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郊区的鸟》唯一的目的,是想看看我的同龄人是如何看世界的。
电影的主题可能产生于导演仇晟对城市快速发展必将伴随的隐患的担忧,杭州是导演选择的对象。
事实上,快速发展的杭州确实出现了一系列的现实问题,危楼的产生,频频发生的地陷,这些都经常出现在新闻报道中,却又作为经济发展的必要牺牲被大部分人接受和无视的。
就连专业的工程师们,除了男主角吴昊(李淳)之外,也都对这一现状无动于衷。
他们的麻木是为了突出吴昊的并不明显的“个人英雄主义”,电影里,他也是个不被人理解的英雄。
这是现实生活的一景,作为相对的另一景发生在过去。
当导演们想在影片里穿插回忆中的情节时,有很多办法。
最著名的是《美国往事》里通过一只偷窥的眼睛天衣无缝的转场。
仇晟选择的办法比较死板,通过一本小学生的日记。
另一个时空的故事随着一篇篇日记展开,那是男主角的童年。
对于仇晟而言,那是与现实的杭州相对的另一个原生态的杭州。
郊区里可以看到通体蓝色的鸟,相当于小说《青鸟》里象征着幸福的小鸟。
而现实中的杭州,只有墙体的裂痕和地面的深坑。
如果两段时空的故事只是为了比较过去与现在的生活,那么日记里的内容就应该大刀阔斧的删改。
童年的线索太过冗长。
有的观众会被“童年”的题材吸引,比起成年人,他们更喜欢孩子们的表演,或者说他们更喜欢跟着镜头一起回望自己的童年。
可是导演镜头下的几段童年往事,并没有唤起我的感情,他认为美好的场景,我是打着哈欠看完的。
童年玩伴之间的感情刻画也沦于平庸,那些小小的猜疑与小小的冒险,对电影的整体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而它们本应该被处理成发挥重要意义的。
现实生活似乎是被偶然推进的。
男主角是个工程师,他被不得不做的工作推进着,越是深入的工作,城市的隐患就越发严重,他对童年的怀念也就越来越深。
在人物的塑造上,成人们和孩子们的角色都有问题。
成人中,除了男主角吴昊,其他人都是扁平的,导演给了他们展开自己的机会,可是每一个机会都被白白错过了。
而孩子们中,除了小吴昊,每个人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以至于可以随机删除而不影响剧情。
最后谈一谈电影里出现频繁的意象。
一:火车/轻轨其实仇晟导演对火车/轻轨的意象不能算滥用,和很多影视专业的大学生的作品并不一样。
对于发展中的城市杭州来说,火车/轻轨是个不能避开的重要元素。
当然有些地方使用的目的显然是为了“艺术”,而超出了实际的需要。
二:谜语三:望远镜四:狗这三个意向发挥着同一个作用,连接过去与未来的两层时空。
狗这个意向,最初出现在燕子(黄璐)的描述中,随着剧情的发展,它频频的出现,有时以自身的形象示人,有时从他人的描述中,它总是突然出现随即又不知所踪。
而它唯一的作用是造成两个时空交错的感觉,导演把它刻画的如此重要,却只是为了炫耀他的奇思妙想。
实在是过犹不及。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时空的第一次交错,不知道是孩子们误入了现实世界,还是现实中的人们误入了孩子们的世界。
这个设计才算是真正的奇思妙想,不妙的是导演对它的发挥。
为了突出戏剧性,导演先是让孩子们使坏,再让成人们气急败坏。
这些都属于“用力过猛”的范畴。
其实让成人们继续安睡,让孩子们欢声笑语的经过,这样最简单的处理就已经能达到导演的目的了。
我给《郊区的鸟》打一星,不是对作为同龄人的仇晟导演的眼中世界的完全否定。
我认可他对城市现代化的担忧,这并不是一种杞人忧天或者更低级的矫情。
只不过,对担忧的表达大半被导演的自我表达占据了。
导演的怜悯之心更多的给了自己,而爱世人还是爱自己,恰恰是艺术从业者有无天赋的表现。
一个志在有大成就的人,他必须如歌德所说,知道限制自己。
反之,什么事都想做的人,其实什么事都不能做,而终归于失败。
——黑格尔FRSIT影展刚刚落幕,最佳剧情片颁给一部名为《郊区的鸟》的片子,本片据说在此次影展上备受瞩目,然而看过的朋友们观感大都是一边倒的认为该片有点被过高期待了。
无论如何,如此新鲜出炉的特别佳肴,无论品相多么惊艳,总得供人品鲜赏味一番。
作为处女座作品,演员方面,黄璐、李淳(李安之子)相对成熟演员配以主料,前者被誉为文艺片女王,后者为蜚声国际大导李安之子,曾参演《比利林恩中场战事》等众多高水准商业片,加之杜笃之与廖青松二位台湾巨匠分别做为声音指导、剪辑指导,共同为这部处女作调味,小河的音乐也在近些年的优秀的独立制作的影片当中常作为重要配菜,这部也不例外。
这套阵容虽不能称之豪华,但新人处女座也确实稀罕。
一盘菜不管怎样的配置用料,成品的味觉感受还是看大厨的。
影片形式给人最初的感受,该片创造者虽怀有一颗凌乱而大胆的野心,但无法掩盖深受影迷文化影响风格的后遗症患者的病态。
导演大胆尝试了多重手法的致敬手段,为影片营造了一出间离感与朦胧诗交叠呈现的幻境,只可惜在大师阴影下的虚妄森林里迷失了自我。
在开放式的非线叙事中大胆的尝试了环形结构,别有用心的应用起4:3镜框画幅,恍如回到了十多年前看DV拍出的素材的假象,两年前贾樟柯导演在《山河故人》当中借此方式,意图将画幅信息嵌入在时代背景之下形式性的当做了过渡符号;同时期DV摄像机最原始的ZOOM电子变焦手法,更是洪尚秀近年来自成一派式表达的手段。
在脱离文本的意义之外,这部影片试图营造某种时间与空间断裂的错落感,时而主观时而诗意,时而情感充沛的放肆,一盘散沙却并没有聚沙成塔而已。
有关视角的运用也借助了各类的视觉材质,如地质测量仪、望远镜,前者似乎寓意着某种对现实精确的失焦,后者更像是前世今生相互的回望,却永远无法逼近;由内部向外部世界充满好奇的注视,如海市蜃楼般的图景那样的触不可及,阶层间的巨大鸿沟似乎是被如此外化的表达形式精巧的安插在叙述的浅文本之中。
影片取景拍摄于杭州,却有意避开了那些我们鲜为人知的地理地标,在高楼林立的边缘地带,营造出一番繁华之外的荒芜感,一边是拆迁过半的废墟,一边是轻轨呼啸而过的都市丛林,架空的人物置身于两重世界当中对未来惶惑不安,同时人物拒绝投合城市提供的独木桥,只是在两个极端的边缘逛荡的摇摇欲坠的意象。
在叙事上,非线性的双重世界有同一位主角,“夏浩”,或许并没有线性的关联,又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某种牵强的连接。
人物在各自的时空维度中为之奔忙或更像是虚度,少年日记当中碎片式的意识流蔓延在中段的整个发展段落,讲述有关懵懂无知的爱,友谊与情义间的困顿,随性生长下的无意识,催促着个体被动成长。
年轻测量员试图揭示城市隐患,在荒唐的恋情与越发迷茫的事业之游移挣扎,渴望成就自我,却一再被既定的规则所驯服。
理想主义面对城市的隐忧之下的催生出了个体的无力的虚无感。
当地表破洞的现象出现,仿佛一语成谶并直击现实因果的谬误,似乎恰恰反应了某种集体的无意识。
困扰少年与青年的谜题,穿过“时间”“隧道”,找寻关于如何解开生命真理的密码过程的徒劳过后,或许就如同郊区中从未现身的蓝鸟一样,在错误的时间里是没有答案的。
而两者在空间与时间的维度间有过一次物理上的交集,就仿佛天文奇观般的景象,可谓影片结构之中别有用意的一笔。
然而导演的意图与野心之刻意,也令人感到遗憾甚至是失望,段落转移处理之尴尬,更像是观看一部二手原创组接合集。
影像的构造是逃不了前人的影子,但可惜的一再模仿对意境的自我陶醉,深深的出卖了一个创作者本该具有的自发性的创造力,丧失了个人风格的自觉和灵性。
成熟演员在情绪的上的失焦,行为动机与表达上的尴尬,也几乎可以毁掉一个优秀的作品,对于儿童演员的控制过分刻意且过度指导,致使情境虚假表达空洞。
一系列的场景组织构成了一部影片,剪辑的节奏与基本的心理补偿却以种种看似高明的符号过度表达,有思想的创造者是应该被尊重的,忌讳的是滥用手段和概念将未加工的意象强行表达。
人类文明在近两百多年来发生了种种剧变,因循守旧的时代去不复返,当既有的社会形态难以跟随日新月异的变化时,时代必将面临不断变革。
个体被镶嵌历史演进的尘埃之中,犹如虱子一般的依附着于时代皮毛间隙中,被抖落掉的,终究是要被遗忘的;继续延续着生命力的,就如同一部电影,唯有在电影本体内里打破常规,形成自成体系的创造力,用以重建自身骨血的生命系统,才更有将其DNA写入基因库的资格。
撰稿丨徐鹏远 从拿到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剧情片到正式公映,导演仇晟等了3年。
这期间他经历了一系列变故,也体察到中国电影的下行趋势。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条路上坚持多久,但至少现在,他依然喜欢和电影相依为命的感觉。
2021年元宵节,电影《郊区的鸟》终于在国内院线公映,这是导演仇晟的处女作,此前曾荣获2018年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剧情片。
这个春节,仇晟基本是在宣发的忙碌夹缝中度过。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经历,他倒挺享受这种感觉。
唯一让他有些始料未及的是,今年的春节档如此疯狂。
本来想着元宵档期既能避开正面相遇,又能借点市场余温,但现在看来,院线留给他的空间依然有限。
不过,就算春节档没有这样持久的热度,作为一部新导演的文艺片,《郊区的鸟》也很难有多少票房惊喜。
参考不久之前上映的《日光之下》和《小伟》,仇晟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悲观的预期:1%左右的排片,100万的票房,有可能连成本回收都无法实现。
时至今日,仇晟对此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最开始,电影计划2019年初上映,因未能及时拿到龙标作罢;8月定过一次档,结果撞上了《哪吒》《速度与激情》等大片,临时撤档,准备等到转年春天再说;谁知2020年,疫情来了。
这期间,仇晟想过直接改成网络发行,在多个电影节放映过之后,他已经满足了,对于大银幕没有太多执著。
就在即将下决定的时候,影院复工,于是出品人跟他说“我们再坚持一下吧”。
只是这份坚持,在现实面前难以避免的微不足道。
上映首日,票房仅有2.3万。
《郊区的鸟》海报「电影行业这些年:投资、疫情与理想主义」出生于1989年的仇晟,原本是清华大学生物医学工程专业的毕业生,按照正常轨迹,他应该从事着与医疗器械相关的职业。
