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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凛冬的寒风中,乡间的人们唱着属于他们的歌谣,男主角维克多与另一位女音乐家伊莲娜刻录下了那些纯净而自然的歌声——电影《冷战》以这样一组“歌舞团去乡间采风”的镜头作为开始,一切都是那么的原始、那么的平和,似乎与“冷战”没有丝毫的关联,但这就是《冷战》,是导演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阔别影坛五年之后带来的呕心之作。
唱民歌的小女孩影片以冷战时期的波兰、柏林、南斯拉夫与巴黎为背景,讲述了一段艰难时期中的爱情故事。
追求自由的音乐家维克多与满怀激情的年轻女歌手一见倾心,他们被政治与形势所阻隔,但在十余年间纠缠不休,辗转各地,用尽一切追求永恒的爱情。
据导演本人所说,两位主角的名字取自他的父母,真实的维克多与祖拉去世于1989年,“二人共同生活了40年,不停地分分合合,在铁幕两边相互追随又相互惩罚”,“都是坚强且优秀的人物,但同时又是一对永不停战的夫妻”。
从父母的故事中,导演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获得了灵感,从而拍出了《冷战》,不过从影片中可以窥见,男主角维克多与导演本人也有高度的重合: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出生于波兰华沙,14岁时便离开了波兰,在德国、意大利、英国生活,如今又定居在了故土波兰。
去而复回使得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同电影中的维克多一样对波兰有着独特的身份认同感,失而复得的文化根基更让导演得以形成独树一帜的影像风格。
电影《修女艾达》剧照《冷战》与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的前作《修女艾达》一样,都采用了黑白摄影,与被摄影所支配的《修女艾达》不同的是,导演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在《冷战》中更好的平衡了视听语言与故事语言,摄影与音乐被完美融入到了《冷战》的故事中,视听语言也承担了一部分的叙事功能——这恰恰是《修女艾达》没能做到的,二者的高度统一让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获得了第71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的殊荣。
导演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1935年,史上第一部彩色电影《浮华世界》问世,从此以后,电影不仅有画面和声音,还拥有了色彩。
在这之后的几十年间,彩色电影占据了电影的主流,然而总有那么一群人,在五彩斑斓的世界中仍怀念着黑白两色的质朴影像,如“德国新电影四杰”维姆·文德斯的《柏林苍穹下》、克里斯托弗·诺兰的长片处女作《追随》、姜文的《鬼子来了》等,一大批诞生于彩色电影时代的黑白电影也拥有着非凡的魅力。
电影《柏林苍穹下》剧照对彩色电影来说,色彩的搭配与碰撞尤为重要;对黑白电影来说,色彩变得单一,没有了色彩的多样性,但画面的反差绝对优于彩色摄影,光与构图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摄影的质量。
在彩色电影时代,能拍好黑白电影的人越来越稀缺,一些摄影出众的黑白电影也都成为了当代观众热议的对象,如《艺术家》、《内布拉斯加》、《艾德·伍德》等,它们用黑白摄影来增强线条或者图案的表现力,也有一些文艺导演困于难以拉到足够的投资而选择黑白摄影来排除色彩的干扰。
电影《艺术家》剧照当然,这并不是在否认彩色电影,许多导演选择通过色彩的有无来照应情感的交互,我们仍然记得《辛德勒的名单》中,在昏暗的画面中那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小女孩,她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一抹红色照亮了观众的心房;《鬼子来了》中,整个村庄都被笼罩在侵略者的阴影当中,唯有马大三的人头落地后,他才看到了彩色的世界;《欢乐谷》中,更是用色彩装点了没有希望的反乌托邦世界。
彩色与黑白摄影相辅相成,在理论发展逐渐停滞、电影界限逐渐稳固的今天,不失为一种新的方向。
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剧照
电影《欢乐谷》剧照《冷战》中采用的多是生活中最稀疏平常的元素,却用高对比度的画面突出了主题,弱化了“冷战”的大环境,这与导演的极简理念也有一定的重合。
在1951年的华沙,歌舞团在演出后举办了舞会,在觥筹交错间,维克多与相隔甚远的祖拉相互注视,他们的中间隔着人群,但一直望着对方。
像这样的舞会镜头在电影中比比皆是,维克多与祖拉始终游离与人群之外、政局之外、现实之外,他们渴望得到有尊严的自由与爱情——即使无尊严的生活唾手可得,他们始终没有屈服。
摄像机将他们的目光凝聚在对方,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可以说,维克多与祖拉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在这样的世界里他们是完全自由的,但他们无法逃离这样的世界,无法回到现实的社会,自由成了二人获取爱与永恒最大的阻碍。
导演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有意地忽略外部环境,让观众忘记电影发生在冷战之中,仿佛只是如美国电影《一天》一样,让男女主角在和平的年代不断错过。
直到影片最后,维克多的手指扭曲到不能再弹钢琴、祖拉为了让维克多自由而献出自己时,我们才恍然醒悟:不是现实不残酷,而是导演借摄影机的眼睛,让观众看到了最美好的一面。
《冷战》的摄影风格与《修女艾达》是一脉相承的,但导演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并没有一味地重复自己,在本片中导演在特定的地点用了更多的运动镜头,例如当男女主角相聚在波兰时,摄影多用固定镜头来展现波兰社会转变过程中政局的不稳与环境的压抑;而当二人在巴黎相遇时,运动长镜头占据了主导,维克多与祖拉漫步于巴黎的街头、游走于巴黎的舞会,在塞纳河上掠过巴黎的街道与建筑、在俱乐部中唱响曾经的歌曲,自由与浪漫的气息从屏幕中蔓延开来。
隐晦的镜头变换与主角状态有着高度的重合,让人不得不赞叹导演对于电影整体的把控,即使电影的故事是割裂的、碎片化的,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的镜头依然承担着一部分的叙事功能。
《冷战》的摄影有意地忽略了世界局势,音乐没有,作为一部以音乐为主要线索的电影,《冷战》的音乐选择更加明显的与政治联系在了一起。
在电影开头时,我们看到歌舞团的成员结伴去乡下采风,在大雪纷飞的季节录下一首首朴实的歌曲,而在第一次演出过后,却被要求唱一些“关于土地改革、世界和平和对和平的威胁”的歌曲,意识形态的冲击与政治环境的介入改变了歌舞团建立的初衷,那些质朴的歌曲也失去了活力与根基,变成了政治宣传与走向世界的产物。
“冷战”的大环境在音乐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在柏林,幕布变成了伟大的领袖斯大林同志的巨幅画像;在巴黎,祖拉在维克多的俱乐部中为观众演唱了爵士版的民歌;最终回到柏林时,女主角祖拉带着黑色假发,身着露背礼服,醉醺醺的唱了一首墨西哥风味的歌曲。
曾经的民谣如今被改编的面目全非,彻底沦为了政治博弈与体制宣传的产物,音乐的艺术性被完全磨灭在了社会变革之中。
导演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用同一首音乐在不同时期的唱法突出了环境的变革,与冷战前后的世界形态有机结合在了一起。
《冷战》用影像蒙蔽现实的压迫,又用音乐点破理想的世界。
当维克多与祖拉的个人世界被现实的长矛戳至遍体鳞伤时,那一首首畸形的音乐直接打破了他们的幻想,可现实世界中他们可以得到自由吗?
不,他们得到的只有更大的阻力与更紧的束缚。
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的《冷战》是静止的,维克多与祖拉自知无法在动荡的现实世界得到自由与永恒,他们静默的回到了乡间破败的教堂中,在十余年的颠沛流离之后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无顶的教堂、扭曲的手指二人坐在大树边的长椅上,望着远方的风景,他们的心中在想什么呢?
维克多是否在想那个扎着马尾辫、留着齐刘海的年轻姑娘?
祖拉是否在后悔当初没有随着那个向往自由的男人一起流亡?
