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膜》稿件存档《英雄》这样的电影,好像只能当主旋律商业宣传片来看。
不论它在电影手段上多么用力和铺张,它的信息量都极其单薄,单薄到填不满一部影片的基本时长。
于是这些信息只能不断重复,不仅重复,而且错乱。
在错乱中重复,在重复中错乱。
它的创意很明显是从一个比纸片还薄的概念出发的。
类似于“我们一定要做一个不一样的武侠片” 或者“我们要讲一个不一样的荆轲刺秦的故事”这样的抱负。
“侠以武犯禁”,不冒犯秩序不叫武侠片,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反其道而行,来讲一个追求和平的故事呢?
千百年来都在讲荆轲怎么刺秦的故事,那么我们能不能讲一个荆轲如何放弃刺秦的故事呢?
我猜他们对自己的这种所谓的立意上的突破和升华是相当得意的。
这个创意的实现方式是让刺客深入秦宫去跟秦王谈心,一边推心置腹一边警告威胁:你看凭我的本事弹指之间就能杀了你,但是我不杀你,我来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将来一定要给我们大家做个好皇上啊啊啊!
而秦王的反应居然不是“什么人竟敢跑来教训寡人,拖出去砍了”,而是立刻感激涕零:寡人本意一直都是将来要做个好皇上的,现在总算有人理解相信寡人了呜呜呜!
请问这样的脑洞是什么水平?
在政治上,是特别不知道自己是谁、而又总觉得自己比谁都高明的政治小清新水平。
在叙事上,是起点中文网烂尾大纲文的水平,连故事的基本冲突都无法建立,只剩下说教。
在电影思维上,是大饼脸对大饼脸的正反打,是影像上极其单调的面试场景。
在表演风格上,这个自我感动和语重心长的秦始皇,宛如朱军附体。
而它的语言水平呢,像“六国算什么,寡人要率大秦的铁骑,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这样,我想一个靠谱一点的中学语文老师,心里都是非常不以为然的。
《英雄》要表达的核心,就是这么个水平。
我们可以看到它的体量其实连半个小时也撑不下来,剩下的时间是靠山寨版罗生门,把一个故事讲三遍凑成的。
罗生门里无真相,每一个不可靠叙事里都藏着叙事人的一点私心。
而这个山寨版的罗生门好像并不知道讲故事是要干什么。
它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出于商业目的,用爱情故事来保证商业片的流行度,虽然爱情故事显然跟这个政治说教背景是不搭的。
这些爱情故事又非常像是山寨版的《东邪西毒》,让梁朝伟和张曼玉复制了自己在《东邪西毒》里为情所苦的微表情。
但是,王家卫的人物感情方式是內爆式的,内心戏再多,嘴上一个字也不说。
《英雄》却要让他们嘶喊出来:“我知道你看见了,我故意让你看见的,我心里根本没有你!
”“你心里只有天下!
”“还有你!
”不知道这两位演员在准备这些让人凌乱的台词时,心里都是什么感觉。
至于章子怡的角色,好像时刻都在歇斯底里,时刻都在莫名其妙地添乱。
这些拼凑的故事和凌乱的人物生硬得大概编剧们自己也不大相信,所以它的旁白一直在强行解释,通过强行解释建立表面的因果关系。
该片里几乎所有的台词,都在忙于给画面做各种解释,这是为什么《英雄》看起来特别像宣传片或广告的原因。
艺术是既不能也不需要更不应该自我解释的,解释约等于信息单一的强买强卖,电影在艺术歧视链上高于广告,就是因为它理应比广告丰富和自由。
而你有点解释能力也罢,你的解释都是“这个字的写法里含有剑法的最高境界,便是不杀,便是和平”之类的地摊糊弄装逼文学,让人情何以堪。
该片里被盛赞的功夫奇观,美而空洞,也就只能当广告来看。
而且它对动作的核心展现方式,用慢动作展现快速度的方式,又明显是山寨《黑客帝国》里躲子弹的镜头,但是《黑客帝国》里的快是无需解说的,因为人人都知道子弹的速度有多快。
《英雄》里缺乏这样的参考点,就需要不断有人来赞叹“好快的剑!
”了,这就是山寨带来的负累。
如果说《英雄》在世界电影中还有一点无出其右的地方,要属它对格式化的展示和迷恋程度。
它的时空是架空的,整个世界像被彻底格式化了一样干净和整齐,没有一点芜杂的现实感和烟火气,没有一个平民,除了几个符号般的角色外,所有人都变成了像素点。
黑压压的秦兵如同可以复制的AI,应有尽有。
这种美学选择,不知道张艺谋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我更倾向于他是无意的,因为他其余的作品(不只是电影)都或多或少地显示了格式化倾向,说明他有一颗被格式化的脑袋。
《英雄》里无名给秦始皇辩护的一个基本逻辑是,“一个人的痛苦和天下比便不再是痛苦”,为了天下这个理想和目的,可以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
但请问,这是谁的理想和天下?
一个普通人和这样的天下是什么关系?
始皇帝之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事无巨细都要被格式化,纳入帝国秩序。
求仁得仁,于是这个无名,就首先被格式化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求着被格式化。
秦始皇作为格式化的始作俑者,多少都要为千百年后的张艺谋的这颗脑袋负点责。
J. HOBERMAN说,《英雄》里有太多的《意志的胜利》的影子,但是《英雄》的丰富度是远远不如后者的。
作为一部格式化美学模板电影,它比多数的世界电影都贫瘠得多。
(原文少了一句,此处添上):而贫瘠,这是无产阶级主旋律艺术的本质特征。
我曾经说《英雄》是《乱》的形式和《罗生门》的框架,今天重温的时候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说他对颜色的运用超过了黑泽明那更是扯淡。
《罗生门》的结构是开放式的,几个人围绕一个事件展开故事,真相是不可知的,人性也是不可知的;《英雄》看似对一个事件的三种表达,其实是俩人在一问一答的修正中把一个事件的真相给说明白了,看着没劲。
而主题是为了和平,放现在来说就是和谐,中国当下最大的主旋律。
《乱》的色彩运用尽显大师风范,各种颜色看上去和剧情一样错综复杂,但却不令人眼花缭乱,不同的颜色搭配在同一个场景和画面里,相映生辉;《英雄》的色彩则是大块大块的,一个场景一个故事用一种颜色,互不冲突甚至互不关联。
如果《乱》是一幅古典主义的炫丽油画,《英雄》则是解构主义下的一种拼凑,说惨一点,就是幅寡然无味的白描罢了。
同样的,《乱》里宏大的战争场面显示了导演的调度能力,在杂乱中生出一种秩序;《英雄》里军队再怎么动武都是整齐化一的,整齐得让人无奈地窒息,甚至画面的构图大多都是赤裸裸的对称式的,仿佛回到了格里菲斯之前的电影年代,恍如隔世。
我曾经说张艺谋的代表作是《英雄》,因为我实在不觉得他公认的代表作《活着》能代表他什么,《英雄》好歹还代表了一下他的影像风格。
当初之所以对《英雄》留下深刻印象,也就是因为影像。
今天重温的时候,发现受了太多大片视觉冲击的我对《英雄》的画面明显审美疲劳,再说用画面美来代表一个导演的风格实在可笑,导演毕竟不是摄影师啊,人家摄影师拍照片也还讲究内涵呢。
由此看来,还是让《红高粱》来代表他吧,故事也有,画面也有,挺好。
里面高粱地的那些画面至今看来,还能让我感觉“惊艳”,大概是处女作的激情迸发吧,不过要说那算是顾长卫的功劳。
说到“代表”,大凡一个大师或者名导,你都是可以从他的一系列作品里看到一种一以贯之的风格乃至体系的,这就是“代表”,而且这种风格不仅或者不是表面上的形式,更重要的是其内在的表达,比如伯格曼,比如黑泽明,比如科波拉,比如杨德昌。
甚至说到陈凯歌,哪怕在他的大型烂片《无极》里,也是融入了其思想的,只是被钱给腐蚀掉了。
那张艺谋有除了画面之外“一以贯之”的“代表”吗?