但毕业那年,他却带着行李一路向南,到香港浸会大学转读电影制作的硕士。
这是早在高中时就种下了的梦想,只因错过了当年的艺考,才延迟四年。
2015年,他自编自导了一支37分钟的短片《高芙镇》,作为自己的毕业作品,女主角找了23岁的春夏出演——转年凭借《踏血寻梅》,春夏成为金像奖影后。
2016年,仇晟开始创作《郊区的鸟》剧本,并尝试融资。
现在看来,他觉得自己赶上了一个行业的蓬勃时期:“那个时候,行业外的热钱很愿意去投资一些电影公司或者投资单个电影产品,大家也对新导演、新作品抱有期待。
我们从2017年大概二三月份完成剧本,到大概六月份融到第一笔钱,十月份就开机了。
”2018年,《郊区的鸟》制作完成,仇晟又开始了下一部电影的剧本创作。
有了第一次还算顺利的经验,他的心气也高涨起来,成本上做出翻倍的预算设计,结果寻找投资时碰了壁。
“2018、2019这两年,电影市场的增速都没有达到人们的预期,所以行业内可能攒了一些没发行的电影,但都没什么现金,行业外的钱也不怎么进来了。
整个电影行业慢慢在往下走。
”直到2020年初,仇晟才遇到一家公司愿意投资,快要谈成之际,却被疫情按下了暂停键。
四月份再见面时,资方告诉他,公司改变了投资策略,不投周期长的艺术片,转而投资已经完成了的、下半年能上映的电影。
刚刚出现的一点光明又灭掉了。
第一部作品尚未公映,第二部作品又面临胎死腹中的可能,仇晟陷入到前所未有的焦虑之中,甚至一度出现腹泻、胸闷的生理反应。
更窘迫的是摆在当前的生活压力,《郊区的鸟》筹备期间他投进了自己不多的积蓄,后期时又找家里借了钱来弥补不足,眼下不能再借钱度日了。
于是,他开始尝试商业项目,加入了黄斌导演的《暗恋》(改编自八月长安IP《暗恋橘生淮南》)担任联合导演。
项目收入足以保证他未来两年的生活无忧,在这个层面上,这不失为一条放在他面前的坦途。
仇晟参与的电影《暗恋》,计划今年上映但仇晟却不想再做下去了,至少现阶段不会。
“我觉得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在那个系统里尽兴,如果我太勉强去够那个东西,可能会受到很多限制。
”如果需要,他宁可接一些收入没有那么丰厚的广告之类,“更短小一点,但是更好控制。
”即使只是在文艺片的领域内,仇晟也不想过早过快地跨过某条界线。
“毕赣、忻钰坤、万玛才旦,他们已经越过了界线,当然有他们的不自由,但他们后面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是被产业所关注的,也会进入正常的市场流通。
至少在现阶段,我并没有特别挣扎着要跨过那道界线。
还是看以什么姿势跨过吧,比如毕赣的方式就有点措不及防,我也会觉得那种方式有点奇怪。
”类似的理想主义,大抵是每一个怀抱梦想的年轻人都会有的。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以理想的方式无限接近它,哪怕最终只是一场旧梦或者幻梦,甚至大部分人连做梦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2016年的FIRST训练营,一共有包括仇晟在内的8个年轻人参加,他们已然算是同代人中的前10%了,五年过去,只有4个人拍出了真正的电影;《郊区的鸟》的副导演是仇晟师弟,同样的浸会出身,同样的电影梦,如今的他却还没找到创作自己作品的机会,只能在各个电影剧组里做现场导演或是接一些剪辑的零活。
对此,仇晟是清醒的,除了一些自认为的才华和能力,他承认自己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
「借用拉丁美洲的手法,谈论不出中国的问题」在豆瓣电影上,《郊区的鸟》的评分只有6.4,远远低于仇晟的预期。
“最早在FIRST电影节首映之后,那段时间我挺关注豆瓣评分的,我最早的预期大概是7.5,因为我没觉得它很难懂,而且价值表达或情感倾向上也不算特别有争议。
但一开分,好像是6.9、6.8,后面又往下掉过一次,掉到6.2,最近是稳定在6.4。
”这个不算小的落差,的确让他难过了一段时间,不过慢慢也就看淡了。
但一些评价却始终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疼痛感挥之不散:“因为我自己觉得是怀抱着一个赤诚的心态去做片子,有人说我没有情感或者比较虚假,还是蛮戳痛我的。
”没有情感或者虚假,很大程度上跟叙述及表达方式有关。
通常,情感爆发必须依靠铺垫和提示来实现,影像中的情绪需要动机,观众的情绪需要过程,否则便容易显得突兀、牵强、做作,甚至莫名其妙。
仇晟显然在有意地试图突破这些。
比如男主角生日的一场哭戏,短促、直接,几乎没有任何准备,于是情感共鸣就自然变得有些困难。
决定这么做时,仇晟就预料到了效果,他知道只要稍微调整一下剪辑或者前面多给一些信息就可以解决,但他希望自己能跳脱某一个动作和表情的字面意义,形成多义性——“字面意义就是在逻辑链上的统一。
但我觉得他哭可能是感动,也可能是失望,又或者是一种出神的东西。
某种程度上,我想达到一种纯粹的哭。
”在解释“纯粹的哭”时,仇晟使用了两个文学概念:“可能靠近加缪或者法国新小说的写法”。
连同诸如豆瓣评论中所言,《郊区的鸟》“轻而易举看出是侯麦+洪尚秀+阿彼察邦的集合体四不像”,其实恰好共同体现出这一代创作者的某种特质。
比之于过往,他们成长在一个更开放更便捷的时代,很早便接触、吸收了大量的文学、电影等艺术经验,拥有着更为完善的知识体系。
但这也可能是另一种陷阱,过多的概念有时会彼此干扰,进而阻碍自我表达,同时也阻碍着面向受众的有效抵达,通常所说的“概念先行”便部分地与此相关。
仇晟也有这方面的纠结:“我先有一个直觉出来,但我可能会太快地去分析它,是不是破坏了某种纯粹性或者是破坏了某种直接性?
我现在也还不知道它对我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好像一直是一个有点无法摆脱掉的东西。
”同时,便捷地看到全世界的艺术作品也可能会使得彼此界线越来越模糊。
“中国电影可能借用拉丁美洲的手法,但好像谈论的就变成拉丁美洲的问题,而不是中国的问题。
最重要的应该是面对当下问题或者周围具体问题。
在这个里面有挺多诱惑。
”
《路边野餐》剧照在一定程度上,这已然成为这一代年轻创造者的某种集体无意识,当它被处理恰当时,自然会带来惊艳之感,比如当初《路边野餐》几乎获得一致的赞誉,当它没有被处理恰当时,便会落入沉溺自我、无病呻吟、故作深沉的批评。
仇晟承认自己看问题的方式和关心的东西属于小众,但他觉得问题不在于小众,而是“在影像层面怎么样用一种新的方式给它弄成,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完美的办法。
”“这一点我觉得也是造成口碑跟预期有一些大的分野的原因。
”「每一代导演都在“弑父”,但这一代缺乏明确的美学主张」在许多叙述中,仇晟常常会与“杭州新浪潮”一起被提及。
这个看似跟“法国新浪潮”、“台湾电影新浪潮”相似的称谓,其实不过是媒体的一个叙事策略或人为的绑定,唯一的连接只是几位青年导演(一般包括仇晟、顾晓刚、祝新、郑陆心源等)都是杭州人。
事实上,此前他们之间连熟识都谈不上,更何况明确的共同理念和紧密的共同行动?
甚至在一些地方,他们还有着鲜明的异见。
比如谈到顾晓刚的《春江水暖》时,仇晟就表示自己虽然也蛮喜欢这部电影,但某种程度上它是不真实的。
“它保留了某种电影世界的完备性,但现在,人与人的交流方式其实很少用面对面说话来解决。
《春江水暖》是一种选择,维持电影世界的纯洁性或者延续性,某种程度上所有的事情都被晓刚放到一个言谈的、现实的空间发生,但我对这个东西保持一个比较怀疑的态度。
”
《春江水暖》剧照在仇晟看来,顾晓刚的表达还是有山水栖居的概念,但自己对此并没有特别的信念。
在《郊区的鸟》中,杭州不是西湖的临安,不是文人的江南,而是城市化前夜的郊区、破碎的拆迁现场和完全天然的树林,以至于如果去掉方言的台词,可以是任何一座中国城市。
仇晟说,对于杭州乃至江南,自己更多的是一种焦虑,“我觉得江南这个概念挺强大,有时候一不小心就会陶醉其中,包括我自己在西湖边走,也经常感到一种舒适,但那个裂缝或者不舒服的地方还是能看到。
”这与他的家族认同感有关系:“我爷爷奶奶当初住在江苏的盐城,苏北地区,我奶奶的是米店老板的女儿,我爷爷是个混混儿,拐了我奶奶沿着运河下来,到了杭州北部的拱宸桥码头落脚,然后跑船运,在那边造了房子,定居下来。
所以,我自己觉得我是一个半南半北的人。
然后,我也特别明确地感觉,运河直直地插进杭州城,对这个城市有很大影响。
杭州有西湖和周围的一群山,有田园的成分,但它一直是被人工的东西插进来的,一直是打开的城市。
”
《铁西区》当然,有些东西依然是相通的。
比如《郊区的鸟》和《春江水暖》都涉及到城市改造和新杭州的建设,而在对时间感的呈现和表达上,它又和毕赣的《路边野餐》有着相似的处理。
仇晟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他觉得对21世纪中国电影来说,最重要的一部作品应该是王兵的《铁西区》。
“《铁西区》分三个章节,叫工厂、艳粉街和铁道,我觉得基本上后面十几年的创作都可以被归在这三个大类里。
工厂,讲的是一个计划经济的失序,比如《钢的琴》这类片子;艳粉街,相当于附着于工厂的社区,它的崩溃以及变异衍生出一群无所事事找不到目标的年轻人,贾樟柯的《小武》《任逍遥》都是‘艳粉街’的故事;最后是铁道,包括上面的货运列车,它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我想到毕赣的电影,他那个长镜头某种程度上是一个还在继续开的失去了功能的火车,我自己也是,小孩子们跨过铁道,火车就开过去了,开头的时候火车在他们头上经过,某种程度上在浪漫化这个东西。
”只是局部的不谋而合,不代表整体的共同追求。
仇晟说,今天的电影创作者不可能再像第五代、第六代那样聚到一起了,因为每个人要弑的“父”不一样。
当年,第五代要弑的“父”是工具化的文艺,第六代要弑的是第五代和电影体制,仇晟觉得如今自己这代人没有那么明确的美学主张了,虽然某些价值判断是共通的,但每个人的取向不那么一样。
“那你的‘父’是什么?
”“相对而言,我觉得贾樟柯是对我来说特别重要的一个作者,但又属于拿起刀又放下的那种状态。
尤是像《世界》或像《山河故人》这样的电影,向我们验证了在废墟上还可以跳舞、可以狂欢,他给我某种乐观的精神,这个对我来说是重要的。
但这个‘父亲’自己否定掉了一部分,《江湖儿女》回到一个比较保守的姿态,讨论了一个伪问题。
我好像愿意去把这部分捡起来去做一些发展。
这个算‘弑父’吗?