我们不知道,但在那一刻,动荡的世界仿佛得到了片刻的宁静,在那一刹那间他们真的得到了永恒的爱与自由。
画面似乎就在此定格,静止于这动荡的宁静,静止于这刹那的永恒。
“到另一边去吧,那边的风景更美。
”祖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与永恒,维克多与祖拉寻到了向往的、没有约束的世界,但我们看不到更美的风景,也去不到“另一边”,我们所能看到的仍然是他们坐过的长椅、枝繁叶茂的大树,像是亘古不变的影像,像是他们从没出现过一样。
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了这动荡中的宁静与刹那间的永恒,他们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冷战更多的是电影的一种背景式衬托,一种不会被转移的时代情绪,“冷”的基调是电影的整体感受,时代很冷、人物很冷、关系很冷、人际很冷、场景很冷、内心也很冷,冷是电影最大的特征,但有冷就有热,而燃起人内心的那棵稻草其实就是两人的爱情,这可能是电影唯一的暖意,虽然爱情也很冷,但爱情却是电影最夺人心魄的事情,在这种意义上爱情给人一种时代的重量,这是电影最大的暖色,爱情是电影的暖色,而所谓的冷战其实就如黑白影像的画面一样给人冰冷感,但当你有了爱情,你发现十多年被冷战支配的光阴竟然只是弹指一挥间。
这种冷与热的强烈对比其实也就说明了导演想要表达的冷战环境中能救赎你的其实就是爱情的热量。
有意思的是冷战在电影中无疑是有着双重含义的,冷战既指向时代的冷战格局,意识形态的纷争是一种时代情绪的大环境,而人物其实就随着这种时代情绪跌跌撞撞,在华沙、柏林、巴黎等城市之间反复游走,这种跌跌撞撞其实就是一种时代无奈情绪的展现。
冷战的另一层含义其实就是爱情的反反复复分分合合。
毋庸置疑的是爱情在电影中是十分揪心的存在,爱情的走向是电影的最大疑问,你能发现的是政治的大环境早就已经作为一种历史影像的存在已经有了明显的走向,而爱情却是你无法预料无法预估的存在。
祖拉与维克多缘起于对艺术的爱好,这种对艺术的向往使得他们走到了一起,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结合很大程度上都会被艺术的纯粹性所决定。
这种对艺术的纯粹感也裹挟着他们的爱情故事走向新的人生节点,特定时期的艺术的变得政治化、意识形态化,这种艺术的转变往往隐喻了爱情的转变与反复无常。
这在我看来又是一部浪漫至死的彻头彻尾的爱情故事,我们在导演的黑白影像中感受到了一种艺术的圆熟与爱情的蜕变。
黑白电影往往给人一种忽视电影主角之外的东西的能力,在整部电影中,我们的注意力紧紧地被这段爱情故事所吸引,导演给这段爱情故事注入了许多的感性的因素。
如祖拉与维克多的性格上的多重性与相似性,祖拉是一个外表热烈但内里十分冷酷而敏感的女性,她追求着事业,她追求着人生,她也追求着爱情,所以她在不同的爱情之间穿梭,她总是极力去克制自己的情绪,在爱人面前她会释放自己的热烈却也会选择性隐藏内心的忧伤,她是个骨子里透着倔强感的有着顽强生命力的不属于那个年代或者说正是靠着这股劲在特定年代坚强地存在着的现代女性。
而她的爱人维克多则是一个深沉内敛有着很强的观察度与自我追求的艺术家,这种对艺术的敏锐使得他对她有一种一见倾心的爱意,这种爱意其实是这段爱情故事的起点,也是这段爱情故事的不可摆脱之处,或者说他发现眼前这个有着心机的却又执着追求艺术的女性其实就是另外一个自己,他在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他发现眼前这个女孩有着自己的敏锐与生命力,这种遥远的相似性给了这段爱情一个机会,或者说这种情愫把两颗紧闭的新凑在了一起。
他们想要去了解对方、去琢磨对方、去看穿对方、去发现对方、去探索对方,总之这段爱情的起点是因为一种可能不会再出现的感觉,一种你想不出来为什么这么合适的合适感,在特定的时间你遇上了一个与他人看起来完全不同的有着生命力的却又有着固执的坚守的生长着的人。
这种内心的充盈给予这段感情一种重量,这种重量不至于把人压死,但却让你泥足深陷,你会发现自己就是这样不由自主的随着一段感情冲进了一个曾经根本不属于你的年代,在那个黑暗而不可见的时代中你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因为爱情而存在的疯子,除了爱情你可能一无所有,政治与你只是一种危险的存在,艺术是一种已经开始不纯粹的存在,生活也没有了曾经的纯真,人与人之间也有了年代赋予的时代的隔离感,你发现自己根本无所适从,你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你想到的出口,你只能走向那唯一的牵绊住你的甚至是你的一生的爱情。
爱情在这里成了一种唯一的存在,当爱情只可能是你生命的唯一的时候,你会发现这种唯一性对你存在或者说构成的意义,这是你活下去的勇气,也许没有爱情你也能活,但却只能是一种行尸走肉的存在。
他们互相拯救了彼此,至少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冷战的年代,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切,看到了那些可能本不该属于他们的焦灼,看到了那些他们无处可逃的人生,看到了他们对对方的理解与渴望,看到了对方内心撕心裂肺的疯狂,看到了彼此内心的压抑与无奈,看到了那些或隐或显反反复复有意无意出现的危机。
他们发现不管他们分开多少次,他们最后都会选择彼此,这是爱情的宿命论,当你触碰到真正的爱情的时候你只会去想拥有那也许只有爱情的人生,而祖拉与维克多发现只有在对方身上才能找到这样的感觉,任时光流转,任沧海桑田,任斗转星移,任冷战变幻,爱情仿佛战胜了一切,这是救赎他们穿越冷战年代的最大动力,在这种爱情的追求中他们无限靠近永恒。
爱情给了他们生活的勇气,让他们发现了生活的意义,也有了继续下去不做一具躯壳的能力,从那次牢中分别之后他们只想为对方而活,为爱情而活,他们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意义,他们也失去了再爱上别人的能力,也许身边会有伴侣,但绝不会有爱人,因为他们的灵魂早就给了彼此,在那个年代里,他们固执地将自己托付给了彼此,就好像他们抓住了爱情的真谛一样,他们早就不属于他们自己了,在电影中我们发现人物的情绪在后期明显地处于一种极端的、不再会改变的、好像是要为之付出一切的生命状态,为了爱情而活,是他们的人生动力。
如果说他们的前半生是为了人生、为了艺术、为了生活打拼着、飞舞着,那么他们的后半生却只可能有爱情,他们只会有彼此,他们只想拥有彼此,他们只会爱彼此,好像这段爱情是他们一生永远的、无可逃避的、内心深处唯一存在着的还能泛起彼此内心涟漪的东西。
就这样他们坚强了为对方活了下来,这是他们的一切。
这部电影总让我想起福克纳的小说《献给艾米丽的玫瑰》,小说讲述的是美国南方贵族小姐艾米丽深受父亲影响不曾追求爱情,后来父亲去世后她继承了家庭的所有,爱上了一个黑人,黑人抛弃了她之后便消失不见了,之后她把自己关在房中,再也没有出来,直到镇上的人们在她去世那天来参加她的葬礼,参观她家阁楼时发现一具骸骨,也就是消失的黑人,更让人诧异的是他是被艾米丽下毒毒死的,而艾米丽则与这具尸体同床共枕几十年,从爱情主题来解读小说,其实小说想要表达的是艾米丽想用谋杀留住爱人,因为死亡不会背叛,比爱情要更长久。
小说中有一句“那比爱情更能持久、那战胜了爱情的煎熬的永恒的长眠已经使他驯服了”。
如果说在《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艾米丽杀死了爱人是为了能够永远地拥有她的爱人,不让他离自己而去。
那么在《冷战》中他们对方早就已经杀死了彼此,结尾的安眠药其实只是一种“缓刑”而已,他们早就被爱情给驯服了,他们的内心或者说生命早就已经死在了冷战年代,他们为爱情活着,战胜了冷战、战胜了时间、战胜了政治、战胜了生命,他们选择了他们的爱情,让爱情葬身在那个年代里,保留有他们的独家记忆,任岁月风化,任记忆磨平,他们不会再有任何涟漪,他们发现自己早就原原本本的交给了彼此,他们的心意、他们的欲念、他们的离分、他们的一生,早就消融在那段爱情岁月中,不会再有人续写那段无可避免的结局,因为故事的主人公们就这样感性的终结了他们的人生。