我觉得没有。
有人也许会说多面手嘛,不需要“代表”的,或者说他的风格就是一个字:变。
那我说他就是个机会主义者,因为他的变从来都没有自己的原则。
《英雄》就是他的机会主义的一种表现,投拍之前有《卧虎藏龙》的口碑票房双丰收,特别是受到了老美的青睐;拍摄之中发生了911事件,于是改变了影片的主题。
这片子还真受到了老美的追捧,可是人气和口碑敌不过《卧虎藏龙》啊。
这样的导演,出名很容易,但注定成不了大师。
是啊,这个年代,谁还粉大师啊,哪里还有大师啊,还要什么大师啊。
剩下说点零碎的,都是今天观影时的感受。
说张艺谋像个农民吧,这话把农民朋友给贬低了;说张艺谋模仿了黑泽明吧,这话把黑泽天皇给玷污了。
我只是想说,我之前太抬举《英雄》了。
我第一次看过之后居然给了它四星,这是迄今为止本人对中国式大片最高的评分。
这回改三星了,其实给两星的心都有了。
反正不会再看了,三星就三星吧,省心。
张艺谋真配做北京奥运开幕式的导演。
在他的掌控下,梁朝伟和张曼玉两位国际电影节的影帝影后成了两只大花瓶;那位出色的黄飞鸿或者方世玉或者霍元甲成了个说话从来不变调的打手;为《乱》增色不少的和田惠美也只能拿着指定颜色的布料去做服装;万人齐喊或者万箭齐发的场面就如同在操纵机器人……章子怡同学自从在本片里发了袒胸露乳的滥觞以来,她在一系列中国式大烂片里都延续了这种表演。
要不是因为《茉莉花开》,我实在没法认同她位列四小名旦。
袒胸露乳也似乎成了这些大片的必不可少的重要元素,在没有章子怡的时候,《无极》里换上了张柏芝,《黄金甲》里更是树起了群像。
普通话也是个问题,比如红衣梁朝伟的有些台词明显感觉重音没落在该落的字上,影响表达效果。
《十面埋伏》不就是改配音了么,毕竟台词是很重要的元素。
这个问题后来到《无极》里真是登峰造极,让不懂中文的老外说普通话,我的妈呀。
我从来不觉得陈道明的外形适合演皇帝,特别是大气的皇帝。
哪怕他把康熙演得那么入木三分,可我就是看着别扭。
更别说这个要翻身的秦始皇了,有点演过头了。
一半像谋士,一半像勇士,反正就是不像皇帝。
谭盾的音乐确实不错,虽然个别地方感觉类似《卧虎藏龙》,但他还是很好地处理了北方的大气和南方的婉约的差异。
建议本片去掉所有对白,把所有的武打场面和音乐剪辑到一起之后重新发行,片名拟改为《国风》,“中国风光”的简称,武戏权当助兴。
套用本人最近刚吸收的新思想,邓晓芒老师在讲到霸权主义的时候说道:“霸权心态的另一面恰好就是一种奴才心态。
”中国人从来就有着一种霸权心态的情结,在《英雄》里体现为对秦始皇“霸道”的合法化解读,对美国文化、对好莱坞、对奥斯卡的一种认同,这折射出的正是一种奴才心态。
那场床戏让我想起了《末代皇帝》,万人碎步走上大殿的场景让我想起了《荆轲刺秦王》,平心而论,皆不如也。
就“刺秦”的立意上,陈凯歌给张艺谋说过一句话:“我不认为牺牲个体生命成就集体是对的。
”我还想起了一句话:“国家兴亡,肉食者谋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嬴政心里何曾真的有过天下?
帝王们心里有的从来只是国家,天下从来只装在真正的知识分子心里。
天下从残剑口中说出,我可以理解;但让赢政惺惺相惜的说出这两个字,我说,张艺谋,你放屁。
一部好幾年前張藝謀導的武俠巨片。
無論聽說過多少對這部影片的褒貶。
還是覺得它的和色彩應用值得推薦。
黑色秦宮。
空蕩蕩的宮殿以及肅殺之氣。
黑色棋館。
意念比武狀似舞蹈。
紅色講述。
嫉妒是每個女人都有的拌著蜜汁的烈性毒藥。
第二十式的朱砂劍字。
藍色猜想。
嬴政的睿智。
綠色真實。
三年前的功虧一簣。
白色假死。
天下。
黑色秦宮。
無劍。
令行禁止萬箭齊髮。
白色結局。
黃旗。
雅丹地貌。
生死不棄。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飛雪殘劍的愛情。
古裝片里濫用的套數。
套在梁朝偉身上就成了一出戲。
不。
應該說。
他站在哪裡哪裡就是布景。
微微鎖緊的眉頭和化不開的憂鬱眼神。
天生主角。
你為什麽不擋我的劍。
這樣你就信了。
有愛如此。
夫復何求。
又把自己哭得一塌糊涂。
对于这个电影来讲,张艺谋导演在色彩方面的运用远比电影本身更加出名。
那可是在2002年,如此大面积的色彩的使用以及人海战术堆积起来的古装巨制无疑开启了中国大成本商业电影的风潮,似乎也是千禧年后第一部票房过亿的国产电影。
电影中的色彩秦国主体不论是军队还是宫殿均为肃杀的黑色;
赵国则从衣着到室内的装潢都是红色;
飞雪杀死如月一段则是落叶一般萧瑟的黄色和电脑处理后刺眼的血红色;
以及那没有剑与剑客的山水,是无边无际的绿色。
影片中有几处令人印象深刻的颜色运用。
飞雪杀死如月时,在如月笑声之后,周围环境中的黄色的落叶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红色的环境暗示飞雪对自己行为的后悔心痛以及如月对于飞雪的憎恨。
在残剑与秦王在秦国大殿中决斗时,肃杀的秦宫一反常态地挂起了绿色的帷幕,与先前残剑与飞雪向往的山水隐士的和平生活类似,周围的环境暗示着残剑对于秦宫以及秦王心境的转变。
残剑意识到自己向往的和平竟存在于这肃穆庄严的秦宫,正如他后来写下的“天下”二字,秦王用少数人的苦难,换来的是天下苍生共同的和平,与此相比,自己所受的苦难,在天下苍生面前,就不算是苦难了。
形式重于实质张艺谋导演将文艺片与商业片结合的也还算恰到好处,既有文艺电影的深度,像是剑的19种写法和第三层境界,对于个人苦难和天下苦难之间的权衡与抉择。
当然还有对于片名《英雄》的探讨,什么是英雄?
何为英雄?
信任他人为志向甘于献身如长空飞雪者是英雄?
忠于主人不惜以生命换取信任如如月者是英雄?
放下仇恨为天下苍生着想如残剑无名者是英雄?
甘受骂名与误解但求结束战乱万世和平如嬴政者是英雄?
最终无名放弃刺杀,残剑飞雪双双殉情,秦王扫六合一统天下。
一开始也许都有自己的仇恨和苦衷,但最终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心甘情愿舍弃自己而为天下苍生。
而连接商业与文艺的桥梁,依旧是色彩的运用,既是一场视觉盛宴,究其深度,亦可解读体会。
从商业角度来看,不单是不断推翻前者的故事叙述,影片的决斗场面亦可让观众酣畅淋漓亭下琴声伴雨,亭外长枪对剑;湖心斯人已逝,湖面踏浪无痕。
《英雄》(中国/2004年)导演:张艺谋主演:李连杰、梁朝伟、张曼玉、章子怡、甄子丹、陈道明出品:新画面很少有一部华语电影,能够像张艺谋的《英雄》这样,在它的筹备制作期间,就吸引了如此广泛密切的关注。
然而,这样的作品是否就必定意味着精彩、美妙等一切罕见的品质呢?