可能也不算,但算是某种反抗。
”
贾樟柯「这一代青年电影人:更多呈现私我感受,无意触及复杂问题」尽管贾樟柯被仇晟视为自己某种意义上的“父亲”,但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第二个贾樟柯。
“贾樟柯可以靠纯卖海外版权cover掉成本。
现在,竞争激烈了,中国的片子多了,对外售价卖不了那么高;国内的物价也高了,卖出去之后收不回成本。
《郊区的鸟》就吃亏了,去了电影节,但龙标没有及时拿到,所以那些声誉什么就转化不到票房。
再一个,现在的监管也更为系统和严密。
”在这种情况下,电影创作者的表达也随之产生了一些变化。
在仇晟看来,贾樟柯的《天注定》还是一个刚烈的电影,不绕弯子,但刁亦男的《白日焰火》或者《南方车站的聚会》就是所谓的虚实相生了,这种风格的转向不一定是主动的。
“我觉得《刺杀小说家》也很有意思,蛮当代的一个电影,雷佳音想要对抗的那个东西最后变成在小说世界里对抗,没有一个具体的对象。
”
《刺杀小说家》剧照仇晟清楚,自己甚至连转变的过程都不曾经历,就直接从转变之后起步。
《郊区的鸟》涉及到了因修建地铁而导致地面沉降的背景,但他没有任何挣扎,非常自动地选择了一个超现实的虚写方式。
“大家都迂回,然后产生梦幻,然后产生超现实的表达,后来超现实又被固化成一种风格。
”不过,他倒没有为此苦闷,他将之视为一种策略,就像第六代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策略一样。
只不过,如今的策略看上去没有那么爽快、那么淋漓尽致而已,但不意味着一定妨碍表达的探索,或许还能提供更多的可能。
他的下一部电影,依然是一个杭州故事,依然有一个梦境,但他想插入一段关于岳飞的往事,借此实现对历史与当下的一种勾连:“历史上的杭州安逸繁华,但它是一个赝品或者次品,是作为一个真正都城的备胎存在。
岳飞死在这,好像他的英勇跟杭州有关系,好像他是杭州骨气的存在,但岳飞是死在监狱里的,跟杭州没啥关系。
杭州人会很看重这个东西,好像他就是一个城市的脊梁。
”包括再往后的计划,他想拍一部关于顾城的电影,回到诗人生命的最后六年时光,完成自己对历史的一次探索和解读。
仇晟计划中关于诗人顾城的电影《鬼进城》这或许代表着青年电影人在厚重感和纵深意识上的一种觉醒。
某种程度上,当下的青年电影更多地呈现着私我感受,而在久远时空的主动连接与深层挖掘上缺少自觉,即使是对现时的表现也是由“我”之视角展开,无意去触及更为复杂的状况。
对此,仇晟也有所困惑:“我觉得也很奇怪,为啥大家放弃掉了,我也没懂,不光是客观条件的问题。
”他觉得,电影还是要去回答问题才能获得持久燃料,如果拍电影只是讲一个故事或者一个人物,这个事情支持不了多久。
「和电影相依为命的感觉」顺利的话,仇晟的第二部电影夏天时就会开机。
之前跟家里借钱做后期时,母亲劝过他重新考虑职业选择,过上稳定正常的生活。
他其实并不排斥那种生活,甚至可以接受找份普通工作坐下来上班,只是“情面”上有点抹不开。
“说实话,我中学是一个蛮精英的学校,大学也是一个蛮精英的学校,同侪大多沿着既定的道路走,我有点像是一个背井离乡的游子,这时候你会有压力,就想在远方闯出一点名堂来,然后再见到他们。
”理想中,他想成为大卫·林奇那样的导演,可以退而小众,也能在工业体系里游刃有余。
最近两三年,他经常会冒出来一些偏向viedo art或者装置艺术的想法,如果有一天对电影失去兴趣,或许会往那个方向转行。
于他而已,电影不是唯一的表达方式,它只是承载了青少年时期的热爱。
但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一刻会在什么时候来临,至少目前自己依然喜欢和电影相依为命的感觉。
(18年的影评补发)长久以来,城市空间在大陆本土影像中至今还尚未找到一个恰适的位置。
纵观近年的影片,有志于承袭某种印象派或是新现实主义传统、并且观照当下环境的电影创作者,总是更多地将镜头聚焦在乡村之上,而一旦城市空间作为一种总体的“印象”介入影片时,却总是呈现为负面的意象:无论是《太行》中动作的无力,还是《大象席地而坐》中人物的灰色生活,城市意象在影像艺术当中仍是一种对真实或本质要素的障碍。
这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作为一种现代主义兴起以来难以摆脱的传统,城市一方面被浮华与幻梦充斥,另一方面又是无情感与生命、并吞噬人物的动作(或者说劳动)的。
对于乡村、耕地和羊群远远没有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的大陆来说,城市的存在方式是一种对自然世界的遮蔽与遗忘——城市通过消除原有的自然地景从而被规划与建造出来。
地景与城市之间的这种关系结构,某种意义上正与卢梭所谓的自然本性(la nature)与城市生活之间的对立关系相符。
因而《郊区的鸟》这部影片的值得深究之处就在于,其影像颇为举重若轻地将城市从真实或是本质要素的对立面解脱出来,并将二者融为一体。
影片完成这种融合的方式非常古怪——不是通过一种繁重的辛劳,反倒步履轻盈——它是通过“工程测绘”完成的。
测绘在这部影片中是如此重要,以致于它已经不仅仅是影片中人物的一项主要活动;并且尽管导演某种模仿测绘“仪器”的风格化摄影同样值得探讨,但测绘的重要性甚至也超过了“作为一种镜头逻辑或叙事逻辑”;它的重大意义在于:其使得电影中的城市成为了“测绘-城市”。
测绘-城市与通常出现在影片中的居住-城市迥然相异,城市的“地下”(地陷、地下水、地下的储水区域)及城市“表面”(楼房、地铁)之间的关联:地铁导致的地陷;地下水泄漏导致的楼房倾斜与损坏——使得城市脱出了一种对自然世界 “虚假遮蔽”的存在方式,在空间整体中,纵向来说,城市是从大面积的大地下面生长出来的;横向来说,则是按照城区、郊区的顺序逐渐向树林、水域和无人的丘陵漫延,城市与整个自然的地理风貌浑然一体,不再有质性的差别。
在影片的开头,测绘队的主角一行人忽然从倍镜中发现远处的一个孩子正在攀爬一座信号塔,并且已经爬到了极高的位置。
这如同布努埃尔的“杯中之蝇”一般突如其来的愕然一幕,正是影片中某种城市影像诗意的开端:纤细漆白并笔直高耸的信号塔被暧昧地换喻为某种树木。
不错,在影片中,人工建筑物与树木一样成为一种地表,而隧道、地铁则是深渊或岩穴。
城市意象不再是虚幻地指向一种主体性永恒的愿望,而是与自然世界一样遵循一种枯荣的规律(影片在测绘视角下表现城市的破败),从而达致一种整合的、物质性的永恒(旧区的破败与新区的破败形成的轮回)。
由此城市本身成为一种地景,影片中的城市影像的城规逻辑不再是对自然地景的遮蔽,而是由一种景观都市主义(Landscape Urbanism)取而代之:景观是自然过程和人文过程二者共同的载体。
正因为影片中的城市影像使得地景与城市二者同质化,才使得城市与真实及其他本质性要素联通起来。
在由测绘-城市构建的地景-城市中,人物介入城市的方式亦随之改变,回归为了自然人介入自然世界的方式。
测量路面与楼房,观看地图、走进隧道,这并非我们平时参与到城市中的方式,但又真实可感地属于城市活动的一部分——在这些活动的基础上,以往我们怎么也不能如愿地(像拍摄乡村生活那样)拍摄到电影中的那部分城市生活:移动、居住、玩密室逃脱、观鸟——正如地表的楼宇与地下水在测绘的视域中关联起来那样——也出乎意料地同童年、回忆,乃至于内心里隐秘的情感、梦境中潜藏的希求联系在了一起。
值得一提的是,江南的影像对于本土的城市电影来说,本身就预先隐含着一种非同凡响。
人处在城市之中得以如同身处自然之中一般——这样一种独特的影像之诗,是适宜于江南的:江南的城市居民对于城市的迷恋一方面是城市性的,一方面也是地貌性的,因此能够为现代主义长期以来提出的困境提出解答。
而江南杭州这座城市的风貌又是如此特殊,“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这座城市自古就宛如一个节日,《西湖梦寻》中的种种就像这个节日中大大小小的庆典,遍布在整个城市空间之中,昼夜不息、任何战乱与苦难似乎都不能使它止歇。
因此它承载着江南某种难以磨灭的风流气质,成为一种幸福与失落、徜徉自然与栖居都市、诗歌艺术与水利建造混合在一起的符征。
而在《郊区的鸟》中的杭州,或者说作为这座城市郊区的文井区,作品将这些核心化的符征——如西湖、水堤、南山路等,统统排除在外。
因为电影艺术的物质性即决定了我们将从这些已然锁死的符征中获得的除却一种空虚的浮华以外别无他物;反而是从影片中这个地下水与杂草不断地从碎石瓦砾之中冒出来的郊区当中,我们才切真地体会到一座完全是真实的现代都市的这种江南气质——人栖居在地景-城市之中。
本文首发于「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公众号:用一场童年时空推演,为杭州城市记忆“描边”*本篇部分问题基于先前多篇采访提出,可参看豆瓣长评区其他访谈。
*除了一些被反复问到的基础问题,本篇采访还有较多细节问题,可先马观影之后再看。
*第一次做这种创作者访谈,许多问题的提问方式回头看来仍有狭隘之嫌,请谅解。
*本篇访谈部分问题由@徐若风补充提出。
*感谢仇晟导演接受采访,感谢@徐若风牵线做成此次访谈。
2月26日“元宵档”,一部在杭州诞生、描刻杭州的艺术电影登陆了全国院线:《郊区的鸟》。
《郊区的鸟》曾获FIRST青年影展的最佳剧情片,亦走过诸多国内外的各大电影节。
FIRST的评审理由中形容这部电影“将视线投注于城市文化的成长,也能关怀个体心灵的诗意与彷徨”,还有影迷称它“举重若轻地创造出了杭州这座城市的真实影像”。
影片以一次发生在杭州郊区的地面沉降事故开端,经过童年时空的迂回,试图重新完成一次对成年世界与杭州城市空间的看视。
片中有两重时空的交叠:李淳饰演的城市测绘工程师夏昊,通过测绘调查地质情况。
一日,在一座即将拆迁的小学里,他找到一本少年夏昊的日志,随之代入其中的少年时期,里面记载了一段隐秘的成长和一个团体的破裂。
两者似乎是同个人,又仿佛不是,错位的叙事由此弥生。
作为一部青年导演首作,《郊区的鸟》展现出了惊人的灵动之姿,也蕴含着绵密的回望与丰沛的沉思。
与许多导演面对自身创作时的含蓄讷言不同,导演仇晟坦诚深入地分享了自己的创作历程,同时也愿意站在一名观众的视角,分享自己对于影片的读解。
导演仇晟本期艺术频道,我们对话了影片的导演仇晟,访谈内容长达万余字。
除了开聊《郊区的鸟》本身的创作理念与拍摄过程,在这些背后,更呈现出青年创作者的自我认同、为杭州“描边”的城市记忆。
专访《郊区的鸟》导演仇晟
童年与成年的对峙《郊区的鸟》可以被划分为儿童与成人两个部分。
在你的创作过程中,两部分是一者衍生出另一者的关系,还是有相对独立的灵感源头?
仇晟:两个灵感源头是相对独立的。
前者的源头是目前呈现在电影里的儿童部分的结尾,即小伙伴们的一场远征,这件事与我童年的记忆高度一致。
那时我六年级,我们班里有一个同学开学后连续一个多月没来上学。
大家传起谣言:有的人说可能是因为父母离婚,有的人说是被霸凌,有的人说他厌学了。
一个星期五下午,班里十几二十来个小伙伴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要去他家,去把这个小孩子给劝回来。
我们就一起出发,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走过菜地,走过铁轨。
因为越走越累,天色也晚了,很多同学纷纷离队,到最后没剩几个人。
最终走到一座大桥上,不知道该往东走还是往西走。
大家就不约而同地哭了起来,感觉碰到了一块无形的墙壁一样。
回想起来,这个事件对我而言就是童年的终结。
成人部分是因为那时候杭州很多地方在造地铁(当然现在也还在造),有特别多影片当中描绘的那种工程测量师在街上来来回回走,面无表情。
看上去那个工作好像是可以被自动机械替代的,但就是没有被替代。
一个人当尺子,另一个人当测量仪,好像把人用成了一把尺子或一种仪器。
我当时的想法就是从这两个源头开始的:一群在找小伙伴的孩子,一群在寻找地面沉降原因的工程测量人员——两群人从两边出发,看看他们会在哪里相遇。
最初为什么想拍这部电影?
仇晟:最早还是从童年部分那个事情出发。
我想做一个“沙盘推演”,看看这个远征当时怎么会开始又怎么结束、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因为这段回忆本身对于我来说也蛮神秘的。
拍完片之后,虽然不能说完全准确,但我起码大概明白了当时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其他人可能也能看到自己的童真是怎么样丧失的。
你曾经提到:“成人部分既是孩童部分的未来,又是孩童部分的回忆。
”后半句“成人是孩童的回忆”要如何理解呢?
仇晟:片中,小孩子们穿过废墟的这部分镜头前后用了两次。
一种理解是:旧的城市被拆毁了,新的城市在这个上面建立起来,新的城市造就了成人世界目前的样貌。
但是成人世界遇到了一个事情,就是造地铁和地面沉降。
居民们也感觉到房子倾斜了,开始吱吱作响,好像这些楼也会倒塌。
如果这些楼塌了之后,会不会还有一群小孩子走过这些楼的废墟,当时我想的就是这种“拆与搭建的循环”。
也就是说孩童这部分它仍然有可能在某种未来被重新建立起来?
仇晟:对,其实影片最后一段,也像是在试图建立另外一种未来。
影片中两个时空的相似性更多是偶然的。
请问你如何看待这种偶然性?
在创作过程中又如何调配两者间的对称与不对称?
仇晟:最开始剧本写作时,我想做一些人物上的对应。
大人这部分有四个勘察队员、燕子还有一个在危房里独自等待狗的女孩,六个人;小孩部分的主体也是六个人。
到后来发现一一对应太死板,过于概念化。
在剪辑调整中就把对称感打掉很多,让它变得非对称。
而且其实这边有一个错位:现在的蚂蚁,在做着以前胖子的事情;但现在的胖子是一个“油腻”的科长,找不到以前胖子的踪影。
这边有些对应,也终将会有错位。
这些错位都是我看了演员本人之后设置的。
比如拥抱之类的行为,假如想象科长去做这些行为是不可信的,就会选择更可信的人来做。
儿童角色夏昊和胖子
蚂蚁(邓竞饰)你曾经提到,片中胖子这个角色之所以失踪,是因为他“毫无知觉”。
你如何理解此处的“知觉”?