他们选择了永恒的长眠,他们选择了无尽的爱情,他们选择了让爱情就这样停在冷战年代,让年代回忆起他们的爱情,让年代知道曾经有两颗心就这样倔强的为彼此保有所有空间,为彼此将人生的所有和盘托出,为彼此毁灭掉冷战无尽的孤独。
冷战很轻,轻到我不愿意提及冷战,其实在祖拉与维克多的心里冷战是一个一生永远都无法迈过去的坎,但爱情也许战胜了冷战,至少在某种程度上爱情也许是成功了的,那些永恒的不会被改变的爱情就停在了冷战阶段。
这是“我的父亲母亲”的爱情故事,也是一段尘封已久的“波兰往事”,在这段往事中我们看到爱情的回首,看到了爱情的救赎,看到了爱情的孤独,看到了爱情的不可触摸,也看到了爱情的重量,于我而言,是一段只有爱情的“冷战往事”。
但冷战很轻,爱情却很重。
黑白片永远不能称作是彩色电影淘汰的产品。
这部黑白电影,关于冷战时期的波兰。
体制对立的铁幕决绝又沉重,噤若寒蝉的环境,人情严肃淡薄。
一切恰如维斯瓦河的河水生凉,流经波兰全境,浸透寒意。
©[冷战],维斯瓦河阳光是黑白,没有温度,斯大林的大字报是黑白,庄严肃穆。
街角,男主燃尽最后支烟,吐出的白色烟尘捲裹着等待,升上漆黑的夜。
他到底没能等来所爱,掐熄烟头,走向军事边界,那边是另一个体制,没有回头,背影亦是黑白。
这黑白,跟时代一样冷彻。
©[冷战]电影叫[冷战],今年刚折桂戛纳电影节。
而六年前,也是一部黑白片[艺术家],则问鼎奥斯卡。
©[艺术家]影史百年钩沉,当色彩已成为眼睛的本能,黑白却显得异常耀眼。
直至今日,人们还在拍,也还在看黑白电影。
这如今看来颇具年代感的技术,似乎从未过时。
要谈论黑白电影如何经久不衰,得从彩色电影说起。
大众普遍认为彩色电影是后来的故事,其实,电影刚诞生时,便有了色彩。
只是那会并非基于彩色胶片,而是将黑白胶片上一帧帧手工涂色,彩色电影像是绘画和电影的杂交。
也难怪,业内并不承认这是彩色电影。
©1896年法国导演迪克森的“假彩色电影”,[安娜贝拉的蛇舞]由于是人工上色,色彩并不写实,只是噱头,黑白对银幕依然有着绝对统治力。
直到30年代出现了彩色胶片,影史承认的第一部彩色电影才初露头角。
©1935年,[浮华世界],影史第一部真正意义的彩色电影但[浮华世界]并不像当年[爵士歌手],给电影带来一场革命,而仅是拉开了银幕彩色和黑白拉锯的序幕。
©1927年,[爵士歌手]上映,电影迎来革命性改变,从默片走向有声主要由于新彩色电影技术制作麻烦,成本还高。
1936年美国电影工程师协会照明委员会的报告中曾指出,黑白电影制作时仅需250-400的光照强度,彩色电影则高达800-1000。
据说1939年拍摄[绿野仙踪]时,由于照明设备功率太高且数量过多,影棚内温度高达38度,角色们不得不往道具服里塞水袋降温。
为防设备过热,工作人员还时常用水枪喷射,拍完后,更是有演员抱怨眼睛受到永久性损伤。
©1939年[绿野仙踪]此外,同年还有一部[乱世佳人],光制作费就差点让米高梅公司破产。
可见,那会制作彩色电影等同于如今的全程CGI特效,只有大公司才有这个财力物力。
©[乱世佳人],米高梅显然赢下了这场豪赌技术不成熟,成本不可控,彩色电影刚诞生那几年,市面上还是黑白电影的天下。
不过,这些都伴随二战后美国经济腾飞,逐渐不成问题。
截至40年代末,美国彩色电影的产量已占到市场51%,俨然和黑白电影平分秋色。
只是好景不长。
50年代,电视开始普及,各大电影公司预感它才是未来,纷纷将电影倒卖给电视频道播出。
由于那会只有黑白电视,各大公司又将重心转向了黑白电影,彩色电影再度失宠,市场份额也一度回落到21%。
©50年代的银幕主流仍是黑白电影,[十二怒汉]和[光荣之路]便是代表,图为[十二怒汉]直到60年代中期彩电进入千家万户,外加柯达公司对彩色胶片技术做了革命性改良,彩色电影才真正迎来全面爆发。
此后,黑白电影开始走下神坛。
70年代末期,由于忌惮彩色胶片保存时长远不及黑白,好莱坞一群知名导演又掀起了黑白电影的反扑。
想来伍迪·艾伦的[曼哈顿]、马丁·斯科塞斯[愤怒的公牛]和大卫·林奇的[象人],也皆出于这段时期。
©1979年,[曼哈顿]反扑只是暂时,80年代诞生的数字电影,让黑白胶片彻底失去了竞争力。
虽终还是彩色电影笑到最后,但放眼影史,黑白电影的确从未过时。
1998年,克里斯托弗·诺兰在拍处女作[追随]时,只有6000美元预算。
除了自编自导还兼职摄影外,为控制成本,更是将其拍成黑白。
©[追随]比起彩色电影,成本永远是黑白片的巨大优势,但这并不是它长期立身影史的缘由。
就像丢了视觉的盲人会强化其它感官,没有色彩语言的黑白片,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光影。
而这才是黑白片的灵魂。
借助打光技巧,黑和白有了极高的对比度,能有效隐去或是凸显信息,使情节更具张力。
这对叙事为主,画面其次的剧情片百益无害。
[惊魂记]经典的浴室谋杀便受益匪浅,黑白光影下,凶手身份被隐藏,受害人的挣扎更加突出,既保证了悬疑,又不失恐怖。
©[惊魂记]中的黑与白同时,光影明暗的交替还能暗示角色内心的变化。
©同样是[惊魂记],该镜头里诺曼的脸被光影分成黑白两块,暗示了角色内心的分裂而黑泽明的[罗生门],尤为突出。
树叶割裂光影,在人物脸上投射斑驳的黑白,强化了人物复杂的性格,点明人性不可信的影片主题。
©[罗生门]除了上述这些深化情节的功能,黑白光影往往还能抒发电影情绪。
对于战争电影,黑白能赋予真实,给电影以凝重,譬如陆川的[南京!
南京!
],黑白里道尽全片的愤怒与控诉。
©[南京!
南京!
]又或是[冷战],那个年代的压抑和冰冷只有在黑白的烘托中才会呼之欲出。
©[冷战],整齐划一的合唱团和背后的斯大林,黑白里满是时代的严肃再者,某些场景在黑白片中会呈现出特殊的观感,色彩反倒画蛇添足。
最形象的例子是烟雾,本身为白,稍以打光点缀,层次尽显,便是完美。
©就像[大爵士乐队]黑白片里还有最美的抽烟镜头,烟雾萦绕,光影中氤氲,万种情绪瞬间便能达到极致。
©也如[控方证人]里的玛琳·黛德丽此外还有血浆,经黑白处理后,淡化了生理的反感,竟生出一种暴力美学。
昆汀在[杀死比尔]里黑白处理的片段便玩的出溜。
©[杀死比尔]正是因为这般,黑白片永远不能称作是彩色电影淘汰的产品。
它更像是和后者对等的类型,银幕上散发独特质感。
正是由于黑白电影这些特性,如今,为提升表现效果,部分彩色电影开始有的放矢地揉入黑白,却也分外和谐。
就这样,黑白片从类型蜕变成表现手法,找到了最恰当的存在方式。
这种应用下,最常见是用黑白来区分两种不同状态。
譬如诺兰第二部长片[记忆碎片]。
处女作占尽黑白的便宜,[记忆碎片]资金虽充裕,但诺兰还是选择将电影拍成黑白彩色混搭。
片中,黑白和彩色表示时间线的差异,彩色是倒叙,黑白为顺叙,色彩流转中,草蛇灰线的故事慢慢清晰。
©[记忆碎片]而在[美国X档案]里,黑白则是男主的过去,是阴暗的人生,彩色则为洗心革面的现在。
两种色调对比,主角的心境变化显而易见。
©[美国X档案][春光乍泄]中,色彩摇身变成了黎耀辉的心情,分手时是黑白,直到何宝荣回到身边,才有了色彩。
©[春光乍泄]既然有彩色电影掺杂黑白,也必然有黑白电影嫁接彩色。
不同于前者,黑白片中的色彩多是指代极强的象征。
观众难以忘记[辛德勒的名单]中的红衣女孩,因为在黑白废墟中她红得耀眼,是生命的希望。
©可以说红衣小女孩拔高了[辛德勒的名单]总体深度在充满戏谑的[大佛普拉斯]里,行车记录仪里彩色的世界将黑色幽默式的讽刺推向了极致。
©[大佛普拉斯]同样被赋予色彩的,还有科波拉[斗鱼]里的鱼。
那是少年青春的色彩,也是他内心逃离小镇,向往自由的渴望,毕竟,这两者听起来比这黑白阴郁的小镇缤纷多了。
©[斗鱼],少年是色盲,却唯独能看见斗鱼身上的光彩无论是纯粹黑白回潮,还是各半混搭盛行,无不告诉观众黑白电影从未淡出影史。
其尚能言说,却无法替代的魅力,也正是如今人们还在拍,还在看它的理由。
正如帕维乌拍摄[冷战]。
他始终清楚,要装载下父辈无法释然的爱情和那荒唐时代,也只有这光影错落,黑白分明的每秒24帧。
而[冷战]后,人们似乎又多了一个观看黑白电影的理由。
-作者/夭夭酒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破词儿」
这片子切合了学界对冷战批判的各种G点:传统意义上的两个阵营的冲撞、社会主义的国际主义情结、东欧种族问题作为点缀、权力意识与性别观念的观想、跨媒介的想象、到最后人文主义加之于宗教的悲剧性胜利。
男女主角在大银幕的黑白光影下熠熠生辉,一如黑白时代倾世之恋的绝代风华。
光一张纪念票根我便心满意足。
然而反复穿越隔离墙的恋爱越演越乏味,“爱”这个词说到底撑不起过于庞杂的人生。
美琪纪念票根成就达成!