答案显然是未必的。
在《英雄》公映前夕,一本自命为“中国第一”的电影期刊刊登了有关《英雄》的十余页的专题特写,充满着以古龙、琼瑶加汪国真的文字风格混杂在一起的纷乱眩目的空话,词藻华丽但意义空洞。
不过,事实证明,这种浮华和其书写对象之间存在着高度的相似。
在《英雄》之前,中国古典武侠题材电影在全球的最佳表现,由李安的《卧虎藏龙》创下。
张艺谋的紧随其后,很难说没有一点凑热闹的意图。
《英雄》问世之后,曾有说法预测它将有可能在世界范围内取得比《卧虎藏龙》更大的轰动,并同样积极参加了美国金球、金像两奖的竞逐。
但是,这种论调过于乐观了,抑或本来就意在炒作。
《卧虎藏龙》在北美的空前成绩并不是偶然的,其中最主要的归功于导演李安多年来积累的在中西文化之间游刃有余的功力。
美国人能够看懂的是刁蛮的玉蛟龙任性的反抗心态(六十年代以来的女权和青年运动背景)、李慕白和俞秀莲的内心感情“卧虎藏龙”(宗教、伦理背景和全球首屈一指的心理分析学普及程度)、以虚/盈或空/满等对立名词所折射出的东方哲学玄机(中国古老哲学和文化在外国知识阶层中的影响力)……这诸般特点融合在一起,才是《卧虎藏龙》走红的内在肇因。
如果单纯依靠中国武术的动作噱头和吊钢丝飞行的奇观,实在不足以实现奖项与票房的双丰收。
反观《英雄》,老美观众能理解(甚至引起“美丽”的误解也好)的因素在哪里?
迄今为此,张艺谋的长处在于他曾经对几个欧洲影展投其所好的精明揣摩,他的声誉也来源于此,但他在世界电影头号重镇的北美向来业绩不佳,奖项虽有提名却始终未受青睐,票房甚至难破百万美元。
本来,这些虚幻的“标准”不应用来衡量一部严肃的艺术作品,但既然《英雄》主创们一再流露出很看重的态度,我们也只好勉为其难:《英雄》凭借武侠片的流行特征和动作演员的号召力,获得了一定的商业利益,但要想达到并超越《卧虎藏龙》的高度---不可能。
如果《英雄》仅仅为了名利收益而拍,我们仍必须承认,张艺谋及其团队的表现是成功的。
但是,张艺谋在各种接受访问的场合,也不断谈及《英雄》的思想境界。
那么,这部中国大陆电影史上划时代性的“大片”《英雄》,究竟要表达什么呢?
张艺谋是个天才,不只是在电影艺术领域,而且因他出众的投机本领。
尽管他表示出对武侠片的向往已久,但从《英雄》的班底、运作等角度来看,难免较劲或赶潮流之嫌。
事实上,投机就是张艺谋多年来的成功特点。
他能通过《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来投西方视角之所好,亦能在适当时期以《秋菊打官司》博得官方话语的赞同。
观察他的创作历程,他总是能敏锐把握身外的“大势”走向和需求,这使他在第五代导演,甚至在整个中国文艺界都能长久保持站在潮头的显著位置。
然而,这是一位匠人的小聪明,农民的狡黠。
仅仅因为他选择已经在中国影坛成为“烂馍”的刺秦题材,就足以表明他的艺术独创精神的枯竭和一种流露着骄矜的懒惰。
十多年来,刺杀秦始皇的历史事件受到了中国影视界、确切地说是被称为第五代导演的群体非同寻常的瞩目,周晓文、陈凯歌、张艺谋先后以此为题材拍摄了自己的电影,也提出了个人对历史的不同想象与解读。
尽管这些影片呈现出多种面目,但我们不难看出一些具有共同性的线索。
秦始皇是中国历史中曾多次出现的霸道统治者的代表形象,这类帝王的特征是不容违逆的独断专制、挥斥方遒的战略手笔加上不管功成万骨枯的铁血意志,他们一方面创下一时无两的辉煌霸业,另一方面则留给后人无尽的毁誉争议。
第五代导演之所以对秦始皇的故事高度热衷,首先在于他们几乎整个青春时代都生活在一位秦始皇式人物的阴影笼罩之下,这位霸者对他们的精神世界的成长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影响。
这样的联系并非捕风捉影,事实上,张艺谋《英雄》的主题歌第一句就是“在很久或不久以前”,言下之意相当明显。
刺杀秦始皇的题材,其核心有两个:一是如何塑造秦始皇的形象;二是如何评判刺秦的行为。
在中国传统历史观中,这两个问题早有主流的解答。
后世说秦,往往是“暴秦”,拒绝接受秦的统治也是“义不帝秦”。
秦之暴虐,不但是令民不聊生,二世即亡;也指其统一过程中行事凶残狠辣。
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长平之战。
赵自武灵王胡服骑射,军力强盛,更连出廉颇、赵奢、李牧等名将,而秦一国之力终究和六国相比处于劣势,为此秦抓住长平之胜,一举坑杀赵卒四十万,令敌国元气不可恢复。
这种大规模的杀俘事件开中国历史恶性虐杀之先河,秦之不择手段亦昭然天下。
因此,秦始皇虽然建成了前无古人的大一统帝国,但永难摆脱暴君的形象。
而关于刺秦,最经典的历史叙述来自太史公的《史记》,这个故事是中国传统文化里相当重要的“侠”、“义”等价值观的最重要阐释之一。
然而,在这几位当代导演的作品中,他们对秦始皇和刺秦自有他们的观点。
以秦始皇为例,第五代(不能忽视年龄上稍小、但和第五代合作频繁的、把领袖画像挂在办公室、曾扮演过秦始皇的姜文)的作品中对领袖人物的描摹尤为值得认真分析,遗憾的是,迄今尚未看到严肃的整体性探讨。
第五代在这一点上,由成长历程中造成的集体的心理阴影,于他们的影片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无意识流露。
第五代亲身经历了中国现代史上最波澜壮阔的造神运动从兴起到极盛又到破灭的全部过程。
他们对领袖的魅力有印象深刻的切身感受,对领袖的威力有任其摆布的由衷敬畏,对领袖的权力有既恨且羡的复杂情感。
此一领袖人物的言行思想,严重地影响了他们自身的人格与思维构造。
这位领袖人物有霸气,有匪气,有狂气,甚至有他自称的“猴气”,同时也有某种阴柔气。
最复杂的是,他变化多端,喜怒无定,翻云覆雨,心意难测。
第五代对领袖,可以说是爱恨交织。
因青少年受到的磨难,令他们在口头上有不满、有反思、有批判,但在骨子里,领袖的气势、声名和操纵无数人命运的力量,又令他们充满艳羡,当他们有了权力,哪怕是导演的权力,也会展示出与领袖相近的气质。
有时,他们会抓住其“匪气”和“猴气”,加以挖苦贬低,最典型的是陈凯歌的《荆牁刺秦王》中丑角般的赢政;有时,他们又会表现出对“霸气”、“狂气”的推崇、赞赏以及效仿的冲动。
迄今为止,第五代的作品没法直接涉及那位领袖的题材,因此频频以化身秦王的方式来绕着弯子说话,乃至在其它权力人物的塑造时,也不自觉地“代入”。
在《荆牁刺秦王》中,燕太子丹挥刀将一名部下砍翻,仅仅因其说了句劝阻的话。
这种对下属性命的漠视,随意生杀与夺,也折射出领袖风格对第五代造成的人性认识误区。
第五代对领袖的暧昧心态,进一步渗透于他们嬗改后的刺秦故事。
荆轲的刺杀行动被后人赋予的侠义色彩,是因为他既受太子丹之托而带有政治动机,也不排除个人拼死一搏以拯天下的责任感使然。
侠为何物?
除了以武犯禁,更代表了一种个体对强势压迫的反抗,象征着一个民族精神得以延续的生命力。
但是,在周晓文与陈凯歌的电影中,荆轲或高渐离的行刺已经被荒诞化了,到了张艺谋的《英雄》,刺杀竟然没有发生!