仇晟:胖子的消失某种程度上是“地震前动物的逃离”:像是小鹿逃窜,青蛙出逃。
他很敏感,他能体会到旧世界马上就要过去了,新世界里没有他的位置。
我说的没有知觉,可能指就是:有些事情在发生变化(比如说,方婷和夏昊可能就走到那个新的生产阶级去了),胖子不接受这些小孩内部产生的阶级分化,或者说他并没有去顺应这个变化、没有走向新时代。
他就是那个在“地震”前逃离的人,有一种拒绝的姿态,也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据说影片有一个两条叙事线更为交错的版本,后来改成了现在这个交错较少的版本。
但在影片结尾,你还是让成年角色在望远镜中重新接合了童年世界。
你如何考虑这个结尾?
仇晟:我觉得成年和童年,其实是对峙的关系。
两块叙事也被切分得很干净:从看日记开始坠入童年时空,再从河岸边醒过来回到成人。
孩子在大人沉睡时路过,但两边从来没有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相遇过。
原先那版里两组人会有更多交互,更多时空相遇。
我后来觉得这样两组人物的关系太近:成年人并不是想回忆过去或想要接近孩童他就能贴近的。
最终版本里,前半部分呈现的成人与孩子的距离是比较远的。
那么结尾可能代表了某种比较合理的距离关系:我在山的这边,你在山的那边;中间隔了一条山谷,但能够互相看到。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小孩世界与大人世界之间和谐、合适的距离。
两个部分的镜头语言有鲜明的差异,其中成人部分有大量推拉镜头。
一次映后中你也提到,这种机械的观察有时反而是最大的温柔。
请问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推拉镜头?
仇晟:成人部分的拍法我把它形容为一个好像在自动拍摄的摄影机。
好比那群勘测队员,他们工作时会用那个仪器,闲暇时可能会把那个勘测仪器放在一旁:这个无生命的仪器就开始自动观察记录在那个情形下这群人所发生的事情,或者说这群人的生活。
童年部分手持镜头居多,而且比较贴近人物。
其实之前有想过在这部分用一种鸟的视角来看,到后来我觉得也不是。
它更像是一个似乎隐形在他们小团伙里面的人,在看这个事情:可能是“第七个孩子”,也可能是胖子走了之后还留在他们中间看。
所谓的“温柔”不太好形容,我觉得是总体形象。
不管是那个仪器看这帮人,还是隐形人看这帮人,一个基本想法是:不想从这些人身上去榨取些什么,不想去刻意提取一种效果。
现在还会和小学时那些朋友联系吗?
仇晟:我最近想做一件事:包个场请那些小学同学过来看,看完后一起讨论一下然后拍下来。
因为整个创作都是根据我记忆中的样貌来的。
我有的时候也怕:假如去找他们采访调研,发现他们说的故事并不符合我的想象或预期,我就会失望。
但我没办法去扭曲那个事实,假如那个事情在我脑子里,我就没办法去拍另一个版本。
所以创作过程中除了一个我的发小其他人我一直没有联系。
现在觉得可以给他们看看。
当然他们肯定会对号入座,对号入座之后又会产生什么想法,我有点好奇。
李淳、仇晟与邓竞在片场“测绘”杭州的城市空间接近结尾隧道那场戏的渗漏,对你而言是一种怎样的心境表达?
是一种仍有可能“溢出”的希望吗?
仇晟:首先它肯定是一个灾难,但它另一面是希望。
“溢出”的希望,这个表达还蛮准确的。
大洪水会灭绝许多物种,然后诺亚方舟带着剩下的物种建立新生。
某种程度上,那种渗漏也是一种大洪水。
它会冲刷掉一些东西然后重建一个世界。
这就牵涉到你对杭州这座城市的感知。
《郊区的鸟》呈现的杭州,显然和主流文化印象不同。
电影主要聚焦于杭州郊区,而杭州核心化的象征符号(如西湖、南山路)则被排除在外。
你如何看待这种不同形象之间的张力?
仇晟:就我个人而讲,影片中少年阶段跟成人阶段,是两个相反的“认识杭州”的过程。
小时候,我外公经常带我去西湖十景、西湖新世界等等,把那些景点都转了个遍,对每个景点的历史都如数家珍。
那个时候就有一种想去找到自己天地的强烈冲动,就是想往郊外走,觉得郊外没有大人管。
郊外是一些没有被命名的地方。
片中的小孩也有那种往郊外去、往山林里去的倾向。
但是他们不知道大人们早就在身后跟随了。
因为他们探索的郊外马上就变成了新的城区。
长大之后,我有好几年在寄宿学校读书,然后去北京、香港读书,再回到杭州。
我家在那个秋石高架桥下,边上就是一条高铁线,差不多在主城区的边缘。
我回到杭州后的一个冲动是,回归老杭州的怀抱,想要从边缘往中心走,去重新把握杭州这个概念。
我面临的就像是片中大夏昊的困境:他一直在围绕着杭州走,但一直不得其门,也没有去到一些杭州核心的地方。
某种程度上,你要是把杭州绕一遍,就也把杭州给描画出来了。
我拍这部片的私心就是绘制杭州的地图,当时的动作有点像是描了一条边。
我觉得杭州一直存在着自然与人造物之间的张力。
杭州人引以为傲的白堤和苏堤,分别以白居易和苏轼命名,都是人工的造物。
西湖的山水也都被人类驯服得很好,山顶上面都有塔镇着。
宝石山上有保俶塔,还有雷峰塔等等。
所以西湖的山水是“半园林”。
还有一个很好玩的因素是运河。
大运河是人类历史里都数得上的伟大工程。
我有一天和朋友在运河边看,就想研究一个问题:运河水到底是从哪里往哪里流?
后来发现运河水的流动很微妙,不像自然河一样从东到西,它有局部的流动,或者左边和右边的流向都不一样。
不管是运河还是作为“半园林”的西湖,都构成我特别感兴趣的一个方面:自然和人造的交融或对抗。
有人说观看这部电影就仿佛在不断拆建更新、逐渐消失的老杭州“卧游”。
这种与今天不同,但同样具有玄学意味的“观杭州”方式,你作何理解呢?
仇晟:假如用片中用那个观测仪器或望远镜观察杭州,假如那个变焦镜头推到极其大之后,整个空间就被压缩、压平了,就变得没有深度。
这样的变焦镜头推到极限之后,就和观赏山水画的局部视觉点有点像。
顾晓刚拍《春江水暖》时用那个横移长镜来做一个卷轴画的视觉;杨德昌在他的动画片《追风》里也是用横移长镜来做这个。
但我个人觉得这个概念不太对。
因为一个可移动的透视点和无数个或复数的透视点的感觉不太一样。
某种程度上,反而可能是固定镜头推到长焦之后的一些摇动或者别的一些手法,更接近于卷轴画。
这些年杭州的变化,给你带来什么感觉?
仇晟:杭州变得特别大,一个区到另一个区显得特别遥远。
比如从下城区到余杭,或从上城区到滨江,从滨江到萧山,或者再远一点,从西湖到富阳,从余杭区到临安。
城市变得很不均匀。
区与区之间的那些地带,很大程度上就是像《郊区的鸟》里面描绘的有些空间的样子。
这里也有一种我个人的倾向:我希望在这些被遗弃的空间里,也能找到一种活法。
之前接触到一个概念:像高架桥底下或者火车站附近或者那种无头的没有修通的路等等,这些可以被称为“非空间”。
人经过“非空间”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记忆。
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城市在扩张,接着产生了很多“非空间”,产生了那些你路过也不愿意停留的空地。
但怎样能在那个空地上面也留下一点空间?
就像杂草在那种地方也会生长一样,那人能不能填充这些空间?
在一些不那么有趣的空间栖居,我觉得也象征着人对这个城市、这片土地的热爱。
就像片中的孩子会去占据废弃的公交车,在里面玩耍?
仇晟:对,他们也会去那个货运码头枪战。
这就是一个空间的利用方法。
你如何理解“城市电影”这个概念?
仇晟:我觉得《郊区的鸟》还不算是一个对杭州的完整探索。
就像我刚才说的,它只是给杭州“描了个边”。
我的下部片子会在杭州核心地带多取一些景,包括西湖,包括中日友好饭店上面那个旋转餐厅,辐射360度,就能看到杭州的城区。
我想在杭州核心地段,去找点东西做文章。
借助《郊区的鸟》和下一部《犬父》,可能能够比较好地在我心里形成一种对杭州的“描画”或“调查”。
错位的角色与演员
童年夏昊收礼物与成年夏昊生日两场戏都有种机械甚至诡异的气息。
请问为什么会选择这种独特的情绪传递方式?
仇晟:每一次聚合都是下一个分离的开始。
童年的送礼物场景这一点就挺明显,因为这本应该是一个挺甜蜜的场合,但这两人之间也有些微妙的错位。
比如说夏昊原来想解开礼物袋子但发现解不开,他原来想自己拉那个小提琴却被方婷夺过去。
两个人一下子就从最默契亲密的状态掉落下来。
小提琴里的那首歌是《友谊地久天长》。
这是一首过去式的歌,选取的是两人结识多年之后回望的角度。
所以是带一点哀伤在里面。
就好像从此刻一下就跳到十几年后再回望这段感情一样。
我也没跟小男孩多讲什么,但我觉得他自己听那个曲调的感受肯定也不是单纯美好的,肯定也带着一点点回望的哀伤。
儿童角色方婷所以这首歌也有特地选过吗?
仇晟:其实我小时候收到过一把一模一样的提琴。
拍这个戏的时候就到处去找,本来没期望会找到。
后来发现这个同款提琴还在网上卖,是一个畅销不衰的机型。
里面大概有五六首歌:《红河谷》《生日快乐》《小星星》之类的。
我觉得这首歌是那个库里最合适的。
儿童角色狐狸成年夏昊收到蛋糕流泪的过程中还剪入了狐狸的镜头,在片中狐狸的地位与其他的小伙伴也有所不同。
如何看待狐狸这个角色?
仇晟:就像我刚才讲的,胖子像是“地震前逃掉的动物”,那么狐狸就像是“知道地震要来了却还没逃的动物”。
她大概率知道他们这一行人是找不到胖子家的,但还是带着她的执拗和倔强,带着这群人出去了。
最后在桥边,夏昊和方婷都蹲下了,似乎不再希望些什么;就只有她还看着前方,好像还在期待着什么,有着朝向未来的目光。
所以我就想着把狐狸的脸和夏昊剪在一起,这个决定是剪辑的时候做的。
当时只是比较直觉地拍下来这个镜头,没想到要狐狸站着等到天黑然后车灯光扫过这样使用。
后来才觉得这像是一种朝向未来的目光。
未来还是给了她回应,就是大夏昊的那一眼。
某种程度上,他们就在烛光中互相看见对方。
也说不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可能某种确认、给予对方某种回应就已经是一个挺重要的时刻。
片中有不少并不直接给出的人物关系描绘。
请问你如何平衡这种人物关系的表述和人物状态的呈现?
仇晟:首先在剧本和粗剪阶段,人物关系的变化过程要清楚很多。
但后来精剪的时候,我发现有一些变化过程不太需要仔细描摹。
这一点比较集中地体现在一些成年部分的情节上。
比如对大夏昊来讲,他从开始读那个日记到第八条写完中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这个事情是很难琢磨的。
他自己的时间其实很主观,我们每个人的时间都很主观。
我沉浸在回忆里或者读一本书、玩一个游戏,结束时醒过来发现世界已经变化很大。
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再意识过来之后,他发现燕子甚至已经跟蒋科长在一块儿了。
我觉得人物关系是怎么变化的不太重要,夏昊跟外部的错位才是更重要的。
儿童角色夏昊你说的“主观时间”,在片中是如何落实的呢?
仇晟:其实片子有好几个地方做了局部变速。
比如夏昊在教室里坐下来看日记,镜头zoom in到他脸的特写,那块做了很大的变速,推到脸的时候速度只有往常的百分之二三十。
因为它下一个画面是静帧的日记本扉页。
这就比较直观:像是阅读的时候时间凝固了;或者说阅读时只有故事内的时间在流动,故事外可能就凝固成一座雕像,我本人这边的时间已经变慢了。
再比如,李淳最开始看到黄璐时,边上另外一个居民还在说他的证词。
他看黄璐的镜头就把那个人的证词剪开然后间距拉长,从而形成他看到黄璐时,边上的人说话就变慢了的效果,这也是主观时间的体现。
主要还是一些类似的微处理。
儿童角色“老头儿”你如何指导儿童演员?