某种意义上,导演对波兰民间音乐走向世界的有趣阐释,比套路的爱情更让人回味。
片头男主角与搭档走入民间收集民歌的段落与爱情毫无关联,但意义重大。
片头原生态的民歌很多缺乏音调、枯燥乏味、内容简单。
那么,从民间到舞台的过程,其实就是战后浪漫的知识分子筛选文化资料、进行文化生产的过程。
他们收集素材加以改造、包装、重制,选取最质朴的农村姑娘——女主Zula这样犯了罪被判了缓刑走投无路的金发姑娘简直就是异类——通过反复训练推向首都的舞台。
这完成了第一步:知识分子的浪漫主义创想。
这个步骤具有强烈的“去政治化”意识,某种程度上是冷战中知识分子想要自主言说的渴望与表达。
当然这在政治拉扯下如同天方夜谭。
之后,行政经理为了追求“走向世界”,走入社会主义的话语体系的巅峰,需要重新赋予歌舞演出以新的生产价值和意识形态意义。
民歌成为表达民族团结的方式,种族,包括发色、外貌特征,被赋予了极为具象的意义。
斯大林的旗帜在东柏林的剧场冉冉升起,少数民族少女的笑脸如同鲜花,映照在舞台的炙热灯光之下。
这套熟悉的视觉语言在共产主义国家中广为流传,中国、朝鲜都很常见。
作为抗争,自由派的男主Wiktor在东德借机逃向巴黎,而女主Zula却留在了歌舞团。
她说:It doesn't work.很久之后,Wiktor在巴黎的爵士酒吧潦倒谋生,女主成了当红的歌舞明星。
她对男主的爱让她用与意大利商人结婚的方式,合法出走波兰,来法国与情人团聚。
“四只眼”的民歌被再次搬上舞台,这次被改编成爵士,迎合法国人/资本主义的审美趣味。
再一次,民歌已经面目尽失,它不再纯洁单纯,它成为落魄文人迎合市场趣味的存在,风尘、谄媚、除去形式毫无意义,或者时髦一点,可以用本雅明对后工业时代的批判来形容这种空洞无用的资本主义产物。
然而情况在社会主义波兰似乎也并不理想。
回到波兰的女主角最后一次上台,带着黑色假发,露背礼服,醉醺醺地唱着墨西哥风味的歌曲。
她出卖自己为了换取重回波兰落入牢狱的男主重获新生,然而此时的歌曲已离调千里。
在黑白的色调里,这不如说是民间歌曲的一场惨败,在无处可躲的劣质品味、政治博弈和所谓的世界主义中,歌曲和主角都已千疮百孔,无以为继。
那么,用这种地方音乐对抗世界的悲剧来理解男女主角的关系,考量性别在电影里的作用,似乎让这部电影有了更多趣味。
本来这是一个自由主义的男性知识分子以及需要被重塑新人的稚嫩的女主角的爱情故事。
前半部是典型的教育养成模式:Wiktor发现Zula的才华、培养她、靠近她、诱惑她。
女主角作为一个身世坎坷的社会主义新人,她本身的身份认同不停在对社会主义的忠诚与对男主角的个人的爱情中摇摆。
有趣的是,在第一次出逃的选择中,她并没有接受男主的邀请,留在了波兰。
而更有趣的是,比起男主男性的决绝的流亡方式,女主通过结婚这种合法但迂回的办法离开了波兰。
从她默拒男主逃亡的邀请开始,Zula本身散发出了极致的光彩。
而在巴黎,她抵抗而非接受爵士的表达方式,拒绝名流式的生活,而因为她的跨国婚姻,重回社会主义波兰成为了她的合法退路。
同样的,放弃自己营救男主所体现的魄力,也非比寻常——虽然她的生命一如波兰肃穆的秋冬,寒冷了下去。
我不想把这部电影再读成两大阵营撕扯扭打的隐喻,这种事简直显而易见。
我只想说,最后男女主角回归破旧神坛,相互许下终身实现,共赴黄泉,是多么陈旧又美妙的结局。
世界大同,人类有爱,不如这样敷衍的过下去啦,软弱的知识分子们。
文 | 邹迪阳论及当前世界影坛上擅用黑白影像的大师,波兰籍导演帕维尔•帕夫利克夫斯基必然是个绕不开的名字。
尽管他迄今只拍摄了两部黑白长片,却凭借其间出色的技艺表达和人文质地,在全球俘获大量拥趸,享有极高声誉。
今年入围戛纳的主竞赛热门《冷战》更是荣膺最佳导演奖,标志着帕维尔职业生涯的又一座丰碑。
从这封献给父辈的情书中,我们既能读取出他影调特质的延续,也能窥见其作者风格的进一步成熟和定型。
故事背景依然设置在波兰,二战硝烟散去后,钢琴演奏者Wiktor奔走国内,募资组建民间歌舞团的途中,与歌声清亮,身世如谜的Zula渐生情愫,两人自此开始了横跨十五年的爱情长跑。
影片以此为坐标,将六段时空衔接一体,让观众见证这对身逢冷战年代的爱侣,如何在谎言横行的铁幕下,一面辗转流徙,一面小心维护着恋情的纯真与活力。
对比前几年那部技惊四座的《修女艾达》,可以发现两段叙事时空的顺接关系。
前者关注战后个体面临的信仰危机与情感创伤,新作则将视角拉回上世纪中叶,聚焦冷战格局逐步发酵的过程,发掘个体命运和时代转轨之间的深层联系。
尽管感情是全片着墨的重点,但从浪漫韵脚中透出的动荡不安,又在反复提醒着观众历史环境的特殊性。
当政治严格圈禁了个人行动和思想的自由,爱情究竟会沦为泥沼中的牺牲品,还是于灰烬中重现生机?
和前作类似,导演在表现时代剧变的浪潮时,并未直接从外部入手,正面勾画现实冲突,而是以微观的小人物作为注脚,提供某种迂回的审视和思考,与之紧密贴合的是一整套堪称典范的欧陆学院派创作体系。
不论对片长的精确控制,复古画面还是考究的布光构图,都烙上了典雅别致的美学印记。
这当中首屈一指的无疑是黑白镜头释放的视觉冲击力。
摄影指导Lukasz Zal与帕维尔早前在《修女艾达》中便有合作,此度二人倾力构筑的东欧冷战景观,在极简色调的润饰下饱和到几近溢出。
一帧帧怀旧的素朴画面,犹如情感奔涌的波兰民歌,承载着人们对故土的遥望和热爱,也让影片发散出一股寂寥苍凉的意味。
难怪《冷战》亮相戛纳和上海电影节后,被不少影迷和媒体相继冠以“年度最美PPT电影”之名。
陈然,若画面桎梏于情趣生动的表意空间,脱离了勾连现实的作用,亦不足以转化为高水准的观影体验。
与其丰满的影像肌理相照应的,是作品一贯深沉的人文主题。
从《修女艾达》对存在主义的关照,到《冷战》中的多重壁垒(现实维度:国界阻隔,阶层流动;抽象维度:意识形态,生活理念,创作观),无根和流动是两个时空下共有的特征。
而爱情的萌发又为虚无的旅途注入意义,它让影片特有的黑白场面在颓旧肃穆之余,多了些灵动的温柔。
这使人转而想到《艺术家》等片,当人生困在失意的迷宫中打转,爱情往往是那抹救赎阴暗的亮色。
和《修女艾达》中油画般的摄影,及颇富宗教意蕴的构图方式相比,《冷战》的运镜更为丰富,这无疑是为了映照时代格局的复杂性。
电影开头,男主Wiktor和另一位女音乐家Irena赴乡下采风的情景呈现得如纪录片般自然鲜活,我们或许能将其对应于导演儿时随双亲迁往国外前,对于波兰乡间朦胧而深刻的记忆。
这种根植于创作者往昔经历的地域/民族意识,内化为其书写故土风光的灵感源泉,并借由民谣歌词中纯粹诗意的内容汩汩流出。
在这种饱含赤子情怀的情感挥洒后,影片迅而跳出了个人视野,转向对外部广阔世界的投射,因此溢出浓厚的隐喻色彩。
特别在刻画歌舞团巡演的部分,镜头调度往往以固定为主,暗合波兰战后压抑迷茫、秩序井然的社会环境,巡演时将舞台置于正中的画框,同样规整到近乎死板,而巴黎、南斯拉夫等地的移动长镜头,则精准捕捉到了艺术家和恋人在欧洲境内颠沛流离的状态,和对自由意志的追求。
两套自如切换的拍摄系统,与其锁定的政治气候和社区文化氛围相照应。
可以说,正是这些埋伏在形式渲染力下的纯熟技巧,带给人至臻感官享受的同时,令影片叙事的力道更具冲撞性,并为其嵌入了多重解读空间。
作为描写歌舞团分外亮眼的电影,音乐自然也是影片突出的重点。
不同于另一部主打摇滚乐的主竞赛黑白片《盛夏》,原声在片中除了烘托情感,更像是回荡政治场域的背景旋律。
歌舞团的诞生和巡演,与对民间创作质朴、天然属性的强行消解,便是这种宣传路径的绝佳投射。
正如舞台上斯大林的巨幅肖像,可以无缝对接到《芳华》中对文工团场景的描绘,而《冷战》也被多家国内媒体贴切形容为“波兰版《芳华》”。
类似的符号运用既充分还原了那个时代的风起云涌,又通过艺术化的表现方式,让繁冗的政治话语变得简洁明快,可以被人们接收和感知。
倘若说在个人情结与集体回忆的平衡上,《芳华》难免有避重就轻、美化历史创伤之嫌,那么《冷战》则处理得更为迂回巧妙。
片中有一处Zula向政府部门告发Wiktor行踪的情节,高压统治对亲密关系的挤压在此刻不言而喻,空气中弥漫着异常凝重的危机感。
可当前者打破隐瞒、致使爱人忿而离身时,随后一幕以令人出其不意的、极度唯美梦幻的演绎方式,融化了理智的果决坚定,为冰冷的影像重新注入温度。
显然导演无意回避浪漫和现实洪流的龃龉,令美好的光晕在镜头下拉伸放大,而是将二人的情感隐匿在画面各处,任其如砖缝间爬出的绿蔓一般,自然生发涨落。
由此可见,帕维尔对气氛收放自如的把控,确乎是大师级境地。
影片于戛纳首映时,不少媒体纷纷猜测片中主人公形象的来源。
直至结尾打出一行“献给我的父母”,我们才得以通晓导演创作的契机。
事实上,正是通过“致敬父辈”这样私人和抒情的方式,回望历史的媒介得以运行,邀请观众进入那个极权操纵下割裂感性的时期,目睹个体情感如何在冷酷地带生发并经历考验,走向难以预料的未来。
由此又导向另一个有些诡谲的命题:是否唯有在严峻的压力和环境下,感情才能激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即使我们无从推断故事和原型间的距离,也能预见这段在迷雾中跌撞前行的爱恋,变幻无常的境遇。
而对于二人凄美动人的结尾,不妨作此假设:若历史快进数十年,伴随着波兰革命,柏林墙倒塌,所有能见的隔离和屏障、噪音消失后,他们还能选择勇敢吗?