不管是谁刺秦,都应该是一个反抗的故事,而电影一部又一部,反抗的精神内核被抽离得越来越少,直至张艺谋这里,反抗反倒成了反动。
张艺谋的不少作品都围绕着“反抗”的命题,从《菊豆》到《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而在《秋菊打官司》里,“反抗”已在结局里背上了道德歉疚的包袱。
张艺谋式的“反抗”,是注定无望的,图有其表的,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
但是,《英雄》连反抗的合理性也做出了明确的否定,或许亦是张艺谋思想的发展必然。
这样的精神境界,使得张艺谋的刺秦只有武,没有侠,称之为武侠片,是对真正的中国传统侠精神的轻辱。
张艺谋曾表示,作为中国导演,拍摄武侠片是早有的梦想。
这并不奇怪,但武的设计,只要有专业人士便不难解决;侠的概念,却不能不加以解析。
侠作为一种文化意义上的形象出现,起自司马迁的《游侠列传》和《刺客列传》。
他们的最大特征,莫过于以民间身份和个人能力,表达对举凡官府、豪门、巨富等强势力量的反抗。
“侠以武犯禁”,执政者对于这种不驯从的反抗者,除了以武力镇压之外,另一个可能就是用“义”的说辞来进行招安,使其成为帮手或工具。
因此,在一些武侠题材文艺作品里,侠站在了他本应颠覆抗击的一方,并为之维护效力,最典型的莫过于小说《三侠五义》。
这种官方立场对武侠文化的干涉和改造,当代并不少见。
(我们不难发现,只有在政治背景特殊的香港,才能较多地看到具备“侠”的原初反抗力量的故事。
)比如已故武侠片大师胡金铨,他的《大醉侠》等作品直接以官差为侠,剿匪平叛,除恶济善。
在《龙门客栈》等影片中,他也强调忠臣虽然一时落难,最终必胜奸臣,这显然是当时台湾的主流政治话语的变相体现。
而在张艺谋这里,刺秦成了不可避免的失败,同样和当代中国大陆语境暗中符合:为了一个“正确的”堂皇的宏大理念,个人小我应该与威权媾和,甚至做出让步与牺牲。
《英雄》中的宏大理念,就是张艺谋让梁朝伟在临死前写下的“天下”两字。
这两个字,令李连杰主动放弃了刺杀计划,而刺秦故事原有的核心也遭到完全地摘除和偷换。
千古之下,刺秦最感染人的悲壮感,在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张艺谋则提出了截然相反的“知其不可为而不为”。
《英雄》的刺秦里有这样的场景:代表赵国的复仇刺客要杀秦王时,秦王讲出了“等寡人用大秦的铁骑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只有寡人能让江山永固,天下太平”的胡言乱语,而刺客们竟对此逐渐信服,背弃了自己的理想。
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清楚,秦之前的春秋战国是中国文化史上空前绝后的灿烂年代,而秦平灭六国,让更多的老百姓失去了好日子,这才骤然败亡。
张艺谋的常识水准不至于差到这般地步,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的历史观有重大的偏差。
作为早年思想定型于一个特殊年代的张艺谋们,对宏大概念有着根深蒂固的喜好认同。
在《英雄》里,这个宏大概念就是秦王的终极追求:“天下”。
按照张艺谋的说法,秦的统一以后,就“没有了六国和秦,没有了六国和秦的仇恨”,这种话语和过去年代里的某种口号何其相似。
面对秦发起兼并战争的血腥,他还让秦王反问:“这一切难道都是寡人的错么?
”那么,到底是谁的错?
以张艺谋的理论,或可说所有的仇杀征战都是“历史”的错。
加缪早就发现了这种说法的吊诡--“个人无罪而历史有罪”,所以个人可以不计较手段、不负担责任、不需要反省,而这也正是在张艺谋前后的文革一代人中普遍存在的思想症结:他们将自己完全打扮为受害者,将应有的愧疚忏悔统统推给了一个宏大而虚无的替罪羊--“历史”。
(注①)张艺谋的宏大癖好不仅体现于其历史观,也支配了其美学观。
《英雄》、以及此后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都为制造华美、瑰丽、浩大的影响而倾注了大量的心力人力物力和财力。
他的色彩和景象运用,决不只是偏爱乡土式的大红大绿与喧嚣热闹,而是一以贯之地为他的“宏大即美”观念服务,具有强烈的暴力灌输性,令人想起里芬斯塔尔展现纳粹美学的影片。
说来也不稀奇,张艺谋的美学观形成所处的时代,本来就和纳粹时期存在多重相似。
《英雄》这部影片,对张艺谋来说的一个特殊意义,应是前所未有地剖白了他的精神世界中属于那个非理性时期的厚重积淀。
放大地说,一个个新版的刺秦故事,也揭示了其他创作者类似的境况。
而这种畸形现象在今天依旧大行其道并把持主流话语的最根本原因,或许是那个时期从来都没有受到过应有的深入清算与反思。
从这个角度来讲,或可严厉地说:三十年了,一切还没有结束。
注①在此或有必要提及一部香港“娱乐”电影,即成龙巅峰期的《A计划续集》。
当革命党人劝说香港警察马如龙加入他们反对清廷的阵营时,马如龙的答复是回绝,因为“我不敢保证让成千上万的人抛头颅洒热血,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这种境界与张艺谋的“天下观”相比,何止云泥之别。
我与艺谋初识是在电影学院。
因住在一座楼中,每日碰面,彼此也知道姓名,熟是不熟。
只听说,在入学考试的当中,他的报名作品让老师们拌了嘴,他当时的年纪又比一般考生大出许多,所以学院方面不予录取。
后来还是当时文化部部长亲自发话儿,他才勉强上了学。
其实,如果没有这个事,就算他各科成绩均属优等,又没人为他拌嘴,年龄上也合槽,怕也是入不了学的,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为了什么事呢?
我后面再讲。
艺谋貌不惊人,中等身材,走起路来挺沉重,加上衣帽平常,在人群中显不出他来。
要画他的肖像不能再容易了:一个弧线微微向下弯曲的鼻子,两条自鼻翼直奔嘴角沟线,加上一双深沉的眼睛。
这点特征在其后几年紧张的学习和工作中更看得清楚了,再往后,索性连颧骨下面也塌陷下去了。
他在学校中没什么动静,我们至多在球场上做做对手,学生们要自己组织个舞会什么的,永远找不到他,至于后来他曾经做了一年学生会副主席,据说还是因为他的年纪可以作诸同学兄长的缘故。
只听说他在班里各门功课都好,同学们敬重他。
后来在一个摄影展览上看到他四幅一组的作品,意意思思地觉得此人不是等闲之辈。
其中有一幅印象挺深,作幅长过一米,是百尺危崖上的一个青年,肃然独立,却没有壮怀激烈的意思,想象与制作都好,境界上也是深沉的。
因是同代人,便生一片领悟之心,叹了半天。
后又听说他的摄影作品在报纸上刊出了不少,好评之外,尚有褒奖,其中最奇的是一位女青年,其人待业既久,经艺谋拍摄一张头像刊在《中国青年报》上,竟考中了空中小姐,后又来致谢云云,我倒觉得有点演义了。
学习期间,因为有了好感,曾同他谈过日后合作的事,可学业未毕,到底是空话一句。
等到拍毕业作品,他参加田壮壮导演的《红象》组,我其时也在云南,但未见面;后在北影遇见,就是来送样片,我随他看了几本,以为不错,他却认为未敢满意。
言谈之间感到他志向极高。
一九八二年毕业,方知他从被分配到广西厂,当时颇感惊讶。
因他是西安人,又结了婚,怎么去了广西?