片中像“老头儿”在游戏时发火这样的情绪爆发场景,一般会如何调节?
仇晟:小孩有些戏挺难拍的。
刚刚提到的这场戏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拍这个戏的时候,几个小孩都相处得比较熟了。
发火这场拍了大概二十条。
到后面演老头儿的这个小孩他自己也拍烦了,最终效果里就有点冲着我或者整个剧组发的火。
如何引导小孩发生真实情绪,是一个蛮有意思的话题。
比如拍枪战那场戏时,原先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发给他们的是假枪。
但拍了几条感觉都不对,没有活力,就把真的枪发给他们。
让他们距离远一点,就不太容易打中。
换上之后他们就演得特别好、特别来劲儿。
小孩有些戏就会拍得很顺,枪战这种戏其实都不怎么需要指导。
因为给他们一些真实的刺激,让他们玩起来就好。
那“老头儿”这个角色当时又是怎么考虑的?
仇晟:老头儿也挺悲剧性的。
中间不是提到他留级吗?
他应该读初二,但还在小学里面跟大家厮混。
他特别想当老大,给每人发一把枪,就觉得好像成立了一个帮派。
所以他特别重义气,把那些男孩女孩都当成自己的手下或帮派的一员。
所以当他们过了那个墙之后,他就把枪扔给他们,意思就是还要继续为我们帮派而努力走下去,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一个港片看多了的小孩。
有些观众可能会不太理解这部影片的表演风格,觉得演员之间缺乏化学反应,甚至格格不入。
你觉得演员的表现有达到你的预期吗?
仇晟:小孩的表现基本上达到了我预期,除了方言说得有点问题。
成人部分可能是因为演员到组时间相对比较晚,前期磨合过程比较短,所以在“统一与差异”这件事情上还是有些失算的。
打个比方,洪尚秀的电影里,大家都采用差不多一样的音量和一样的语调说话。
但在这样的音量和语调当中,你又会发现每个人物是各不相同的。
我回过头来再审视这部片,我发现在统一性上还是差一点:每个人物的差异很大,但有点太大了。
一部片子里的表演,我觉得需要统一的标准,再在统一的标准里制造差异。
其实很好玩,洪尚秀片子里的演员在喝酒聊天的时候说话都很大声,音量是非常均匀的,某种程度上那是造就他风格的很重要一点。
成年夏昊(李淳饰)与燕子(黄璐饰)
蚂蚁(邓竞饰)是怎么找到李淳、黄璐和邓竞并与他们合作的?
仇晟:我之前就夏昊这个角色试镜了很多年轻演员,但感觉见到的演员都太世俗、太“具体”了,不太合适。
后来我的监制台湾的黄茂昌先生就推荐了李淳。
我就把剧本发给李淳,见面后一拍即合。
我当时问他在剧本里看到了什么,他说了一个英语单词“homeostasis”,直译就是“体内的稳态”。
进一步说,这就是成人与小孩两个部分的某种平衡。
因此我就选择跟李淳合作。
黄璐这个演员已经演过不少艺术片了。
我看《推拿》《盲山》的时候对她没有特别多感觉。
但另一部片《云的模样》里拍了一个不一样的黄璐,感觉她有一些别的东西。
当然,我也并不是按照《云的模样》里的那个感觉来拍她。
邓竞也是挺好玩的一个演员,他当时来试镜的时候,自我认定是青年偶像。
但是我们给他安排了蚂蚁这个兢兢业业的工作者角色,这中间是有反差的。
他演戏的时候对有一些事情很认真,但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这种半真半假的感觉有一种幽默感,是我比较喜欢邓竞的一点。
光影内外的细节
影片中有许多自然造物和人工制品之间的结合,这种搭配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仇晟:有些类似的设置是通过观察得来的。
比如电线杆上的鸟窝。
杭州以前西湖边柳树上装了红的绿的景观灯,为了不让景观灯破坏自然景致就在周围绕了一圈假树枝。
关键是造了假鸟窝后,有些鸟就直接把那个假鸟窝当作它们的巢,直接在假树枝上筑巢了。
我觉得这首先是一个视角的不同,是人和鸟视角的差异。
还有真与假的问题:我造了个假鸟窝,但是真的鸟把这个假鸟窝当成了真鸟窝,那这到底是个假鸟窝还是真鸟窝?
这种人造物和自然的结合,都存在一个错位的问题。
鸟在城市里面找不到树,所以就找特别像树的电线杆来搭巢;而那个小孩又复制着人类千百年来的原始冲动,要去找鸟窝掏鸟蛋。
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奇特的结合。
某种程度上来讲,那个小孩的行为跟大夏昊的行为有点像。
大夏昊他找不到归依,找不到一棵树也找不到童年的小伙伴,于是他就去找一些替代。
许多人类的本领,一直都是在寻找自然的替代物当中建立的。
包括搭的楼、电线杆或者一些其他东西都是在模拟自然物,但又在其中发展出一套自己的体系。
结尾隧道中的鸟涂鸦,是如何创作的?
仇晟:当时想把这个鸟处理成某种壁画。
因为这个隧道理论上才刚挖没多久,但我让美术刻意画得像远古时代人们在洞上留的壁画,就会产生一种错置感:远古的东西留在了一个现代的墙体上。
我个人蛮喜欢壁画或者涂鸦这种艺术形式的。
因为这些会给这种现代的东西留下一点人的印记,不然就是死气沉沉的特别标准化的东西。
这个印记是谁画的就任由大家想,可能是夏昊,也可能是别人。
影片中时而有一些精细的动作,比如夏昊剥鸡蛋、胖子临别抹嘴、蚂蚁捡树叶等。
这些动作是有意设计的吗?
还是在和演员的互动中产生的?
仇晟:揉碎鸡蛋的动作是我提前设计的。
我之前剥鸡蛋都是一片片剥的。
有一天突然有个人告诉我鸡蛋应该这样剥。
那个揉搓的那个动作我觉得挺有美感的,也是一个很简单的日常生活发现。
这个动作是美的,也挺残忍的。
因为一个鸡蛋就这么被揉捏揉碎了。
那场戏拍的时候,李淳想的是,一般我们都在桌子上磕鸡蛋。
我就想胡闹一下,看看鸡蛋和头谁比较硬。
要是你一个人在旷野里捡到一个鸡蛋,它没有可以磕的地方,只能要么磕膝盖要么磕头,也就是磕身体上最硬的部分。
胖子抹嘴那个动作纯粹是演员自己做的。
最开始那个镜头被认为是NG镜头,因为那个动作很奇怪。
但剪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挺有意思的,就留了下来。
蚂蚁从溪里捡的落叶是我从上游给他飘下来。
这些动作细节的处理,有没有一个总体上的成人部分和儿童之间的差异?
仇晟:这方面没有想特别定义一个差异。
某种程度上,成人部分比孩子部分即兴的东西更多。
孩子的部分也有一些即兴的东西是被保留的。
目前这个版本中保留了哪些即兴要素?
可以举一下例吗?
仇晟:每场都或多或少散落一些。
比较有意思的像你刚才提到的胖子抹嘴,我自己也挺喜欢的。
还有夏昊和燕子两个人一起在沙发上喝酒玩头发那场戏。
原本剧本里会写:你念到第几句台词时会有一个电话进来,然后接起来没人听,继续说台词;到第几句的时候又有电话进来等等。
那时候拍了两条,我觉得效果不是很好。
后来那个电话就改成我来打。
我在隔壁房间看监视器,按照我自己的感觉随机把电话打进去,有点像恶作剧一样。
后来黄璐其实真的有点烦了,因为演员想说词儿但被我打断了,就有一些比较自然的烦躁反应。
测绘队车子驶过的镜头出现了两次,有一种光球膨胀又熄灭的奇妙视觉直感。
片中还有许多仿佛平常又极富灵气的光线处理(比如镜子反射的火车车窗光斑、水房里的水桶等)。
请问在拍摄中如何发掘这些时刻?
仇晟:当时想的是一个火炬或是某种意识。
因为光照亮一个物体的过程特别像想起或认识一个东西。
所以那个车灯光就用得比较抽象一点,想着这个镜头或许在后期可以用上。
火车那部分确实是当时运气比较好。
我们去勘景时那个场地本身就有一些这种大镜子,只要把它挪挪就能放到一个能反射到对面火车的位置。
在那块如果放一个镜子的话,就好像是在柱子上挖出了一个空间,镜头里的空间就会凹凸有致。
拍的时候拍了十几条等到一辆火车,而且刚好是慢车,就把这场戏拍了。
空水桶这个元素还蛮私人的,就直接来自童年回忆。
把水桶从一楼往上搬到教室里面,再把空桶给放回去。
空水桶摆在那儿就像玻璃珠子一样,就觉得蛮好看的。
那刚好又是一个比较残酷的“审问”场景。
影片多处的声画关系很巧妙,比如镜头就伴随卷笔刀的声音往外推到雕塑上等。
诸如此类的巧思更多是在片场即兴产生,还是早已有所准备?
仇晟:这个声画结合是后期产生的。
原来这分别是两个镜头。
转完卷笔刀他到座位上坐下,再看窗外,然后有一个往前zoom的过程。
后来在剪辑的时候听到那个转卷笔刀的声音,我就想到了老式胶片摄影机转胶片的声音,刚好能跟那个zoom的运动产生某种关系。
所以就把这个转卷笔刀的动作接到那个zoom镜头上。
这些也是一点点在拍摄、在后期的时候发现的。
在音效上是如何与杜笃之老师合作的呢?
仇晟:我们会先讨论整体设计。
比如说,成人部分有一个总体的环境音就是背景里好像永远有一个打桩声,“砰砰砰”的低音。
而且这部分的环境音通常会被推得比较远。
因为他们经常在一片空旷当中,好像离人间很远。
小孩部分就会比较多自然的声响,鸟、树或者是周围的人声,在总体气氛上做一个差异。
总体设计给出之后,杜笃之老师就按自己的理解去做了一版预混音,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完善的一个效果。
然后我们再来调一些细小的声音。
比如刚才那个卷笔刀的声音,把它调得比正常的要大一些。
我那时有一个事情纠结了很久,就是那个当地居民说明沉降事故的听证会,黄璐坐在那边,光透过窗帘在她脸上“扫了两下”的风的声音该如何处理。
杜笃之老师觉得那个风应该是没有声音的,我当时觉得那个时候应该是有声音,但是风的声音很难具象化。
这个时刻应该是风把办公室里布帘底下那根横杠吹起来,然后又打到窗户杆儿的声音。
后来他在工作室找了一个类似的窗帘,做了下拟音。
这是我跟他讨论得比较细的一处。
同时身为导演与观众有人评价你是一位“影迷型导演”,你如何看待这个称呼?
仇晟:前几天刚刚跟人聊这个问题,这个事情挺有意思的。
首先,我肯定是个影迷。
但我反对“影迷型导演”这个称呼。
因为我觉得影迷型导演才是导演的正途。
我们不会说某个作家是“书迷型作家”,不会说某个歌手是“乐迷型歌手”。
因为这些都是不言自明的:一个作家不疯狂看书怎么写出好作品?
一个乐手不疯狂听音乐,就完全写不出东西来。
这样说来,电影领域其实被戴着有色眼镜看。
一个导演同时是影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就像在文学领域的严肃文学作家一般就会被称为作家,平常书卖得比较好的一般叫畅销书作家。
我觉得在电影领域也应该这么反过来:影迷型导演应该被叫做“导演”;然后拍商业片的应该被称为“商业片导演”、“畅销导演”。
这是否就像夏昊在尝试的事情:他必须从他的过往、从所处的空间中汲取积淀下来的东西,才有可能改变乃至创造生活,才能在记忆的星丛中捕捉到“溢出”的希望?
仇晟:整个调查队的行动倾向于抹平历史,因为他们可能只相信眼前的数据,通过数据一次次作出判断。
但是夏昊选择相信,选择去找回一点与过去的联系。
他也会相信燕子、蜘蛛人等讲的故事——因为故事也是记忆的载体。
所以他的某种倾向也是我的某种倾向。
有时反而有些商业片声称:我跟过去的那些经典作品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一部很好看、很大众向的电影。
但我觉得现在这些电影都是根植在一些过往电影创造的一些范式之上的。
这一点需要被承认,然后再通过不同范式的糅合与打破来制造行动。
《郊区的鸟》主创团队于FIRST做映后Q&A作为创作者,你非常愿意坦陈自己的意图、解读自己的作品。
请问你如何看待这个过程?