对于这层由剧作表面延伸而来的怀疑,创作者无意探究太多,他让这双苦命鸳鸯在一系列偶然和必然性交缠的催化下,伴随时空演进不断做出合乎本能的选择。
在巴黎,二人因生活方式、社交观念落差导致的冲突段落颇值得玩味,此时“冷战”已由现实潜入情感内部,昭示着比政治律令更具碾压性的重担。
在广阔幽微的海平面下,所有笃定誓词都成了虚弱的气泡。
从Wiktor为了回国寻找恋人越境被捕开始,影片又落回原先平稳的轨道上,带给观众一个似梦般感伤而光华的结局。
帕维尔放弃了经营更多感情细碎深处的摩擦,而是任其和冷漠疏远的世界保持平行,如那曲改编为爵士版本的波兰民谣,停格在对古典浪漫的浅吟传颂和热烈怀想中。
这或许正是《冷战》有失完美的原因,它精巧,克制,却又稍显扁平,经不起过分推敲。
联系帕维尔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发言,我们可以推测,正是在画面和音效制作上倾注的大量精力,为了将所有元素糅合为一体,让理应同样醇厚的文本变“薄”,使得主角二人跌宕的爱情史诗,最终借由数幕片段串联成一部凝练的通俗剧,在情感和时代特征的内在联系上却流于浅层。
个体宿命的安置看似有迹可循,实则缺少更加深刻的回溯和叩问。
纵使最后一镜如此震撼、富有感染力,也不能填补这种风暴边缘的微妙真空。
如何将艺术性与思想性按比例进行调和,必定是所有导演都要面临的终生考题。
不仅是帕维尔,毕赣,雷弗恩,和无数力求美感突破的行业奇才,或不时湮没于丰沃的视觉信息间,却从未停下对光影实验的探索。
之于审美多元的现代观众,评判标准也不尽相似。
起码,对痴迷黑白映画的影迷来说,《冷战》注定是一份值得用心品味的飨宴。
哪怕影像饱和度与叙事的融合尚有待完善,我们仍能从中捕获无数道迷人的风景,就如所有切片最终汇集成一小块银幕,折射出田间金黄的余晖,男女主人公互相搀扶着,纵身跳入现实冷冽的河流。
那一刻你明白了,所有的炽热和感动,毕竟真实存在过,绝非轰隆作响的幻觉。
Zula和Wiktor第一次見面是在Zula投考歌舞團的時候。
Zula與好友一起投考,女考官認為Zula朋友的聲音比較完美,Wiktor卻認定Zula才是合適的那一個,即使她曾經有著企圖殺父的過去,也因為她有著殺父的過去。
靈動、不羈、危險,如此特立獨行的女孩子,很難令人不去選擇,也很難令人不去愛上,於是Wiktor在第一次見到她之後就一如那些最濫情言情小說常用的句子一樣,「一見誤終身」。
只此一眼,便已愛上。
也是這一眼,毀了自己的人生。
Wiktor愛Zula,Zula同樣也愛上了Wiktor。
兩個人,一個為樂團作曲,一個在樂團中表演。
你在台下看我在台上鮮妍亮麗活潑可人,我在台上演你的每夜的心血所鑄。
如果兩個人一直留在波蘭,也許他們永遠都是天生一對的璧人。
可是,Wiktor看透了所謂的藝術不過是政權用來塗脂抹粉的迷惑民眾的毒藥,不想成為幫兇,卻又無法抗拒,便只有出走。
Wiktor想帶著Zula出走,Zula卻忍不住問:「去了別的地方,我們可以做些甚麼?
」Wiktor看透了政治的現實,卻沒仔細考量日後的生計。
Zula專注生活的現實,卻不明白每天光鮮地為政權表演有甚麼問題。
兩個人都看懂了現實,卻只看懂了對方所看不懂的部份,南轅北轍。
於是,Wiktor一個人流亡去了巴黎,而Zula卻留了下來。
多年之後,Zula跟隨丈去前去巴黎,再一次找上了Wiktor。
Zula嫁了人,看似已不再意當初對Wiktor的感情,但其實嫁人也是愛的一部份。
Zula的現實讓她明白就這樣一走了之,只會被國家視為罪人,於是她選擇了一個合法理開波蘭,前去巴黎的法子:嫁給一個意大利人。
不負國家地追求感情,用的卻是自傷傷人的方法,當兩個人過完了甜蜜期再一次出現衝突的時候,Zula對Wiktor說她丈夫每晚幹她六次,不止是吵架時故意說些糟心話來傷害對方,也是忍不住訴說自己看似自由輕鬆,實際上為這段感情付出了多少。
至於Wiktor,多年不見的愛人突然出現,自然心喜。
他想用行動告訴她「我們可以在這裡做些甚麼」,也是真心的覺得這個靈動惑人的女子應該像以往一樣光鮮地受到大眾的注目,於是為她錄製了一張唱片,並以她曾經殺父的過去吸引聽眾注意。
Zula無法認同Wiktor這個時候的音樂。
一如那些流亡的作者一樣,留在祖國沒法子發表自己的作品,流亡海外後得回發表的機會,卻被讀者或評論家垢病失去了滋養自身長大的語言及環境,寫出來的東西沒有意義。
Zula覺得離開了祖國就像失去了空氣,而且她根本無法融入西方的社會,她不懂得Wiktor叫她唱的歌有任何意義,她只是按Wiktor的要求而唱,於是她的歌聲失去了往昔的熱情和靈動,單純為了唱而唱。
她更不明白Wiktor為何要把她不想提及的傷口宣之於眾,明明在波蘭的時候這個男人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她不會因為這件事而被其他人指責,可換了一個地方,他卻成了那個主動劃開疤痕的人。
Wiktor習慣了巴黎的生活與模式,自以為是地把還沒習慣這一套的Zula強行拉進自己的世界。
Zula雖然為了愛人遠走巴黎,卻沒有想過要去理解改變後的他,依然期待對方是自己當初認識的那個樣子。
現實,以及二人的「自我」再一次令二人生了分歧。
這一次,獨自離開的不再是Wiktor,而是Zula。
Zula拋下了Wiktor,也拋下了那個被她視為工具的丈夫,一個人返回祖國,那個不甚美麗卻被她視為根的地方。
如此相悖的兩人,其實不應愛上。
無論有多愛,都註定了只能彼此傷害。
但正是彼此不同,才偏會覺得非對方不可,愈是致命,愈是深愛。
Wiktor在再一次失去了Zula之後,也許是明白巴黎及愛人不可並存,也許只是單純的不想失去Zula,毅然決定返回祖國,卻在邊界被抓。
Zula收到消息,連忙趕去見Wiktor,可是這個時候Wiktor的手已經被弄得扭曲變形,再也無法演奏。
他為了愛她,失去了他的另一個至愛——音樂。
她終於明白他對自己的愛有多深,這個男人她曾經也是愛過的,只是她最愛的是當初那個能夠創作出各種讓自己樂於演唱的歌曲的作曲家。
她對祖國的愛,不止毀了那個為了生計而創作種種她不懂的音樂的Wiktor,也毀了當初自己同樣一見鍾情的那個人。
一切已經回不去,是現實傷害了彼此,也是無法割捨的自我,傷害了彼此,讓大家都無劫不復。
http://www.chinakolau.com/wordpress/?p=7614
首先,这部电影,在国内的解读充满争议。
有的人说是什么“PPT电影”,有的人又说不是。
其中有两名豆瓣资深“电影理论学者”的论战还是很有意思的。
这两名不约而同都是法国电影理论家德勒兹的粉丝。
其中一位是武汉的Teorema。
在他的影评中,他认为这部电影是一部“PPT电影”。
他认为“现代电影通过主动制造‘断裂’,达到间离效果,完成对(好莱坞)经典叙事模式的超越,以摆脱观众对电影的梦幻沉浸式依赖,” 所以一部好的现代电影需要通过 “不同手段完成影像裂缝的填补:动作的衔接、画外空间的营造、情感(心理空间)的建构。
” 那在这部电影中,他认为这些不同层面上得裂缝没有得到及时的填补,导致电影的节奏感失常,有兴趣可以读其撰写的《冷战:未经填补的影像裂缝》。
另外一位是把噗(已收了其创作的《空间—影像》一书,在以后如果教电影理论课,甚至德勒兹的时候,可以作为补充材料拜读),他强调电影中的音乐。
他认为“ 电影中的音乐提供了一种时间厚度。
作为一种时间运动,声音在空间中能催化出立体的体验效果。
” 他认为“摄影机的微型运动、浅景深、音乐和歌声,还有历史时空” 构成了一种影像的“深度”。
另外,他认为“《冷战》里有可以体验的情境。
我想原因是这些动作并非接续要创造出蒙太奇式的意义,不如说它们改变了爱情的进程,乃是一个个事件,留下了需要想象去填补的间部空间,这成为影片的另一种隐性空间。
” 有兴趣,也可以去读把噗撰写的《《冷战》为什么不是“PPT电影”?