后来听说这与他入学时的风波大有牵扯。
一年以后,他与军钊、肖锋、何群一起拍出了《一个和八个》看了让人犯傻。
只是这之后的合作中,我才有机会慢慢对张艺谋有点儿了解,了解的结果之一是我和他、何群,还有摄制组的全体人员一块儿拍出了《黄土地》,也让我们之间有了点感情。
张艺谋比我大一点,一九五一年生在西安,人称古都。
艺谋人前寡言语,更不谈家事,后来熟了我才偶知一二。
他家父辈都是军人,二伯父解放前夕想要率部投向这边,被国民党特务发现后杀了,可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死人倒背着潜伏的名儿;大伯父也有行踪问题,艺谋和兄弟们身上就背上了“台湾关系”的罪过,一张满是不实之词的纸片竟在他的档案中癌一样地受用了二十多年。
而他本人因不知情,在遭到冤屈时就自然得不到解释。
其父也因是军校毕业生而成了“历史反革命”。
这样一个家庭在解放以后很长一个时期内,其情状想是想得到的。
“文革”开始后,艺谋的父亲去了陕南劳动,作医生的母亲走了“六.二六”道 路,他自己也因下乡,照顾不成幼弟。
在这期间,弟弟因病失聪,终于成了聋人。
从一九六八年往后数,张艺谋插了三年队。
三年间,无非春种秋耘,夏收冬藏,闲时便去修水利,几十个人住一孔窑,一干就是百十天。
就在这种传了几千年的耕作活动中,他见到了为活着而劳动的农民,他也尝到了穷的滋味。
一次,他跟我说起夏日里割麦的麦客,一顿吃得下几斤面条,撑得打滚儿了,就用擀面杖自己的肚子。
泄过以后,下一顿又再吃下几斤。
我听了觉得故事道理很深。
三年之中,他有很少的机会去陕南,一边放羊,一边在父亲的片言只语中明白一点自己的家世,羊不饿的时候就往返八十里路买回自家口粮。
我们谈起这类题目,只当是说笑话。
这是我们的好处——好在不把它当一回事,活着,就是这样。
三年之后,艺谋进了咸阳棉纺织厂。
进厂也费周折,原因还是跑不出家庭的事儿。
“革委会”几次议了又议,最后还是因为他会打两下子篮球,他才二回吃上“官粮”。
在厂里,他把百十斤的原料袋扛进车间,让女娃们纺纱织布,剩下的事就是用手指头把四层厚的坚固呢(劳动布)“唰”的一声撕开,如此这般,七个春秋。
他也见着了有一天算一天在织机前头劳动的工人,他也尝到了艰难的滋味。
我听说,艺谋是在当搬运工的时候弄起了业余摄影的。
都知道这是个花钱的事儿,他得吃饭,他又有家,家里有的是没工资的父亲、年过八旬的祖母和两个兄弟。
可是他偏想有一台照相机。
后头,他卖了血,用自己的血换一台相机,不犯什么法。
相机有个套子,是他没成亲的媳妇做的,外面是劳动布,里面裹着棉花。
那以后不少年,他成了摄影系的学生和专业摄影师,也没有用过比他自己的“海鸥”更好的相机。
他觉得“海鸥”不错,“海鸥”可以拍出很像样的相片。
相机的好坏不是最重要的。
西望长安绣成堆。
张艺谋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后生。
不是因为名字,而是他打了实在的主意,为艺谋,不为稻梁谋。
为这,他拿着用血换来的相机去物华天宝的秦地。
曾经十次登临华岳的张艺谋,远望天地人烟,想到更多的怕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万家忧乐吧。
艺谋的创作,师辈和评论界同志们谈得多了,我就不再赘言,对于他的工作态度倒有几件事可以说说,我想他的成绩是跟这个有关的。
组内人员都以“张大师”戏称艺谋,还有一个绰号叫“张黑脸”。
听见有人说“艺谋又黑脸了”,意思就是“拍摄有问题了”。
一次,选择一个山坡景地,要求是坡上有一颗零零的杜梨树,树下有白色的小路,蜿蜒向上。
此景遍寻无着:不是树不合适,不是路不合适。
艺谋自然又黑了脸。
最后决定:踩出一条路来。
于是摄制组全体人员从下午二点开始,用卓别林的步伐鱼贯而上,只留艺谋在对面山梁的机位处指挥、观察。
四小时后才成功。
这条路白且平滑,不落脚印痕迹,极像多年踩踏成的。
这时他的脸也就渐渐变白了。
另一次,在窑内拍日景。
为使光效真实起来,艺谋就须调整内外光比。
一镜拍过,他站在那儿不出声,半晌才说,外面毛得太厉害了,要是窑外有一座灰楼就好了。
众人都笑:外边除了土坡就是山峁,这窑洞本身还是何群打的,何来灰楼!
他不笑,只是发呆,身上的黑粗布大襟棉袄的衣襟吊着,像一块大擦嘴布。
我对他说:“下一镜机位不动,这样……” 他说:“外面有座灰楼就好了。
” 照明组长对他说:“怎么,大师,灯就不动了呵!
” “外面有座灰楼就好了。
” 演员掩口而笑:“行了,魔症了。
” 十天以后,样片来,看完以后,我问他的感觉如何。
“还行!
”他说。
他说完了,我心里念佛。
艺谋衣着简单,除单衣裤外,拍戏两月,就穿一双胶鞋,又不穿袜子。
一脱鞋,非让人窒息才罢。
不得已,那鞋每晚提入浴室放置,次日清晨取出仍臭不可闻。
这双鞋引起另一段故事:一九八四年六月二十日,我们在陕北佳县补完最后一批镜头,急欲返回北京冲洗,以决定摄制组是否撤离。
事先约好了,有车在绥德等我们,然后,乘车经吴堡过黄河大桥,入山西境直赴介修,夜间乘火车奔北京。
我们早上七时出发,因天雨公路禁行,不得已绕个大远儿到绥德,到时已行八十公里,时间是下午四时。
连忙换车过河,一行除了司机,有演员薛白、艺谋、制片主任和我。
进了山西地面,天已擦黑,这才发现山西全境修公路,红色“菲亚特”在泥泞中像船一般走,走走停停不说,还得不时下车推进。
午夜十二时许,天降大雨,离介修二十四公里处车辆堵塞,通行无望。
我们下来勉力推车掉头,决定直取太原。
掉头后,已是一身泥水,车走到一铁道路口,公路平得像镜面,都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凌晨前稳抵太原。
艺谋便唱令停车,其余人都觉惊讶。
只见他下得车去,脱下那双胶鞋,恭恭敬敬 地放在公路中央,口中念念有词:你跟我不易,现在戏拍完了,我把你留在这儿了。
说罢上车,喊声“走”。
众人笑完,他对我说,《一个和八个》拍完,他也照此办理过。
这是第二回。
我心中好笑,等到车进文水,发现此县境内也在修路,路面比前头更烂,又有石子遍布,下车推进时,只听得一阵阵呻吟,又听见说:“二次大战,二次大战,德军进攻莫斯科。
” 四野漆黑,只见三个小小人影在奋力推车,腰部以下,都是黄泥。
我突然想到:“我想表现天之高远,地之深厚,黄河之东流到海去不回……”便笑出声来。
我这么猜:艺谋当时一定十分怀念那双臭不可闻的胶鞋。
凌晨五时二十分,泥车飞速驶抵太原火车站,下来的人以“赤脚大仙”为首,使晨起的太原市民瞠目。
四十分钟之后,车行北京。
张艺谋于当日下午赤足径奔电影洗印厂。
我常和张艺谋不开玩笑地说,他长得像一尊秦兵马俑,假如我们拍摄一部贯通古 今的荒诞派电影,从一尊放置在咸阳古道上的俑人大远景缓推成中近景,随即叠化成艺谋的脸,那么,它和他会是极相似的,或许因为艺谋是真正秦人的后代。
既然给了五星,总得写几点理由。
第一次看《英雄》的时候,我也觉得浮夸空洞无法理解,但一直记得结尾处那个震撼人心的画面。
在插满利箭的漆黑宫门之上,只留下一个人形的轮廓。
同样是这个画面,让十几年后的我决定再看一遍。
不得不惊叹张艺谋的功夫,即便你无法理解电影的意义,他依然可以用某个定格的瞬间来告诉你,什么是中国意境。
二刷之前,我先去听了谭盾谱曲的《英雄》。
大提琴的旋律延续了《卧虎藏龙》荒漠上的晚霞夕照,那段被剪取的旋律成为秦王宫、古战场一抹落日余晖的壮阔背景,像是一缕恢弘而又悠远摇荡的魂魄。
鼓点、瑶琴,把江湖的气韵扩展到家国天下。
战阵里黑色甲胄的秦兵击打着盾牌,高举着戈戟喊出锐不可当的冷峻气势:风风风......“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想起了埋葬地下的秦王兵马俑,其实最初的彩绘随着岁月的侵蚀褪去以后,才更接近于他们战场上真实的样子,同样是经过黄沙洗礼的严阵以待震慑宇内的威仪。
音乐与诗一样,需要天赋的灵性,娴熟的技巧,再加上造化的运气。
如果说谭盾的《英雄》里贯穿了一股气,那么张艺谋的《英雄》就是一首诗。
我们之所以没看懂,是错在用叙事的眼光来评判一首诗。
《英雄》的功夫里融入了古中国琴棋书画的文化元素,便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格斗技能,而展现的是一个人精神上的境界、意念和信仰,是一种艺术。
如果不能理解电影中功夫的寓意,自然就无法理解冥想中的决斗,以及用衣袖抵挡万箭等等这些超乎自然常理的情景设计。
其实仔细想来,这些夸张的表现手法不无中国概念。
在古诗词里,在古小说里,人们如何赞美一个人的意志,如何表达自己强烈的愿望和果决的态度?