仇晟:做映后Q&A的时候,我也会把自己放到观众的角度,和大家一起看一遍电影(只不过我是又看了一遍),然后去分享一些自己的想法(某种程度上是以影评人的角度去分享自己的一点看法)。
有时这个看法会变,这表现了我不同次观看时的变化。
我并不认为我的意见是权威,也不认为我的意见高于其他人的。
就是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提供另外一个想法。
大家也不用太把我的一些解读当回事。
你如何看待青年导演的作品,经常被人评价为“学生作业”这一现象?
仇晟:我很喜欢“学生作业”这种状态,或者说某种程度的业余感、未完成感。
如果一个电影完全在我的预期之内,就没什么意思。
我也希望它最后完成的时候有一些未被预料到的感觉。
这种未被预料感,或是某种程度上轻微的不和谐感,其实也能够刺激观众,让观众感受到一些制作得特别圆润的大片之外的其他可能性。
体现这种“学生作业”感是一件蛮需要自信的事情。
反而是有些商业片,它可能不够自信,比如需要用音乐把时长填满,或者把整个电影的解释权牢牢握在手里。
影片在FIRST首映且斩获最佳影片后两年半在内地正式公映,你的心态相比当时有什么变化?
仇晟:这两年半心情也是起起落落。
刚在FIRST得奖的时候很兴奋,后来因为龙标的事情心情跌到谷地;2019年定档了,觉得马上要与观众见面了,但后来又撤档了;到去年就有点麻木了,对上映也没有期望;最近上映,就重新收拾心情,准备要好好地把它推出去跟大家见面。
日后的新片计划是什么呢?
仇晟:新片《犬父》正在融资和选角的过程中,剧本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仇晟第二部长片《犬父》哎总之就是,看它看它看它!!!!
采访人:“映画台湾” 瓜子酱、野野;采访地点:西宁。
1. “成长是一场大型的捉迷藏”映画台湾:《雷电》是在《郊区的鸟》之前的同一个理念下的创作吗?
仇晟:两个剧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生成的,前者是2016年6月,后者是2016年7月。
我那时思考着差不多的东西,即关于时间的秘密。
《雷电》中捉迷藏的游戏没有在《郊区的鸟》中用到,但可以理解为整个成长是一场大型的捉迷藏,大家逐渐四散逃逸、躲起来。
我把它放进整个日常生活里。
映画台湾:《郊区的鸟》表达的核心似乎是去建构童年与成年之间的诗意联结,导演怎么看?
仇晟:就像我之前说的,唯一真实的乐园是失去的乐园。
在追忆和失落的过程中会产生美好。
2016年当我开始构思时,对我来说最迫切的创作冲动是“童年”。
下一个片可能是少年。
可能当下疑虑什么、纠结什么,我就会拍什么。
《郊区的鸟》主创团队在FIRST映后交流映画台湾:寻找消失的胖子的桥段是你的童年亲身经历和创作缘起。
在此基础上你是怎么构建童年部分的创作的?
仇晟:当时对这段童年经历的记忆只有一个模糊的情绪,就是一群天真的小孩子吵吵闹闹地要进行一场对同伴的追寻,但最后都被击败了,变得非常沮丧。
在这个基础上,我去重构他们远行之前一个半月的的生活经历。
这会显得这次远征是有来由的,来自于每个人的困扰,而不一定是单纯为了寻找胖子。
即使胖子回来,他们的心事可能还是解决不了。
映画台湾:这之前的经历给人的感觉是巨大的失落感,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失落,包括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狐狸和敏感到最后消失的胖子。
你是在往这个方向去刻画这些孩子的状态吗?
这里面有你自身的一些童年影子吗?
仇晟:童年到少年之间的时期处于成熟和离别的边缘。
少年开始有心事和忧愁了。
原本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拥有全部的时间和空间。
但等到他们逐渐独立,也就只有自己的那一份。
这就是所谓的“一大块,但可以切开。
”这种心绪,我也是回望自己童年时才逐渐清晰。
映画台湾:片中反复出现的一个场景是众小孩齐声唱《共产儿童团团歌》。
你在小时候是学唱这首歌的吗?
同样成长在杭州,从个人经历来看,接触到的只有《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
仇晟:首先,“队歌”当然是主流,而“团歌”是如何进入我的记忆我都不记得了,可能是来自于电视节目或音乐课的教学。
这之后我便对它有了一种美好的印象。
其次,正如我在映后谈中所说的,《共产儿童团团歌》是比《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更好的。
“时刻准备着……小兄弟们小姐妹们……嘀嘀嗒嘀嗒”。
最后的拟声词是流动的时间。
“团歌”更关注人的情感,可能像是更原始的一种共产主义。
映画台湾:一个直观的感受是,童年部分小演员们的表演特别抓人,特别好。
他们都是非职业演员吗?
拍摄过程中是否遇到过困难?
仇晟:除了方婷的扮演者外其余都是非职业演员。
有困难的,其实“胖子”最难拍。
他不会刻意表演,但这也是他可贵之处。
镜头的“凝视”是来自未来的凝视,他在镜头前是无所顾忌的,这是他的可爱之处。
其余的小演员,或多或少对镜头有些知觉。
为什么胖子后来消失了?
因为他是毫无知觉的。
映画台湾:导演有看过是枝裕和的影片吗?
仇晟:看过一些,比如《无人知晓》《奇迹》。
映画台湾:我们看的时候,一直想起这两部影片,里面的小演员演得也很棒,也是非专业出身。
他们的表演非常成功,对电影的整体提升也有很大帮助。
我们觉得你和是枝裕和在选角的嗅觉上很像。
仇晟:嗯。
可能我拍一个纯儿童片评价会高很多,但是不符合我本意吧(笑)。
2. 童年与成年的诗意联结映画台湾:在童年和成年的联结上,真正发生时空交错的桥段在电影中出现两次。
一次是测绘仪被孩子们沾上口香糖,另一次是夏昊在树林中用望远镜看到唱着“团歌”前进的儿时小伙伴们。
这样的时空交错仿佛没有明确的现实逻辑和奇幻桥段常用的电影化符码,但是又奇妙而自然,在写实中完成了超现实。
为什么会在这两个地方设置时空交错?
仇晟:原本的剧本中设置了多个时空发生交错的地方。
剪辑的过程中则必须考虑到两个部分都能合理存在。
并且我倾向于都选择在水边,水给人时光流动的感觉。
15年前的河堤和现在的河堤可能没有太大的不同,而树林也是原来的树林。
映画台湾:提到水,“水”是影片的核心意象之一,是整部影片的线索。
蔡明亮就很喜欢将“水”直接设置为影片的主题。
对你来说,“水”在片中除了物理意义以外还是否有其他的解读?
仇晟:片中有流动的水,这和生命的成长及时间有关。
时空的交错常常发生在水边,孩子们的征程其实也是逆流而上追溯的过程。
流动的水的意象比较接近于流动的生命与时间。
还有一些被封存的水,也是“秘密的水”,如大地的水土(地下的漏水)、血管里的水等。
密闭的水都是被封存的回忆,后来都在影片中呈现于世间。
映画台湾:成年夏昊与童年夏昊有一些差别。
童年夏昊是一个受欢迎的形象,长大后却一直被误解,你在形象刻画上做过怎么样的处理?
仇晟:我觉得所谓的“人物小传”是一个虚伪、不真实的东西,试图写3000字的人物小传来概括一个人30年的经历,太扯了。
必须实事求地说,小孩夏昊的演员给人一个印象,成人夏昊的演员李淳是另一个印象,中间产生的遗忘、扭曲或成长中受到的屈辱,都不重要。
观众有一万种连线方式。
映画台湾:卡夫卡《城堡》中的“K”也是一名测量员。
除了角色身份的考量,“测量员”还有别的隐喻吗?
仇晟:测量员是很有意思的工作。
首先,它是一个有理想追求的职业——“我以人丈量世界与土地”;但同时,它又是一个无意义的工作,后面的测量变成了图纸和数据,人和土地的关系被磨灭了。
它是有意义的追求,无意义的过程。
映画台湾:影片中的每个人都非常“孤独”,你是怎么设置他们的孤独?
你对“孤独”有什么看法?
仇晟:有一部分是我也无法理解的。
小夏昊听小伙伴拉小提琴就很孤独。
虽然这段曲调讲述友谊,但他却听到了友谊的消失。
小孩的感觉还是很灵敏的。
映画台湾:你的影片经常出现利用调焦实现的推拉镜头,我们有观看洪常秀影片的错觉。
请问你是否参考过洪常秀的风格?
你觉得你们的推拉有怎样的区别?
仇晟:用法还是有些不同。
洪常秀的视点更“人性化”,剧中的角色像是通过身边的人在牵引观看。
我的视点更“机械化”,更突兀和生猛,像在提示我们空间上的位置关系。
映画台湾:在设计童年与成人两个部分的时候,你在镜头上主动做了不同的处理。
仇晟:对。
成人部分的镜头从来没有动过,全部是固定镜头。
童年部分有一个简单的要求,构图要以人物为中心,不能刻意摆拍,以及镜头运动要贴合人物运动,不要做主观运动。
它们是两个世界,成人部分通过仪器观察,童年部分通过存在的“鸟”观察。
映画台湾:鸟的设计早在剧本中就定下来了吗?
仇晟:是的。
3. 杭州·城市影像映画台湾:杭州是在写剧本时就确立的故事发生地和取景地吗?
仇晟:最初希望所有戏份都在杭州拍摄,但后来找不到想要的一种孩子间的氛围。
杭州翻新得太快,城市结构现在太规整了。
后来,我们在嘉兴平湖找到一所小学,既有一幢废弃的教学楼也有新楼。
新楼就是片中翻看日记的地方,旧楼就是拍童年部分的地方。
嘉兴仍属于运河流域,地貌特征接近我记忆中的杭州、童年部分的发生地。
映画台湾:电影在童年、成年两个段落的背景一直是一个被拆迁、施工和绘测的杭州,以及巨大的吊塔成为远行的远景。
而在现实中,1990年代和这两年也可能都是杭州建设的高峰期。
这仿佛也成了电影中过去与现在达成弥合的一种联结。
那杭州这个城市对你的创作有怎样的影响?
以及你在长大以后怎么看待家乡这个角色?
仇晟:杭州是多面的。
我小时候生活在老杭州东站附近,它在1990年代相当于杭州的门户,各地来杭州做生意、打拼的人都会在这儿先落脚,接着再向中心迁徙。
因此东站附近的生态是非常鱼龙混杂的,本地人与外来人交织,铁轨和运河都经过此地。
因此我试图描绘和怀念的是那样的杭州,杂居、粗糙而又和谐,这是我的经验。
但在复制这种经验的时候需要去到不同地方,比如有砖瓦的段落就是在萧山拍的。
找砖瓦的过程比较费劲,因为每次勘景时找到的地点在正式开始时就已经开始建高楼了。
最后终于在开拍前临时找到一片可供拍摄的砖瓦地。
映画台湾:有时候在想,之前的杭州城市影像是比较少的,以后杭州到底会怎样出现在华语电影中?
我觉得出现地标是些许尴尬的一个方式,但导演的处理方式好像让我找到了接近真实成长经验与生活记忆一个答案,就是这种展现城市创伤的方式。
你会一直坚持这种城市影像创作吗?
仇晟:当代的杭州没有在电影中形成一个完整的形象。
我下一部片也想在杭州拍,名字叫《犬父》,讲的是一个少年在父亲去世后在城市流浪,遇到了一条狗,他觉得这条狗很像他的父亲。
现在刚开始写大纲。
会继续探索城市,可能会涉及一些都市霓虹了,以及其他一些还未探索的区域。
我不排斥地标,但现在的地标被装点得没有过去了。
如今杭州也不是一个能一言以蔽之的城市了,需要多部作品去建立它的银幕形象。
4. 《郊区的鸟》的身前身后事映画台湾:影片有不同的版本处理吗?
仇晟:FIRST放映的版本是118分钟。
原来是190分钟左右的版本,也有150分钟左右的版本。
申报金马奖的版本和FIRST版本相近,已经完成报名。
映画台湾:从你自身的发展经历来说,一路从清华工科到香港浸会的电影专业,是怎么慢慢开始拍片的?
你有倾向于形成哪种电影风格吗?