》搞电影批评的人都有一种形式主义的信仰,有一种对电影作为 “某种绝对的艺术” 的追求。
这些人往往喜欢大卫波德维尔与德勒兹,认为这些东西作为某种至上的,具有普遍性的坐标轴,引导我们观察历史上的以及当下电影的形式。
这些范式没有什么理论错误,但是在我这个看电影老是从中观察历史的某位不知名的天天坑在档案馆,图书馆的,读的书也都是什么Jean Louis-Comolli,Douglas Gomery还有各路“伯明翰学派”文化研究大神的某位三流电影历史学者或者电影文化学者。
在我看来,德勒兹和波德维尔的专著或许都有背后的语境,这些语境值得更具体地深思。
而我看电影,总是觉得某种创作的语境是很重要的,它不仅涉及创作者的个人史语境,还涉及电影传播的一种宏观的全球范围或者微观的具有当地性的语境。
当然我也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历史主义或者语境主义这两个词(豆瓣告诉我有,谢谢豆瓣)。
不过,意识形态先于形式,在我看来就跟萨特那句 “存在先于本质” 一样是我内心的真理,我也希望慢慢读书,构建我自己对于电影和历史以及社会之间的网。
然而对于我这套批判的模式还没成熟前,躺平任嘲躺平任嘲要说语境,我在维基上找到导演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的一个简短的介绍。
它的童年和青春三个词就被概括了,a permanent exile (一位永久的流放者)。
在他14岁的时候,也就是1971年,波兰1970年十二月爆发大规模罢工(该罢工引发了全国物价难以控制的持续攀升)的转年,他与他的母亲做了一件与片中相似的事情,逃出了波兰国境,流浪于意大利,德国等地,最后他在英国安家落户,就读牛津大学,并且在牛津的Oxford Brookes 大学当了一个老师,之后也曾在英国的国立电影学校任教。
他个人的经历,或许也印证了在电影的结束之后,他用一句话所概括的这部电影对于他本人的意义:献给我的父母。
当然如果要在深入解读一下,或许献给自己在父母的带领下,流放于祖国之外的那段四十年前记忆深处深藏的,但只剩下些许瞬间的少年和青春。
这也说明了这部影片拥有某种美学的断裂和破碎。
然而它在利用尽可能最佳的形式去重组破碎的空间与 时间,去释放美好的爱情。
影片开始于一个缓慢的摇镜头,我们看见的是一些乡间音乐家的脸庞和双眸。
他们唱着农夫的民谣,最后摇到了一个无知的少年,它或许在望着这些音乐家的演奏,或许在这里,还有一些人在做着这个乡间小孩完全没见过的事情。
在这段开场唯一出现的镜头运动之后,就出现了“冷战”的标题,我相信大部分观众,如果知道这部电影是来自波兰的话,一个自然的反应必定是这绝对是讲冷战下社会主义时期的波兰。
在影片第一个波兰的章节里,故事开始于一种只有在社会主义国家出现的一种艺术创作形式。
我们看到我们的主人公是名音乐家,而他抱着巨大的多路录音机,拿着话筒,在波兰的乡间地头去纪录这些“民间”的声音。
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子孙,我们知道他做的事情是采风,在他身旁还有应属于“干部”级别的国家剧团的团长,还有舞蹈家,但同时或许也是他当时的妻子。
不得不说,采风本身就是一种社会主义国家独有的一种集体主义的创作素材的收集方式。
资本主义国家可能也有采风,但是它的实践方式都是以个人的意愿为中心的,不会有一个代表国家机器意识形态层面的管理者去监督。
在社会主义国家,艺术家们可能只算是为国家服务的一种工具,他们没有创作的自主性。
而个人/国家的分歧和矛盾或许是艺术家想要逃离波兰国土的一种解释,它约束了艺术家,不仅在艺术创作层面的,或许也是一种体制上的。
我们在波兰的片段中,几乎见不到太多的镜头运动,除了演员们,当然以及这位音乐家新欢Zula排练时的舞姿时,创作者用一些微小的镜头运动去展现某种舞蹈的美丽。
然而在这种展现中,观众被拖入到一种波兰民族文化的舞台。
我们看到了艺术家们从民间收集来的素材被重新改编,由这些专业的受过训练的演员进行表演。
这种演出对于我们中国这个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来说或许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我们熟悉的是这种Socialist sense (社会主义感官),然而陌生的却是波兰特有的当地文化:它是马佐夫舍民间歌舞团,演员们跳的舞是波伏尔涅克舞,等等。
然而在社会主义热衷于互通友谊的跨国网络中,五十年代,这个舞蹈团曾经多次造访社会主义中国,与中国人民也结下过不俗的情谊。
而影片所表现的时间,对于任何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都是一个社会转型重要的历史时刻。
在音乐家选择从柏林逃离到法国的时候,一个重要的节点,就是1953年。
如果最近看过一个英国的喜剧片《斯大林之死》,或许你有所耳闻,这个年份就是斯大林去世的那一年。
在这个节点之前,社会主义国家将斯大林作为全球共产主义运动的共同楷模和共同领袖,社会主义国家常常组织青年节这样的活动,将艺术家们聚集在一起。
整个社会主义阵营在50年代初,如同苏联大陆外围的群岛,众星捧月般。
艺术家们唱着国际歌或者苏联民歌,以称颂苏联老大哥和社会主义的光辉。
这或许就是最纯粹的Socialist Sense, 在它即将走下坡路之际的顶峰前最后的喘息。
这也是影片的波兰段落给我们带来的讯息,一种极端的意识形态下对人心的制约和环境的严肃,为了还原创作者回忆中的那片波兰的现实,这段片段也只有在展现演员的舞姿和音乐家的钢琴演奏时会有镜头运动,而在其他展现社会现实的时候,镜头运动都是难以寻觅的。
随着波兰民族从斯大林主义的桎梏解脱出来,走向格莫尔卡作为国家领导人之后的去斯大林的解冻。
波兰虽然仍然在社会主义阵营中,周旋于与西欧诸国的角力,但它逐渐与西方世界接轨。
男主人公的流放在那么一个时刻也有些生不逢时。
影片没有给予过多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历史的描述,淡化了一个平庸的对历史事件的铺陈,甚至将重要的时间点一一遮蔽。
创作者或许也不希望将个人作为嵌套在历史的宏大叙事中的一个agent,去延展出一个线性的历史。
在这里,历史只是一种个人的存在。
创作者设置的是,一个人在时代变迁中的那些更像是记忆中瞬间的人生足迹与情爱琐事。
音乐家在逃离波兰后,选择了巴黎这座城,这座属于艺术家的城市。
Zula在社会的解冻下,可以自由得来访巴黎,与自己喜欢的人一同生活。
当影像走入巴黎的大街小巷,电影的运动镜头增多了。
或许因为巴黎是一个适合flaneur的城市,男主人公和爱人之间在巴黎城的穿梭被摄影机紧密得跟踪。
当男主人公与爱人相拥而舞,摇曳的镜头让我们回到了20世纪50年代法国新浪潮早期所展现的巴黎,我们能在男女的漫步和相拥中,找寻到那么一点戈达尔《气喘吁吁》的影子。
而再一次,当Zula在L‘eclipse的酒吧里用忧郁的音色再次唱起波兰充满爱意的民谣《Dwa Serduszka Cztery Oczy》,贴身的特写和360度的摇镜头让我们感受到Zula是瓦尔达黑白影像下那悲挽歌唱的Cleo。
一首歌曲的诠释方式,逃离了波兰的民间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下的民族主义的本地语境,成为一种更通感的巴黎摩登下的痴情蓝调。
影像和音乐跨越了意识形态和国家的分界,跟随着流放于异国他乡的迁徙者,共同再现他们一种即时的环境和体验。
这部电影最有机的地方,在于创作者知道在什么样的空间,在什么样的情境去选择最合适的视觉表现方式。
但这种语境主义下的成功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是形式主义的不成功。
即使这样,我绝对不会同意冷战是一部“PPT电影”,当然我不会承认它在形式上是统一的。
我想说的是,它的那些形式上的断裂和破碎,或许映衬了一个流放者不断迁徙下被迫体验到的断裂和破碎。
在疯狂的冷战语境里,男主人公的身世被历史戏剧性的变化,裹进了一种不可控的状态。
然而在那种人们无情得被国界,被意识形态异化的时代,在爱情的体验和对身份的认同都被撕得四分五裂的时代里,这部电影仍然告诉我们,爱成为了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力量,它能消解时间与空间的离散,成为一种神圣的永恒。
论及当前世界影坛上擅用黑白影像的大师,波兰籍导演帕维尔•帕夫利克夫斯基必然是个绕不开的名字。
尽管他迄今只拍摄了两部黑白长片,却凭借其间出色的技艺表达和人文质地,在全球俘获大量拥趸,享有极高声誉。
今年入围戛纳的主竞赛热门《冷战》更是荣膺最佳导演奖,标志着帕维尔职业生涯的又一里程碑。
从这封献给父辈的情书中,我们既能读取出他影调特质的延续,也能窥见其作者风格的进一步成熟和定型。
斩获最佳导演后的帕维尔故事背景依然设置在波兰,二战硝烟散去后,钢琴演奏者Wiktor奔走国内,募资组建民间歌舞团的途中,与歌声清亮,身世如谜的Zula渐生情愫,两人自此开始了横跨十五年的爱情长跑。
影片以此为坐标,将六段时空衔接一体,让观众见证这对身逢冷战年代的爱侣,如何在谎言横行的铁幕下,一面辗转流徙,一面小心维护着恋情的纯真与活力。
对比前几年那部技惊四座的《修女艾达》,可以发现两段叙事时空的顺接关系。
前者关注战后个体面临的信仰危机与情感创伤,新作则将视角拉回上世纪中叶,聚焦冷战格局逐步发酵的过程,发掘个体命运和时代转轨之间的深层联系。
尽管感情是全片着墨的重点,但从浪漫韵脚中透出的动荡不安,又在反复提醒着观众历史环境的特殊性。
当政治严格圈禁了个人行动和思想的自由,爱情究竟会沦为泥沼中的牺牲品,还是于灰烬中重现生机?