《诗经》里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于君绝”。
《三国演义》里说,张飞跨马立在当阳桥上,大喝一声,河水倒流。
这些非理性的自然现象恰恰烘托出中国人高远的精神追求,是感通天地,超然物外的。
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像中国这样,讲究“福祸相依”、“否极泰来”这样一套转化轮回相生相克的玄妙学问。
比如兵法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秦王悟到最上乘的剑法是,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谓之和平。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无名以身赴死,然而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是死得其所,虽死犹生。
侠之大者,心系天下。
一个人的痛苦,与天下相比,便不再是痛苦。
赵国与秦国的仇恨,放到天下,便不再是仇恨。
这一剑,臣必须刺。
刺了这一剑,很多人会死,而大王会活着,死去的人请大王记住,那最高的境界。
无名那虚刺的一剑,换取了秦王的醒悟,天下不是没有人能够杀你,只是人性贪婪,杀了一个嬴政,仍会有更多的嬴政来代替,如此,天下永无宁日。
所以,这一剑是希望你收敛起暴戾狂妄,为天下带来和平。
“王”者,三竖一横,何也?
参透天地人者,方为王。
这一剑也感动了秦王,身为孤独的王者,他没有料到最懂他的居然是刺杀自己的剑客。
秦王惜英雄,但为了天下大义,他不得不忍痛成全无名。
这样以退为进的表现手法,电影里还有很多。
比如长空、残剑、飞雪都赞叹过无名:好快的剑。
然而并非是无名的剑快,是三者将侠义的精神寄托于无名,愿意舍身助其刺秦。
再比如残剑飞雪联手闯入秦宫,在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残剑明知自己有能力杀死秦王,却只是蜻蜓点水般在秦王的脖子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这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度与分寸。
如果要杀你,只需拼尽全力,愤身一博,这是很简单的事。
而我不杀你,却要把握那恰好的气与力,给予你比死亡还要震慑的威力。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能为而不为,取舍之间,尽显一个人的境界。
而让我最为感慨的是残剑和无名在湖心亭上的比剑。
层林尽染,秋水长天的景色展现出一派宁静幽远的中国禅意。
残剑的剑术与无名不相上下,两人打斗着,因为无意中一滴水溅到飞雪的面颊上,残剑因此抽身而退,守护在爱人的身边,为她抚去脸上的水渍。
这时无名的攻势仍在,然而见残剑无心恋战,在关键时刻,无名竭力抽回了已经蓄势待发直刺残剑的那一剑。
是什么使得一个人能胜而不愿胜,是对手情有所钟,生死度外的境界。
《英雄》以一个刺秦的故事展现了中国人的情爱、家国与天下。
有情侣的贞信,有志士的风骨,有侠者的大义。
张艺谋以唯美的诗境,绚烂的画面,磅礴的声势铺展出一个极致的江湖。
而我不得不说的是,飞雪刺向残剑的剑。
有人还细数过,红衣一剑,蓝衣一剑,白衣三剑,一共五剑。
无论如何,残剑总是躲不开飞雪的剑。
第一剑是纯粹的情杀。
飞雪因与残剑的感情纠葛,由爱生恨,刺死了残剑。
这一剑没有骗过秦王,因为这只是普通人的情爱境界,绝非残剑飞雪这般光明磊落志存高远的品行所为。
而情爱是如此的浓烈,像西风卷起霜天的满地黄叶,浸染了鲜红的血,连死亡也变得如此凄美。
如月去寻飞雪报仇,飞雪已心如死灰,像这纷纷凋零的秋叶一般,四处飘摇,避无可避。
而如月却悲愤交加,穷追不舍,可她再不甘,再不舍,已经追不回逝去的爱人。
轻柔悠缓的女声应着鼓点而起,像无尽的情丝在绵长哀怨中婉转,又似香炉里最后腾空弥散的那一缕青烟。
第二剑是飞雪在家国和情爱之间做出的抉择。
如果我们中间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我刺你这一剑,是要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蓝色象征着高洁旷达的家国情怀,绿色则代表淡泊宁静的情爱境界。
如果你决定为了家国而牺牲,我必不离不弃追随你而去。
残剑飞雪,生死相守,人不离人,剑不离剑。
飞雪说,等刺秦成功了,我们就回家。
那里没有剑,也没有剑客。
只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等我们都卸任了所有的社会属性以及家庭角色,才能看到真正的彼此。
我们每天都说,回家,回家。
是不是真的回到了你心里的那个家?
为什么当我们看到路边牵手而行的老人会觉得那样温暖,是因为,人生到了那时,他们终于只剩下了彼此。
最后一剑,是残剑在天下与情爱之间做出的抉择。
白色是对纯净爱情的哀悼,也是向那个即将结束的战乱时代的最后缅怀。
我开始在想,为什么飞雪不能理解爱人心中的天下,成全他,然后一起回家。
这样就显得太平和了,没有戏剧的矛盾效果。
虽然知道是这样,但飞雪刺那一剑的时候,还是会哭。
“你心里只有天下!
”“还有你!
”原来相比于男人心中的天下,女人的天下要狭隘得多。
这样的对白好像很熟悉,很多电影电视剧里都有吧。
只是这一次,听起来竟然特别感动,特别真实,什么鬼?
当不必做出选择的时候,这样的话也就在含混不清中变得暧昧不明,带着两者兼可得的侥幸的虚伪,当然不足信。
“你要如何才信?
”“拔剑!
”“当初我们相识的时候,你也要我拔剑。
”“你如何才信?
”“我只要你拔剑。
”“你为何不挡我的剑?
”“这样你就信了。
”那一剑既忠于了他心中的天下,也成全了他们彼此的爱情。
死亡是爱情升华的美的仪式,我们一起回家。
不知道如果轮到我,会不会理解那样的天下,但还好不会轮到我,那只是一个故事。
不过,我仍然想或真心或虚荣的说一句,残剑的“剑”字真好,飞雪的眼睛真美。
虽然有很多可圈可点的地方,不过“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真的是认真的吗......语言贫乏到这样的地步,所以不仅国土要大一统,交流方式也要大一统,不用说话,就用意念交流吧。
如果不是三段式的叙事,有了一点峰回路转的样子,整个故事将一眼看到底,说教意味呼之欲出,看的时候尿点频出,反正电影放完了,故事也就完了,导演想表达的情感也就完了,完了,没有留下一片云彩。
情节有瑕疵。
如果一开始大王就相信了无名的话,那无名是行刺还是不行刺。
如果不行刺,他一开始编故事干嘛。
是试探大王?