仇晟:大学做电影协会,最开始做放映与评论,后来不满足于此,就开始自己拍短片。
题材偏B级片,比如恐怖片、cult片、喜剧片、悬疑片等,拍完后自己传视频网站、投学生电影节,在有限范围内流通。
我没有特别给自己定型,比较随心所欲,属于“野生”状态。
到浸会接受系统训练后,风格慢慢成型。
《郊区的鸟》摘得FIRST“最佳剧情片”奖映画台湾:从两岸三地的角度来看,《郊区的鸟》既是内地电影,又有台湾的经验与帮助,是因为你参加金马创投吗?
仇晟:对,因为参加了金马电影学院和金马创投。
廖庆松与杜笃之之前都认识,廖庆松是金马学院的“教务长”,杜笃之是我们的短片的声音指导,相当于再度合作。
加上监制是黄茂昌,影片与台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映画台湾:金马电影学院的经历对你有怎样的影响?
仇晟:当时报金马电影学院的剧本是我在浸会的毕业作品《高芙镇》。
申报成功后,金马电影学院的学习经历对我帮助还是很大的。
那时候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做剧本,用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做了一个短片剧本。
我们写的是越南劳工题材,演员也差不多到位了,是一个越南男劳工与越南女劳工。
第二天,侯孝贤过来看,他笑了,说“写得太假”,让我们别写剧本了,直接找演员来聊一整天,剧本就有了。
我们照做了,我从演员身上了解到演员的过去:男演员之前是洗冰箱的,我就从洗冰箱这个点去构筑他的生活;女孩妈妈是做帮佣的,我就从她妈妈的经验出发去写她的生活。
剧本效果不错,挺自然的。
这件事对我启示比较大。
5. 与FIRST有关的事映画台湾:此次参加FIRST青年电影展并且获奖的感受如何?
并且评介一下这个影展。
仇晟:很梦幻,感觉高原和平原是两个时空,高原上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或许明天下午我会在河堤边醒来,发现身边有一块不透明的板砖。
FIRST影展的开放和公正给我很深的印象,希望更多青年创作者在这里找到归宿。
映画台湾:作为身处其中的一员,你怎么看待国内年轻一代导演群体的发展现状和处境?
他们的成长是否已获得了一个较好的培育土壤和机制?
仇晟:扎根在创作中很久,我没有看见行业全景。
只能说,身边有一批有活力的创作者正在努力。
现有电影评价体系比较落后,而我们需要新的评价体系,来弥合创作者和投资者、观众之间的裂缝。
(END)
像一篇淡淡的散文,没有音乐的煽情,也没一些奇妙经历,只是儿时的点滴回忆。
成年人的智齿有的没有长出来,有的卡在了那里,就像没有褪去那个少年的自己。
拍摄手法总的来讲比较朴素,更像纪录片,交代的少,成年人的世界和儿童世界的连接有些不那么明晰,电影氛围模仿的也比较明显,使人觉得有不同,又有些熟悉。
总之技法上不觉得有太多创新,只觉得生涩些,有些堆砌感。
但那些短短的小片段也能打动那些仍怀念童年的人。
儿童世界里的那种单纯的快乐感染力不够,那种相互之间的互相关照和情绪上的纠缠也很真实有趣,虽但没有用音乐,但情绪上的淡淡愁绪也还是很贾樟柯,又没有那么浓。
个人特色就少了,但离真实之美还是总觉得有那么些距离,层次有些单薄。
儿童的世界只有这些?
一起玩耍,朋友离散,少年之恋,对未知世界的探索?
这些孩子脱开了家庭,就真像散落在郊区的鸟。
郊区工业化的摧毁重建以及小森林和鸟儿,现代文明与自然的两种背景交织着,孩子们在期间穿梭,也像那些郊区的鸟儿飞来飞去。
他们并没有那么多关于这一切的思考,仅仅只是整个童年在这期间穿梭,他们的友谊,探索的快乐,朋友之间的温暖和纠葛和淡淡的初恋以及对未来的憧憬都在这样的背景里交织着。
他们对这一切无能为力,也无从用力,看他们来来回回,就像那柔软的织条,在他们的人生选定之地织来织去。
长大的他们会怎样,也许就是那些工程队的成年人一样,虽然有着成年人的样子,但心中的那个少年仍卡在身体当中并没有走开。
也或许就像观影者一样,儿时的记忆也仅是那每个人都会有的平淡无奇的将淡淡隐去的回忆。
近几年看过的最无聊文艺片。
个人觉得这片子不是什么看不懂的问题,而是没有东西可看,没有东西让你去感悟。
导演肯定想表达什么,但才气和功力完全跟不上,结果变成了一堆无聊影像的堆砌,看似高深莫测,其实空洞无物。
儿童和成人部分,像是两部片子硬揉在一起。
最讨厌的是大量毫无意义的长镜头,诸如走路、脱衣服、喝水、睡觉等都要持续半分到一分钟以上,这就叫文艺片的节奏?
我的欣赏水平不高,但我真有点怀疑,几个电影节提名是否是那个著名的皇帝的新衣效应使然?
毕赣走的也是文艺路线,但他有才气有情怀有诗意。
6.0
1.长久以来,影像都难以表现城市。
城市好像总是在阻挠我们找到影像真实,无论如何,在影片中一旦城市空间介入进来,并最终作为一种“印象”而存在之时,总是无可避免地与虚假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些浮华之城、幻梦之城,城市是对自然世界的逃避与遗忘,对于我们而言,只要“乡村”仍然存在,城市本身就是一种对本性的遮蔽,我们又怎么好通过城市去找到一种真实呢?
这大概也就是稳妥的创作者们总是盯着乡村拍个没完的原因。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郊区的鸟》却举重若轻地创造出了城市的真实影像。
影片找到真实影像的方式非常古怪——不是通过一种繁重的辛劳工作,反倒相当步履轻盈——它是通过“工程测绘”。
测绘对这部影片如此重要,以致于它已经不仅仅是影片中的一项活动、一个主题,而是使电影中的整个城市成为了测绘-城市的要素。
测绘-城市与以往出现在影片中的居住-城市迥然相异,地陷、地下水、地下的储水区域及城市“表面”的楼房、地铁,以及表面与地下的关联:地铁导致的地陷、地下水泄漏导致的楼房倾斜与损坏,使得城市脱出了一种对自然世界的“虚假遮蔽”的身份,由整个空间来说,城市是从成片的大地下面生长出来的,并按照城区、郊区的顺序逐渐向树林和水漫延,城市与整个自然的地理风貌浑然一体。
楼与树木一样成为一种地表,隧道、地铁则是深渊或岩穴;城市印象不再是虚幻地指向一种永恒,而是与自然世界一样遵循一种枯荣的规律。
因此人物介入城市的方式亦随之改变,回归为了自然人介入自然世界的方式,测量路面与楼房,观看地图、走进隧道,这不是我们平时参与到城市中的方式,但又真实可感地属于城市活动的一部分——在这些活动的基础上,以往我们怎么也不能如愿地(像拍摄乡村生活那样真实地)拍摄到电影中的那部分城市生活:移动déplacement、居住logement、玩密室逃脱、观鸟——正如地表的楼宇与地下水在测绘的视域中关联起来那样——也出乎意料地同童年、回忆,乃至于内心里隐秘的情感、梦境中潜藏的希求联系在了一起,而前所未有地没有借用某种符号或是意象来作为介质,因而也未丝毫地损害艺术的自由与诗意的纯粹。
如果不考虑那些巧妙的超现实因素,影片大致可区分为两个时空。
有趣的是,当童年时空没有测绘的时候,同时也没有城市。
测绘在此时空内表现为一种预先的隐含,童年时代捡到的单镜片望远镜,在路边看到的仪器与睡死的工程测绘师、课堂上对未来新区的畅想;相对的,郊区文井(城市)在此时则是城市的已然剥落,水与杂草不断地从碎石瓦砾之中冒出来,小伙伴们心中抱有对新文井的预期,从待拆的建筑物中穿过、乘上废弃的公交车(最妙的是,因为孩子们对这“过去的未来”的畅想,这坍坯的老文井并不引发观众的失落;真正引起人失意情感的,是新文井的地陷与之形成的一个轮回)。
于是这尚未在场的二者(城市与测绘),又与彼此之间、乃至于跨时空的彼此之间,天衣无缝地联通在了一起。
测绘-城市2.《郊区的鸟》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一点,是它的情节。
此处并非指整体的结构或是情节的发展与走向,而是各个情节片段、具体内容。
举一些例子:蜘蛛人的自白。
和胖子一起搬运水桶,因夏昊之过滚下楼梯,水流得到处都是。
老头的突然爆发。
在泥水中捡到单筒的望远镜。
方婷送给夏昊一把莫名其妙的玩具小提琴……这些情节确实具有一种天才的质感:即便是那段寻找胖子的悲伤之旅,具有小伙伴们一个又一个地被落在身后这样工整的结构,也如此地呈现出一种天成之态。
这种质感的来源是:它绝不像是由一支为了写故事、拍电影的编剧之笔所写下的,而更像是由那支往往更加叫人出乎意料的真实生活之笔写就的。
最优秀的编剧也许可以由自己的笔凭空捏造出这种质感——不过从映后交流会得知,一些情节确实来自导演童年真实经历的嫁接。
惊讶于观看《郊区的鸟》全程的体验与阅读普鲁斯特时的体验的相似,我仔细考察这种相似感的来源:诚然不是由于某种非工整的奇异又精巧的结构,然而竟也不是由于主人公的“童年回忆”。
如此一来究竟是为何?
我发觉,是由于讲述者共同拥有回忆童年时的那种充满温柔与向往的目光:他是在以一种多么含情脉脉的目光注视着那些过往的人物!
我们来看剧作对“童年回忆”的选取——贝克特是这样论及《追忆似水年华》的:“普鲁斯特的记忆很糟糕……记忆力好的人什么也记不住,因为他什么也忘不了。
”——夏昊的回忆中描述的是小伙伴们的好、他们的亲密无间,胖子挨个拥抱每个人,目送夏昊上楼,最后自己再回家;还有描述他无法更改的愧疚,流了一地的矿泉水、失落的狐狸和失望的方婷;还有就是他在慢慢地失去一切,友谊地久天长的乐声、狐狸孤单地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一个个消失的小伙伴与永远也找不到的胖子,最后则是运河边夕阳的光辉中狐狸的脸——这一切都构成一种巨大的淡淡的失落,整个延伸缠绕到成年的时空当中来(影片唯一一处有失克制的煽情时刻,便是凝视着火光的成年夏昊忽然想起狐狸的脸)。
此时我们会明白,这段童年的情景绝不是由电影所设置的那样是一页接一页的日记,因为这种柔情的目光不属于一个处在“过去的当下”的人,而是一个“记忆很糟糕”的现在的人对过去的追忆。
而这种目光实际是属于创作者的,是创作者对过去的失落的追忆。
更不用说导演对其自身经历的移植。
这赋予了影片平实自然、触动人心的真挚情感,而正如前文所描述的那样,这种动人情感的容器正是影片独特的城市空间,夏昊的过往记忆与当下感知是空间性的(为了加强与明确这一点,导演甚至通过一些和蔼的超现实手法抹去了时间性),郁积在城市-地下-郊区之中,形成了同具审美与感发力量的丰沛诗意。
3.如果说具体情节内容的写作体现出一种天成,那么影片情节的结构与发展则就是一种匠心了。
导演在影片的创作中加入了相当多超现实的成分,然而对超现实的写作却紧紧遵循着严苛的原则:即真实性的原则。
影片前的观众们必然能够察觉到过去与当下时空的某种模糊的镜像关系,以及《暴雨将至》式环形时空的形成(或者已经不是环了,而是可以任意拼贴)。
然而令观众费解的也许正是这其中的模糊性:每当某种镜像即将明确形成的时候,一定有某种非镜像的外部将其破坏掉,进而延伸出去;而这种外部的运作,正是真实性原则的运作。
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方婷的谜语在成年夏昊的密室逃脱中再一次出现,工程队的胖子说试试love,结果答案是错的。
也许导演的用意是在于暗示情感是错的,时间才是对的,一切亲密的依恋总是在时间中慢慢败落;但就最终呈现的效果来说,这种暗示不具有什么意义,反倒是这个“错了”,完全避免了影片真实质感的丧失——这才是最要紧的。
题外话:唯一一个成功形成的镜像则反其道而行——我们都觉得夏昊只是神神叨叨的,地下水并没有泄漏;然而他的猜想最后却在隧道中得到了映证。
地下水泄漏是夏昊对胖子的回忆,他隐隐的失落与愧疚,最终影片还是给予了一个让人感到窝心的出口。
再回过来:这种外部的运作虽然招致许多观众的反感,但我们必须指出它的珍贵。
“镜像”实际上相当于一种对过往的回忆,而“外部”对镜像的破坏则造成了回忆机制的运转滞涩与失败,形成一种似曾相识(déjà vu)的情感、一般性的过去、梦境影像等等,从而同真正的潜在性因素联结在一起。
在这样的机制当中,没有一个既定符号会产生、也没有具体的实际影像会生成出来,从而败坏了诗兴——整部影片由此四处流溢着潜在影像,成为一首纯诗。
时空的交错影片的整体走向遵循着成年时空-童年时空-成年时空的大致结构,然而这一框架全无章法可循,仅有的是一种观感上的舒适。
结尾处还有另一部小小的《郊区的鸟》,由蚂蚁和夏昊出演,趣味盎然。
小《郊区的鸟》结语正如仇晟导演所说,“影片整体所生成的意义,已经有些超出我原先所预想的,影片变得更加有流动性,有它自主生长出来的一些东西,也有一些我自己完全无法概括的东西。
”这部影片内部生长出来的东西确实远远超过了导演所阐释的水平与容量,但这种生长的可能性到底也归功于他从那些施加影响的影片当中所学习到的品质:对诗意的敏锐感觉与对真实的恪诚之心。
影片形式上对于洪尚秀等的借鉴相较于它所呈现之物来说,不足以成为让我们将影片判作一种形式主义的依据,因为那只是达致基本的影像真实与自由的种种手段中的一种(尽管其手段的缺乏独创性大大削弱了影片的天才,括弧笑);迷影造就的叙事织体诚然是影片的一个重要身份,但其对人与城市区域之间关系的表达所带来的微妙感人的真情与丰沛纯粹的诗境,难道不已然远远地轻盈于其形式的重量之上了吗?