和前作类似,导演在表现时代剧变的浪潮时,并未直接从外部入手,正面勾画现实冲突,而是以微观的小人物作为注脚,提供某种迂回的审视和思考,与之紧密贴合的是一整套堪称典范的欧陆学院派创作体系。
不论对片长的精确控制,复古画面还是考究的布光构图,都烙上了典雅别致的美学印记。
广为称颂的复古黑白影调这当中首屈一指的,无疑是黑白镜头释放的视觉冲击力。
摄影指导Lukasz Zal与帕维尔早前在《修女艾达》中便有合作,此度二人倾力构筑的东欧冷战景观,在极简色调的润饰下饱和到几近溢出。
一帧帧怀旧的素朴画面,犹如情感奔涌的波兰民歌,承载着人们对故土的遥望和热爱,也让影片发散出一股寂寥苍凉的意味。
难怪《冷战》亮相戛纳和上海电影节后,被不少影迷和媒体相继冠以“年度最美PPT电影”之名。
诚然,若画面桎梏于情趣生动的表意空间,脱离了勾连现实的作用,亦不足以转化为高水准的观影体验。
与其丰满的影像肌理相照应的,是作品一贯深沉的人文主题。
从《修女艾达》对存在主义的关照,到《冷战》中的多重壁垒(现实维度:国界阻隔,阶层流动;抽象维度:意识形态,生活理念,创作观),无根和流动是两个时空下共有的特征。
而爱情的萌发又为虚无的旅途注入意义,它让影片特有的黑白场面在颓旧肃穆之余,多了些灵动的温柔。
这使人转而想到《艺术家》等片,当人生困在失意的迷宫中打转,爱情往往是那抹救赎阴暗的亮色。
和《修女艾达》中油画般的摄影,及颇富宗教意蕴的构图方式相比,《冷战》的运镜更为丰富,这无疑是为了映照时代格局的复杂性。
电影开头,男主Wiktor和另一位女音乐家Irena赴乡下采风的情景呈现得如纪录片般自然鲜活,我们或许能将其对应于导演儿时随双亲迁往国外前,对于波兰乡间朦胧而深刻的记忆。
这种根植于创作者往昔经历的地域/民族意识,内化为其书写故土风光的灵感源泉,并借由民谣歌词中纯粹诗意的内容汩汩流出。
在这种饱蘸赤子情怀的情感挥洒后,影片迅而跳出了个人视野,转向对外部广阔世界的投射,因此溢出浓厚的隐喻色彩。
特别在刻画歌舞团巡演的部分,镜头调度往往以固定为主,暗合波兰战后压抑迷茫、秩序井然的社会环境,巡演时将舞台置于正中的画框,同样规整到近乎死板。
与之相较,巴黎、南斯拉夫等地的移动长镜头则精准捕捉到了艺术家和恋人在欧洲境内颠沛流离的状态,和对自由意志的追求。
两套自如切换的拍摄系统,与其锁定的政治气候和社区文化氛围相照应。
可以说,正是这些埋伏在形式渲染力下的纯熟技巧,带给人至臻感官享受的同时,令影片叙事的力道更具冲撞性,并为其嵌入了多重解读空间。
作为描写歌舞团分外亮眼的电影,音乐自然也是影片突出的重点。
不同于另一部主打摇滚乐的主竞赛黑白片《盛夏》,原声在片中除了烘托情感,更像是回荡政治场域的背景旋律。
歌舞团的诞生和巡演,与对民间创作质朴、天然属性的强行消解,便是这种宣传路径的绝佳投射。
正如舞台上斯大林的巨幅肖像,可以无缝对接到《芳华》中对文工团场景的描绘,而《冷战》也被多家国内媒体贴切形容为“波兰版《芳华》”。
类似的符号运用既充分还原了那个时代的风起云涌,又通过艺术化的表现方式,让繁冗的政治话语变得简洁明快,可以被人们接收和感知。
倘若说在个人情结与集体回忆的平衡上,《芳华》难免有避重就轻、美化历史创伤之嫌,那么《冷战》则处理得更为迂回巧妙。
片中有一处Zula向政府部门告发Wiktor行踪的情节,森严统治对亲密关系的挤压在此刻不言而喻,空气中弥漫着异常凝重的危机感。
可当前者打破隐瞒,致使爱人忿而离身时,随后一幕以令人出其不意的、极度唯美梦幻的演绎方式,融化了理智的果决坚定,为冰冷的影像重新注入温度。
显然导演无意回避浪漫和现实洪流的龃龉,令美好的光晕在镜头下拉伸放大,而是将二人的情感隐匿在画面各处,任其如砖缝间爬出的绿蔓一般,自然生发涨落。
由此可见,帕维尔对气氛收放自如的把控,确乎乃大师级境地。
影片于戛纳首映时,不少媒体纷纷猜测片中主人公形象的来源。
直至结尾打出一行“献给我的父母”,我们才得以通晓导演创作的契机。
事实上,正是通过“致敬父辈”这样私人和抒情的方式,回望历史的媒介得以运行,邀请观众进入那个极权操纵下割裂感性的时期,目睹个体情感如何在冷酷地带生发并经历考验,走向难以预料的未来。
由此又导向另一个有些诡谲的命题:是否唯有在严峻高压环境下,感情才能激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即使我们无从推断故事和原型间的落差,也能预见这段在迷雾中跌撞前行的爱恋,变幻无常的境遇。
而对于二人凄美动人的结尾,不妨作此假设:若历史快进数十年,伴随着波兰革命,柏林墙倒塌,所有能见的隔离和屏障、噪音消失后,他们还能选择勇敢吗?
对于这层由剧作表面延伸而来的怀疑,创作者无意探究太多,他让这双苦命鸳鸯在一系列偶然和必然性交缠的催化下,伴随时空演进不断做出合乎本能的选择。
在巴黎,二人因生活方式、社交观念落差导致的冲突段落颇值得玩味,此时“冷战”已由现实潜入情感内部,昭示着比政治戒律更具碾压性的重担。
在广阔幽微的海平面下,所有笃定誓词都成了虚弱的气泡。
而从Wiktor为了回国寻找恋人越境被捕开始,影片又落回原先平稳的轨道上,带给观众一个似梦般感伤而光华的结局。
帕维尔放弃了经营更多感情细碎深处的摩擦,而是任其和冷漠疏远的世界保持平行,如那曲改编为爵士版本的波兰民谣,停格在对古典浪漫的浅吟传颂和热烈怀想中。
这或许正是《冷战》有失完美的原因,它精巧,克制,却又稍显扁平,经不起过分推敲。
联系帕维尔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发言,我们可以推测,正是在画面和音效制作上倾注的大量精力,为了将所有元素糅为一体,反倒让理应同样醇厚的文本变“薄”。
使得主角二人跌宕的爱情史诗,最终借由数幕片段串联成一部凝练的通俗剧,在情感和时代特征的内在联系上却流于浅层。
个体宿命的安置看似有迹可循,实则缺少更深刻的回溯和叩问。
纵使最后一镜如此震撼、富有感染力,也不能填补这种风暴边缘的微妙真空。
“那边的风景更好。
”如何将艺术性与思想性按比例进行调和,必定乃所有导演都要面临的终生考题。
不仅是帕维尔,毕赣,雷弗恩,以及无数力求美感突破的行业奇才,或不时湮没于丰沃的视觉信息间,却从未停下对光影实验的探索。
之于审美多元的现代观众,评判标准也不尽相似。
起码,对痴迷黑白映画的影迷来说,《冷战》注定是一份值得用心品味的飨宴。
哪怕影像饱和度与叙事的融合尚有待完善,我们仍能从中捕获无数道迷人的风景,就如所有切片最终汇集成一小块银幕,折射出田间金黄的余晖,男女主人公互相搀扶着,纵身跳入现实冷冽的河流。
那一刻你明白了,所有的炽热和感动,毕竟真实存在过,绝非轰隆作响的幻觉。
“还在巴黎的时候,有一夜突发兴致,从四圈外的住所驱车至巴黎圣母院后的花岸。
虽然已近午夜,冬日刚过的赛纳河岸也还没有那么暖和,但连接西岱岛和右岸的桥上依然有即兴表演的街头艺术家,每次兴致所至来此散步,总也不会让我失望。
然而那天在桥上表演的既非平日里那个动情弹奏的吉他手,也不是白天在地上摆障碍物骑着单轮子绕来绕去的杂耍人。
面前的是一对面部特征明显带着东欧长相的夫妇,看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应该年仅60,头发花白,身材瘦削,一件白衬衣在还不算暖的春风里迎风招展,依稀可见年轻时候一袭白衫的少年模样。
他的太太(或许是他的太太吧)穿着一身巴黎常见的黑色兜帽呢制外套,年纪恐怕是要比老先生老上十多岁,坐在搬来的折椅上,怀抱一把吉他。
他们一段听不懂的东欧语言交流后,先生手里的小提起就伴着月光响了起来,太太的吉他也随之跟上。
音乐里满是苦涩,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欢快,幸福的感觉。
像是在诉说一段凄苦的历史,但他们眼中却是满满的笑意,手上是无比的默契。
一曲奏罢,老先生满意爱意的轻吻下太太的额头,太太也抬起头轻吻先生的脸颊。
”如果,女主角选择和男主角穿越边境逃到这里,他们的晚年,恐怕过的也是这样的生活吧。
从剧本的架构来看,也许和《芳华》有相似的地方,但想表达的东西却完全不一样。
《芳华》想表达的,大多是一段回不去的记忆,爱情虽然戏份也很重,但是更多是对那个时代的一种缅怀,而并非是情感。
《冷战》的核心,其实是爱情,从这点上,就算架构上和《芳华》再相同,从要表达的主题上来讲,则是完全不同的电影。
也就是说,就算你没有二战后东德西德的这段回忆,你仍然能感受到双方的爱情的深刻和扭曲。
所以两个服药自杀,可以算是大团圆的结局里吧。
《冷战》这部电影大体上其实是一个爱情故事,一个男女主角前前后后经历了五次分离,最终一起死去的故事,又是一桩以死句读的爱情悲剧。
但他名为冷战的电影名实在是会让人顺其自然地联想到故事发生的政治背景,然后我们再细分的来看:从男主人公的视角,这是一个波兰艺术家向西流亡,又最终回到波兰的故事,而从女主人公的视角,这是一个为追求心中的爱,奋力西行的女子,最终也回到波兰的故事。
所以,大体上,这虽然是一个爱情故事,但是却是一个入口,我被吸引进去,进一步往前探索,看到了冷战阴影下的东欧各国,以及他们的人民,在撕裂中一路向西的那段时期。
他们反抗沙文主义,求取自由,但又内心深埋着斯拉夫情节。
他们想摆脱东方苏联共产党控制下的身份,同时对于自身在西方世界身份又极其迷茫。
这样的撕裂,也正是冷战时期,以及苏联解体之后直至现在,东欧长期所处境遇的体现。
先说故事。
他们相遇的那一年,在1949年的波兰,Wiktor是歌舞团的指导人员,面试的时候看中了活力,温柔,原汁原味的Zula,他将她选入歌舞团培养,然后两人迅速地,坠入爱河。
1951年,歌舞团的影响力不断扩大,被政府看上,要他们歌颂改革,和平和领袖。
那个时期对Wiktor这样有自我追求的艺术家来说实在是一个黑暗的时期,他必须强制性的遵守共产主义路线,而不想遵守的结局就是,歌舞团的二把手上位。
1952年被边缘化的Wiktor逃离至法国巴黎,他其实是想带走Zula,然而Zula却退缩了,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分离。
1954年,Wiktor在爵士乐livehouse“日食”演出,Zula来巴黎,只有短短几天的演出时间。
Wiktor在餐厅等待,直至长日将尽,就在你以为他们要错过的时候,他们重逢了,各自有了情人的他们却仍旧对彼此难舍难分。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分离。
1955年,Wiktor回到南斯拉夫观看了Zula的表演,此时的Zula作为歌舞团的首席,跟随歌舞团在社会主义国家四处演出,无限风光。
而Wiktor作为东方世界已经无法再接受的叛逃者,还没看完演出就被送回巴黎。
那是他们的第三次分离。
1957年,他们终于重逢了,彼时,Wiktor仍旧在“日食”演出,Zula为了来巴黎找他,不惜以嫁给一位意大利人为代价,获得了合法离开东方世界的“车票”。
这是他们的爱情最甜蜜浓情的几年,他们在塞纳河上拥抱,亲吻,在街灯照进的窗户旁的床上做爱。
除此之外,他们也一起做音乐,然而,这却给他们之间带来了嫌隙。
两位波兰艺术家在巴黎的生活处处充满了现实的掣肘,当唱片诞生的那一刻,也是Zula决定离开的那一刻,爱情已经不是当初乱了她的舞步,让她唱着歌泪流满面的模样。
那是他们的第四次分离。
1959年,Wiktor决定回到波兰,代价是在西伯利亚监禁15年,但他仍选择接受。
他的回来主要是因为祖拉还是想离开自己在西方撕裂的身份,我们不得而知。
只知道他为这样的回归,做了舍弃一切的打算。
Zula来看他,他们相聚的十几分钟里,Wiktor让Zula不要等他,而Zula却坚定的说,会救他出去,这次的亲吻仿佛定下了一辈子的约定。
随后就是他们的第五次分离。
1964年,Wiktor出来了,电影告诉了我们,这是Zula斡旋的结果,她与当年歌舞团上位的二把手结婚,还生下了一个小孩,Wiktor和Zula的爱情要如何进行下去呐?