总觉得有点自说自话。
既然写的是英雄,又是那个年代,怎么都是一段或几段诗史了吧,然而人物,真的是,没有立起来。
说到画面,是美,不过悲壮乎,深刻乎,与故事关系密切乎?
若问,故事和画面,哪个更好看?
反正我会说画面,反正故事和画面已经剥离开了,不是吗。
有人说是视觉强奸,深以为然。
章子怡的床戏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还有背景音乐太像《卧虎藏龙》了,也许坊间传闻是真的。
如果非要比较,的确是比《十面埋伏》和《满城尽带黄金甲》好很多;也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客观,因为后面两部我都没法看完,也不知道话语权是否充分。
:)还想平反?
可拉倒吧。
贵哲学体系下能产生的美学观也就这样了,何必呢。
出差的时候去了一趟旧金山的音像店:不时看到《英雄》《十面埋伏》片段作为片花在循环播放着,这我觉得比得到奥斯卡奖更重要:电影作为一个产业能够生存,首先是要用户觉得好看。
张艺谋能拍出这样的产品还是挺感到自豪,《英雄》中的摄影和原声音乐我都是非常喜欢的……
对张艺谋 英雄 的误读曾经我们争先恐后阅读名著,而如今有些时候我们却觉得名著是多么的平凡平庸。
今年有两部源于名著的电影被网友扁的一塌糊涂,一部是张艺谋的 满城尽带黄金甲,另一部是冯小刚的 夜宴。
继去年陈凯歌的无极被痛扁甚至恶搞后,我们很多人继续对这种商业大片发表着自己的不屑。
事实上,无论是张艺谋还是陈凯歌,还是冯小刚,在他们的商业大片中,无不传承了一贯的个人的东西。
吾道以一贯之,在无极中,陈凯歌不过是对个人的欲望再度进行了剖析,和霸王别姬比起来视角其实没有太大改变。
弗洛伊德和荣格已经深入他的意识。
而在夜宴中,冯小刚也不过是再度祭起他独有的人物间个人视角和情感纠葛的大旗,然后冠冕堂皇的打出名著改编的招牌。
#此前在首页部分显示#而在这三部之外,作为开中国商业运作大片之先河的英雄似乎已经被有所忘记,这部毁誉参半的片子在我看来是被误读最多的,它所承载的意义,比上述任何一部片子都大的多。
这部被认为拙劣的讲述了一个荆轲刺秦的另一种版本的故事的华丽大片,其实恰恰说了一个现代的困境。
多数人都被华美的宫殿和绚丽的明星及其中间的感情纠葛而吸引,实际上这些都是花招,这部符号化的片子若是从主题诉求看,当看到另一番天地。
英雄其实是一部我们面对现代文化的寓言。
景深一、无名是谁?
无名,黑色衣装,瘦小身材。
李连杰的形象并不高大,在本片中他不是一个英雄,而是一个小人物,武功高强本来可以被当成英雄的小人物。
他要对抗的是秦始皇陈道明代表的统一的精神,这统一的精神就像那千万支一模一样的羽箭,如那些神情单一严肃麻木的解放军扮演的秦国将士。
如许多的片中出现的秦国人只有皇帝陈道明一人才是有些许活气和思维的,而其他人,尤其大臣,则在空旷的秦宫中完全消隐,并非当年荆轲上殿时的众人随侍,借樊於期头颅才得以与秦舞阳稍近天颜。
秦国是高度集权的,唯一领袖秦始皇的思想才叫思想。
这样的单一性的背后是什么?
是对效率的追求还是对稳定的向往?
秦王认为,寡人是为了天下,天下苍生,天下百姓,都因我而有福了。
这种自命为耶稣救世主的模样是多么熟悉!
而另一面,为所谓的大众利益和终极意义而牺牲的所谓的小众化诉求,究竟是否应该?
游离于体制之外的自命为精英和英雄的人物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
如何在面对强大压力下保持自己?
因此,才有了秦兵的箭,射向赵国文化之城的箭,千万支箭如飞蝗如牛毛,屋里的士子纷纷中箭倒地。
孤零零的残箭飞雪在用手中的剑抵挡着飞矢,多少种不同的字型变化,不便于理解和写认真的是必须将文化人诛杀的理由吗?
毛笔是否真的承载了这样的意义?
我表示怀疑。
门外兵戈万重,戈矛,弓箭,杀伐的利器总是如出一辙,而门内,士子的思维,手中的毛笔,他们专注沉静的脸庞下内心的活动是否还是个个一致?
无名是一个普通人。
面对始皇帝的雄才大略,他退缩了。
个人、小团体和大团体的存在,那个更有意义更有利于黔首黎庶他不知该如何作出判断。
他退缩的另一个原因是秦王看出了他的诡计。
秦王的自信和似是而非的文化高调湮没了他的个体角度的价值判断。
景深二、残剑+飞雪为什么梁朝伟是残剑?
残剑可不可以是别人?
残剑可不可以不死?
没有多少人会去考究这些。
事实上,残剑是一种独立的文化品格,有类于最后的贵族。
而这种文化品格却正在自我堕落,衰落和消亡。
这种文化品格是小众化的,注定要边缘化而后消亡,正如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些所谓文学。
梁朝伟的精致而颓废的五官精心勾勒了这些文化人的面貌。
他用一把孤零零的剑再加上飞雪,要抵抗那些一统天下的箭矢和矛戟,最终必然孤立地失败掉。
讲求个人主义的文化虽然强调了对个体的尊重但是或许难以团结一致,残剑和飞雪的三个不同故事其实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由于他们的局限性,两个人的三个不同的悲剧结局。
尤其是梁朝伟和张曼玉决裂而残剑改拥章子怡的一节,——文化人也是人,自有品行恶劣的时刻,当人性充分展露,善恶自然流涌,它未必能够抵挡人性泯灭的团体机器。
它因为多种可能而徘徊,自然较为软弱。
飞雪出身高贵,正喻指当下的白领丽人。
她们自傲自尊下其实也不乏虚弱和无际的妄求。
她们会因为男性的不顾而心恨自弃,也会醋意大发,更会面临重大问题而忽然软弱退却。
残剑也是一样,——若非如此,为何心甘情愿将复仇大计交于本来不相识的无名?
相信他人品和武功的支持从何而来?
这里我们除了看到官方历史教科书上的那句陈词滥调“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还能看到什么?
景深三、全剧三个独立故事、人物与结局间关系及其揭示意义事实上,精英也好,大众也好,我们不过生活在环境设置的藩篱中。
残剑和飞雪,继之无名,无一不是以个人刺杀为诉求手段。
这展示了他们的精英性或者自以为精英的本性。
尤其是无名,在渺小与强充高贵间摇摆,当他死前望着将要射穿他的千万支箭的时候,他望着那些面目模糊的秦国将士可曾有过认同和归宿感?
他练得一身好武艺,巧舌如簧打动残剑飞雪,可是却才能放错了位置,人走错了路。
严重质疑无名刺杀秦王的动机。
他就是个愤青,自以为精英,自以为是的附和着本来小众和大众的呐喊,自以为是的标榜时代中流砥柱和国家栋梁,民族脊梁,最终却在懦弱和退让面前落个如此下场。
残剑和飞雪的三个可能的故事,意味着知识精英在大时代背景下的不同结局。
走哪一条,就看自己的人性之绽放和抉择。
如月是另一个符号,义仆忠臣为大众所喜闻乐见,偶尔八上一卦也是人的一种心理需求。
相比较起来,如月更加流行文化一些,她不过是汤里的一点调料,打开梁朝伟有类于贾平凹废都中的庄之蝶一样的心理诉求的一把钥匙。
而最终,美女义仆的归宿更是强化了她一个附庸和取悦大众的符号的意义。
陈道明的秦王是我最不喜欢的角色。
他在自以为是的大义中,无情碾压着人的独立意识。
剧将终了时,他培养出的无数mob整齐高呼将无名处死的镜头(汗,我为何想到韩国球迷?