本文将发表于《上海电视》2021年3月某期。
如需转载,请一定联系本人、一定注明、一定附上豆瓣链接!
-- 仇晟是个年轻导演,倒不是《郊区的鸟》有什么青春锐气,而是片中成年人生活里对性爱、亲密关系、工作、对错的轻率与虚无,正是年轻一代在朝阳下灰头土脸的常态。
李淳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仿佛更粗糙的、更年轻的王力宏,却要憋在心思灰暗的角色夏昊躯壳里抽烟,喝酒,泡女人,被上司打压,这些被社会规训年轻男人该干的事,其实不该属于年轻人的生活范式,因为中年油腻男人(比如工程队同事)的生活还是抽烟,喝酒,泡女人,被上司打压。
黄璐似乎定型在“小浪蹄子”这种角色类型里,轻率地走进新鲜的性爱,建不成亲密关系,又轻松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这依然或许是却不该是年轻人的某种常态。
这就像王力宏讲年轻人恋爱的歌词“接近以后就电/喜欢以后就追/腻了以后就飞”。
要么就是任性,年轻姑娘待在危房里等她养的狗出现,影像展现的客观状态,并非对动物生命的尊重,而是赌气,或者那个蚂蚁,你不看着点,他好像就会为了与女友互不理解的困局走向轻生。
总之,在这些年轻人身上,我们看不到朝气。
在仇晟制造的童年与成年时空并行交织的电影时空里,他把这局面归因于伴随城市化扩建进程的人类童真的逝去。
也许很多人一生值得吹嘘的只有年轻时的活力,在这个文本里,荣光竟退到只剩童年可回味。
多暮气的人才能整出这逻辑?
童年戏略有意思,但我这个巴蜀人看——本片唯一的好处是激活童年记忆——这些孩子以建筑工地或废墟为乐土的玩法,还是太平常了。
导演把他们寻找小伙伴的远征当成他关于“童真如何丧失”的私人记忆展示,但他没在访谈里袒露他对小男孩之间常见的某种亲密游戏的看法,我认为这才是从儿童过渡到少年的历程里比较关键的真实细节,其它电影看不到。
导演很自豪他的电影语言。
我们很少看到这么快速的变焦,快得就像拿手机拍的视频,这种设计能调动观众注意力,比如开场不久拉进看黄璐,观众立刻感受到她对在场几个男人的性吸引力,尤其夏昊对她的注意。
焦距变化,也呼应了电影里望远镜和勘测设备的视角。
这些年轻人还有希望吗?
夏昊一行人在隧道里看到地下渗水,这是灾难预示,却应证夏昊坚持己见的正确性,他与蚂蚁躺在林间倾听鸟声,是亲近自然和建立亲密关系的双重希望,剪辑效果下成年夏昊在烛光中呼应童年伙伴的凝望,是暖光时刻。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影像游戏,总归要给我们一点甜,释放压抑情绪。
电影结束,小河创作、演唱的主题曲出现,我整个人终于舒服了。
4-,“测绘”的拆分法,细致的勘探和浪漫的创作。两个世界都存在着异质的危险,分别来自虚假和天真。梦的元素在其中平滑地移入移出,带来宛若炫光一般的直觉。野心很大,偶尔显得有些僵硬和不够专注。同时看到了洪、老塔和阿彼察邦?
定档了。7/8 那天公布具体的档期信息和预告片。(转发靠各位了,我都脱皮改回本名了( ̀⌄ ́)
故事结构带着一种生硬的荒谬感,感觉有些设计却完全不知道从影像上如何发挥,镜头长而信息涣散,莫名其妙的推镜头,是在提醒有点尴尬的演出对面还有摄影机的存在吗?想知道李淳的爸爸看了这片儿会怎么想……小演员真不错,有些可爱的设计,但形象太单薄了,我甚至会弄混两个女孩,孩子的一些动机也不明。总体来说,想做悬疑的成分太重,以至于应有的诗意完全没有着力,连郊区的鸟的意向都没有好好塑造,成了一个没说透的标志物。看完在想,对于新手,想用镜头讲清楚自己的故事,只讲清楚就够,好难啊。
看了开头20分钟:学洪尚秀呢?推拉摇,台词太日常了废话太多,喝酒那段也很学洪尚秀草,垃圾。20分钟后:好的废话太多了,如果都剪掉电影就不剩什么了。小演员演技太差太假,说着大人的台词,做着大人的事。整部片子就是假透了!毁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有惊喜,无论是镜头推拉还是剧情设计都能明显感到洪的影子。作为过去和此刻的时空不断扰动而又互相渗透,与城市工业景观更迭形成颇为有趣的对称关系。男主在脆弱的时空基础和纷杂的记忆碎片中不断前进而又迷失,恰如年少时那场面对生命的混沌探险
“杭州新浪潮”的地景神秘主义,不同于《春江水暖》文化/历史堆积,褶皱的创伤,《郊区的鸟》将杭州地表转化为一种纯粹的平滑空间中的力学,其后工业景观与无特征的中国城市景观保证了的断再构筑的潜能。它在孩子的游戏中装配为战场,在土地测量人员的机器(一个类似于摄影机的视镜,视像的光学扭曲)中被测量,抽离为一系列数据。在仇晟用影像创造的这个世界之中,消失的并不仅仅是物理学或实在界,还有时间——线性的,闪回的,结构的时间。因此,《郊》之中的“儿童”片段绝非回忆或虚构,而是一个90年代与此在间性化的小时间,与其他的小时间(成人的,观鸟者的)彼此互渗,呼唤着影片的结尾:地表层之下,隧道的神圣之水,作为神秘内核的原质出现。
无论是代替景别剪辑与交代空间人物关系的推拉镜头,还是形如《自由之丘》的文本-影像结构,导演对洪尚秀的迷影致敬可见一斑,但与其说是令人惊喜的复刻不如说是对电影结构语言的再一次开拓。成人-儿童的镜像关系(人物构成、事件有机联系)以及影像分野(固定机位长镜头与斯坦尼康运动跟摄/鸟类视角)穿插在模糊时序的时空中,觅而不得的事件走向经营起整体的情绪或者况味。此外,南方电影独有的物候现实氛围在迷幻的音墙中达成疏离寂寞的诗意。郊区儿童段落最佳,堪比云南的《米花之味》,点缀着九零后一代记忆里的童年色彩。当然作为处女长片作品,不可避免散布着一些无关宏旨的技术瑕疵,亟待更丰沛的创作环境予以填补。
掉书袋式手法并没有带来美感。影迷拍电影,最怕的就是这样。
频繁的莫名其妙的镜头内剪辑看着烦... 洪常秀的变焦没有这么快这么大幅度,而且是单纯的固定视角变焦没有乱七八糟的摇摄,关键是人家的标志性变焦大多还是用在了气氛对的时候...所以本片里这么多这种莫名其妙的业余镜头到底是在干啥?开始还在想是不是为了一场一镜,然后就马上打脸看到剪辑,不知道在想啥... 我也不知道我在看啥...
票价放映#3.5那些在Zoom in-out之间来回吞咽的情绪都将成为一种尚未明了与迟缓的知觉——触及消失在空间(生发场所)里的游荡者.-就像存在于观测器中的视线,只能呼吸着那层无法擦拭的朦胧。透过屏幕试图去捉摸些无限拉长后的错落碎片,才发现仍然沉没在这梦的始端,呼出的一口气都带点迷幻的感觉.-到头来只是折叠过后的时空里的一场"相望",庆幸还能做梦,还能寻回些原本的感受力。
音乐很好,摄影也有一定的想法,构图也意思,但还是觉得形式大于了内容。同行的小伙伴一路走一路丢,可能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胖子的家”,人都是突然有一天就长大了。
过去不会消失,它甚至都不会过去。/ 如果没有《路边野餐》...
不好看,有些想法,执行不到位,整体没意思,像学生作品,导演意识没出来,但还挺刻意卖力的;音乐很尬,美术显得业余,摄影画风不统一,该讲究的地方不讲究,不用太讲究的地方倒挺讲究,脱节得厉害,气氛和情调没出来,人物也没进入那个调性里,按理说,找了那么多行业内专业人士来参与,应该要比现在这个执行得好,更好看才是呀。
李淳举起望远镜的那一瞬破了功,太可惜了。
4.5拥有唤醒知觉的天才质感。背景声音把控精准,同为运河流域长大的孩子,无论是货船汽笛声、挖掘机声,还是鸟鸣声,都的确占据着大部分童年记忆。变焦镜头模拟仪器视角,提示着电影的自反性,和城市自身的暴力。时空交叉剪辑如布努埃尔般在梦境和现实间自由穿梭。深林的鸟鸣是悬浮的时间,沉降的地面是时间的黑洞,秘密的水是被封存的回忆。#武汉百丽宫
中国的文艺电影现在都要这么拍吗?神哨儿似的,倒不是贬义,但怎么现在都流行各种穿越各种平行世界各种不同时空的联通。以毕赣为极致,虽然不尽相同,基本上都是私人化的梦境之感,不太在乎观众看得懂看不懂。因为男主角的口音(李安次子),看之前一直以为是台湾片儿。不过大小夏昊都演得不错是真的。有些催眠,还好。原来那个测量仪器里的视角是那样呀!大街上常见非常好奇。小孩子们说的吴语方言特别喜欢。刚看了导演在豆瓣的自述解读,原来是科幻片呀!望远镜的测量仪就是虫洞。来看完全是因为电影群里他们嗷嗷得耳熟好奇了。4:3银幕比好。金鸡百花影院(影协影院)3号厅11:25仅此一场。很多影院根本无排片。共俩人,另一哥们儿还迟到了,好在我们都是文明观影不互相影响。好像第一次来这里看电影,这个多年前差点儿去工作的地方。
不喜欢 没感觉 不喜欢过度解读
真是想不懂为什么国内很多人一窝蜂地去拍长片处女作,明明像滨口龙介、拉斯洛奈迈施都年近四十才拍到第二部长片,可人家一出手就是崭新又刁钻的影像策略,你却用那种东拼西凑的影迷手法讲无聊的童年emo,拜托,能不能先好好生活几年
这个片子的剧本 表演 摄影 美术等都是大写的“发育不良”,整体就成了那种所有元素都奔着电影节去但又全部事与愿违的笑话。
放低期待反而看到惊喜。作为长片处女作相当不凡,能看出仇导旺盛的表达欲,而要表达的具体内容却见仁见智。不太喜欢其中的变焦镜头,别扭且效果一般,仿佛时时刻刻提醒观众是在通过摄像机这一媒介窥视他们的生活。不过还是四星鼓励啦,儿童电影能拍好也是一种了不得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