这一次,他们不仅想要继续进行下去,还想永永远远再也不分开,只是没想到为实现这个愿望,他们选择了殉情。
电影的最后一幕——Zula说“到另一边去吧,那边风景更好”,然后他们离开了镜头,只留下一片风吹过的荒芜的麦田地。
这,便是这个浓烈,挣扎,悲剧的爱情故事,但抛开爱情不说,对于独立的个人,Wiktor和Zula,他们的人生是毁灭在了一路向西的追逐中的一生。
正如之前所说,自从1947年,在铁幕演说和杜鲁门主义的序幕之下,苏美正式开始了长达五十几年的冷战时期。
在苏联的干预下,东欧各国和苏联紧紧相连,和西欧的资本主义冷冷对峙,可谓是强硬切割。
然而苏联模式的官僚主义和沙文主义让当时东欧的很多人民其实和苏联也处于一种暗潮汹涌的对峙状态。
无数人不惜一切代切,逃离铁幕。
再来看看各个国家。
1956年波兰发生了波兹南六月事件,匈牙利发生了震惊世界的十月事件,这都是摆脱苏联模式和苏联控制的尝试。
从1968年布拉格之春,一直到1989年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终于摆脱了苏联模式。
一路向西的,不仅是国家的领土,也包括国家的人民。
从刘子超的一本游记《午夜降临前抵达》中读到:300年前波兰东部边境离莫斯科只有150公里,而现今的波兰东部领土已经较其17世纪的边境往西推进了800公里。
而一位在布达佩斯理工大学建筑专业学习的本地学生,仍计划着去美国读书,因为必须去美国读书,匈牙利人才认可你的能力。
对于波西米亚来说,向东代表贫穷,失败,而向西才代表着前途和未来。
但是即使他们一路向西,身上也已经抹不掉深深的东方烙印。
这不仅对追求自由的艺术家来说实在是一个黑暗的时期,生活在那里的普通的人也经常要面临分裂的境遇。
打个比方,在苏联模式的东欧国家中,爵士乐本身甚至都是西方的象征,是一种反对独裁的武器,是被明令禁止的存在;曾经真实存在的柏林墙更是野蛮的分割了无数家庭。
Wiktor和Zula他们一个是其中艺术家的代表,一个是其中普通人的代表。
这里插播一个小说明,为什么说Zula是普通人的代表呐,这是因为她在歌舞团的角色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她的一生,艺术天分让她与Wiktor相遇,但她的一生却是追求所爱的一生,而不是追求艺术的一生。
一个艺术家是不会将追求爱情作为生命的唯一的吧。
毕竟匈牙利的诗人裴多菲的诗句中就说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电影中我最喜欢的一个场景,1957那年他们重逢之后,打算一起做一张唱片,为了这张唱片,他们不得不进入巴黎的文化圈social,从这场social的party上,你可以看到他们的身份在西方世界的眼中并不是不接纳,而是一种带着猎奇般打量下的接纳。
这让他们为了迎合这种打量不得不将身上的东方气质作为融入西方的一种交易的筹码。
这便是这种撕裂的来源。
出门的时候,Wiktor对Zula说:“不要化那么浓,你有他们所谓的斯拉夫魅力”。
Wiktor将Zula的经历讲给别人以博得关注,因为“伊迪斯·琵雅芙曾经在妓院里工作,而这让大家更爱她了,这里的事情就是这样运作的,他们会觉得很酷”。
电影中大量了运用静止的镜头和大量留白的镜头,其黑白的色调更是让这部电影的画面显得干净,有一种,一位不善言辞的大叔断断续续又言简意赅的说出一出故事的感觉。
电影的摄影更是每一帧画面都直击我的审美,主角的特写,干净的环境,黄金、对称构图,看这部电影的第一遍,完全可以不用不管他在讲述一个什么故事,这些绝美的画面就足够让人酣畅淋漓。
至于这个故事悲剧的结局,我曾经尝试想明白导演安排这样的结局的原因,他们最终选择死亡只是因为觉得唯有死亡能让他们的爱情永永远远?
如果只是这个原因,说实话,这样的结局安排会让我觉得有一点矫情。
我去翻了导演的履历,导演保罗·帕夫利克夫斯基出生于波兰华沙,双亲是波兰知识分子,他14岁离开波兰,在德国和意大利生活,之后定居于英国。
可以说他便是一路向西的人民代表,而且大概率是在这一路西行的路上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在电影中给与了一路向西的Wiktor和Zula回到波兰,但最终毁灭的结局。
Wiktor爱上Zula,可能是因为Zula的活力和原汁原味本来就是Wiktor生命的一部分。
保罗·帕夫利克夫斯基导演这部电影,也可能也是因为,回归和失去,本来就是导演生命的一部分。
喜欢这部电影,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摄影,更是因为以此为契机,让我了解了欧洲大陆上,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一路向西,追求着希望,承受着毁灭,创造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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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30日18:30於北大百週年紀念講堂觀眾廳,第十一屆歐盟影展,EUFF18-03。
通过影像风格呈现出的独特气质,胜过了故事人物。
爱在冷战进行时,一部优美动人的爱情史诗,最后的“献给我的父母”直戳泪点。前半段像[芳华],后半段则让东西两极对垒不断来回撕扯这对恋人。然而“heart”民粹最终破碎在彼岸,真心却回到原点得到永恒,太美太心碎。
帕夫利克夫斯基还是习惯性的把人物置于银幕中线以下,偶尔的上浮更像是透过地面的喘息和觅食,结尾处二人坐在郊外长凳上不像《夜》中马斯楚安尼和莫罗两座心灵孤岛的分离,而是相互拥有的永恒。影片叙事上省略/间断的清冷与二人情感的炽热形成了一条弯曲的裂缝,优美别致的摄影和热情的歌舞将其填满,然而就如梳子的本意是使头发柔顺漂亮,不料自身太过炫目而喧宾夺主。
With mew
你以为好的,对他人而言未必也是好。你以为对的,对他人而言未必就是对。男主角选择了自己的路,女主角也选择了自己的路。然而,爱情将他们的路扭到了一起。悲剧必然发生。最终,他们也结束于爱情。真的仅仅是爱情吗?
冷峻的黑白色调,近乎正方形的画幅,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修女艾达》后另一部凄美却心碎的作品。钟摆扼杀了时间,政治隐藏在爱情背后。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爱恋,哪怕时局不断变迁、撕扯,也无法消磨我们的爱情。我依然与你紧紧相依,不离不弃,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一种流淌着的感觉
一个俗烂的爱情故事,硬加上一个很大的时代背景,反觉这两者都显得相当无力。那样的冷战,只是导演所想象的冷战。难以想象拍摄出《修女艾达》如此凌厉影片的导演,竟然拍出这样一部温吞无趣的影片。
艺术性高于剧作,影像很突出。男主弹《幻想即兴曲》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喜欢帕夫利克夫斯基这种专注拍80多分钟电影的导演。19.1.18资料馆重看 l'amour sous la lune
孩子呢,没妈的孩子咋办?这操性!
果然是最佳导演,在肖邦的地盘放巴赫。
每一幕都自发向内部坍缩。
去另一边
妄图用一个爱情悲剧来表达无法弥合的意识形态之争,但感觉这导演真是没啥电影意识,拿照片一张一张拼起来可能要说的东西也差不离
顶着冷战的铁幕玩“爱乐之城”游戏
某些所谓影评人不要再抄布罗迪了好吗?
灾难中的艺术家。
大型短视频粘贴现场。女主角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有强烈的(性)吸引力。几个镜头很挺喜欢,分别是 草丛里闲聊、开着窗户不可描述、男主搂女主在冷风里凌乱。
老实说,比前作《修女艾达》要平庸。感觉时代背景和个人层面的故事这两者在相互妥协折中,以至于哪边都没有放手发挥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