)让我更坚信他就是一个文化暴君,是在所谓道义旗帜下打着美好的幌子干着谋杀勾当的恶人。
他让我想起来专制政体,希特勒和斯大林,他是在用个人意志奴化国家和民族。
无名的结局,让我们似乎都稍有意外和突兀感,似乎是通晓大义的一个英雄,却让我们内心深处隐隐不安。
这样的故事,其实每天都在上演。
个体的独立意志,其实是最容易受到削弱的。
因它有更多不确定性,而与之相对的,极权却只有一个可能。
这也如同爱因斯坦当初面对量子理论,称上帝不会选择掷骰子,哲学上对一和多的不同追逐也是一个永恒的主题。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从有限到无限,无限总是令人迷茫的,所以总是要把无限化为有限去解决。
因此独立意志听起来好,却往往如同墙头草,在有些时刻对待极权的过程中,恰似无名对峙秦王,对自己正义性的追问最终成了他的绊脚石。
英雄中,有角色但是无人物。
所谓的人物全被平板化和符号化。
单一的色彩运用,不同的色彩单元以及各种象征的运用,看似混乱,实际上如同一道道数学题一样的严谨。
张艺谋的片子,在传递导演某种主观的诉说的方面,思路和手法是一脉相承的。
从红高粱到活着,到英雄,都在诉说他眼中世界的故事。
仅仅到了十面埋伏中他把自己小小剖析了一把。
电影不是要看的,是要读的。
总的说来,三位大导演,张艺谋粗砺但是原创,陈凯歌自恋且保守,冯小刚永远是他那一个层次的小老百姓个人化视角,令人沉迷无法自拔。
相比之下还是冯小刚要弱一些,因为他只是在集结和学习,而没有鲜明的指向感。
夜宴不过是冠冕堂皇打出改变莎翁戏剧的招牌,华丽效果(来自张陈二位的商业模式)+内心剖析(徐静蕾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国传统悲剧(江山美人何去何从)+西洋风渐(莎翁的帽子),小刚很善于学习,虽然学的不高明。
当年有对相声演员曾经模仿李连杰:你乃大王通缉的要犯,我特来拿你归案。那个AI语调模仿的还真像。这就是本片最大毛病:端着,所有人都端着,从士兵到皇帝全员一起端着。刺客与秦王正襟危坐俩人对着说评书,无名以冷静淡漠的AI音开头,辅以陈道明向天再借五万年的霸王腔:三千铁甲,竟不能挡!字字铿锵,秦王不演话剧可惜了。当然如果以美学视野观摩,则又是另一番风貌:长枪和雨(水墨画一般的写意打斗)、弓箭与字(屋内屋外的动静对比)、落叶与风(剑气的具象化),红蓝绿黄白黑,根据场景意境不同,服装色彩便做相对应的变化,美学呈现无可指摘,但影像气质确实没立起来。无名眼里的天下是黎民百姓,秦王眼中的天下是江山社稷,两个驴唇不对马嘴的人怎么就突然间和解了呢?染红了谁天空,成全了谁的梦,只是为了叫千万人鞠躬。纯当成美学探索片看。
对称大色块对比色,好吧看上去很美,服装设计是和田惠美呀。故事也讲得挺有意思,同一条线要演出无名版秦王版事实版,演技吊打啊。虽然最后是“天下高于个人,法高于个人”,但是作为个人,觉得这样的观念输出特没意思。隔壁:梁朝伟俾人吉左三次啦,啊,第四吉啦…
我不会给这部片子高分,但是本片的意境和某些画面我还是喜欢的。至于张艺谋从此以后拍的那些所谓武侠大片,我是不会承认那些是武侠片的。所谓武侠,至少得有情有义,光有打斗和装腔作势的空架子,称不上武侠。
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风,大风”。一支飞行轨迹精准的弩箭需要花不少工时制做的,万人方阵同时射弩要消耗掉秦国军械部门多少年的产量?感觉张艺谋从这时起就已经思路枯竭,需要依靠胡编乱造的玩意儿凑数了。。
将刺秦急转为秦颂,自上映以来一直争议很大,可到底只是价值理念分歧,真正的问题是这个转变过程叙事上并不出彩,特别是秦王的角色,故事真伪剑道境界寡人孤独一通自悟感慨全都靠说,经常观众还没咋地先把自己感动够呛。通常故事主题求“大”,角塑就该转“小”,以写实化接地气的生活细节性格特色去遏制大人物大历史所造成的敬畏疏离感,想想巴顿将军骂小狗和尼克松的神经质。张艺谋偏偏选了王家卫的影像语法!可人家墨镜王虽也摆酷夸张,至少有私人情感在框束着,你却拿来包装胸怀天下?角色们从情到义双线彪扬,全都吃不吃的端着去演,加上色彩也都极尽夸张之能式,整部电影在情绪上就显得过分恣意矫情。当然,色彩与武侠的搭配本身具备脱离叙事独立成章的美学特质,算是部分抵消了文戏上的缺陷……
应该是我在电影院看的第一部电影,硬伤太多,当时应该会给三星,但现在再来评价会自动带着点历史的眼光,十六年后仍然能记得里面的一些片段,不管如何它在中国影史里会有一个回避不了的位置。同时再看老谋子,这也算是他个人冷却的起点。
三星改一星。此片放古代是奴才电影,放近代是汉奸电影。说是要减少杀戮,拯救苍生而追求和平,那布尔波特式的和平你要不要?既然尽早统一尽早和平,平民百姓都在追求大一统的话,那让裕仁天皇来统一你好不好?本片可谓是下流至极,否定历史上显而易见的史实,也否定了中国人意识形态里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主权、人权全不要,就为了你那句空洞的“和平”!
艺谋还是回去拍照片吧,这大块大块的配色啊。
Zhuangbility
真的觉得还好啊!这可是老谋子的第一部动作片,而且是原创故事,很有层次感。好几个镜头可以记一辈子。看看咱们对英雄的定义再看看漫威DC,哪里在一个等级上。另外章子怡真的是好演员。还有李连杰,会打还会演戏的人真是太少了。
中国电影史上最高装丫挺的事件
这个片在那个时候能拍出来我觉得是个奇迹… 张艺谋不愧摄影出身,至今没有一个武侠片拍的比这部美。
不可否认,效果很好。感觉也很好,色彩的感觉很棒,故事也还行。就是这个叙事方法吧!唉!正如当年我和妹妹从电影院里出来时她说的一句话:“没看懂。”我虽然看懂了,但不觉得有什么太让自己动容的地方。
愚蠢至极。粗浅的色彩配置和叙事,空洞乏味的人物和剧情,一以贯之的绿帽焦虑和窥私欲,反转堆着反转,大场面堆着大场面,慢镜头堆着慢镜头,依然是陈腐的男人大格局女人小情小爱那套直接升华开始歌颂大秦一统,片尾拉开长城全景就差没把新时代⭕国梦打上去(对比《刺秦》结尾悼亡荆轲),不为艺谋为权谋,国师你是真行。
第一次看,很有诗意。虽然感觉差点什么,但6.8评分偏低了。
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大片,无论如何该被影史铭记。
我觉得要是把张艺谋的名字换成一个老外的名字,估计这电影能拿满分了。然后一群人又在叫:这电影真是神作,中国就是出不了这种导演。【看透
它的意义不在于质量,而在于尝试。
剧情不乏狗血,尤其是秦始皇一介政治枭雄居然去替一个侠客谈论“剑的三重境界”。只是场面和艺术效果以及梁朝伟张曼玉的搭档都很美。有个很大的疑问就是,战国时候就已经出现“银枪”这种兵器了么?
大爱(甚至高过大红灯笼)。秦朝的黑色服饰使得色彩的母题无比自然且壮美,天下的概念太过宏大,在这么一部短时长的电影中竟被表现得如此精妙且悲壮。在红、蓝、白、黑诸色彩和远景摄影、吟啸高歌、鼓点音乐的渲染下,苍白的“天下”概念立时鲜活,并且使故事达到和风格化声画有机体并驾齐驱的震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