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读了《杜甫的五城》,副标题叫“一位唐史学者的寻踪壮游”。
这位唐史学者,是来自马来西亚的赖瑞和教授。
赖教授在“人生旅程一半”之际(1990年前后),决意循着史料与论文,将对照了半辈子的唐朝疆域版图,化为后现代绿皮火车之旅上,一个个行脚处。
千年既过,大明宫与唐陵一道作古。
眼见为实,落得只有个“眼见”。
哪怕眼见所得为“不实”,也是求实、结果的一种“实”。
赖教授从广州检票上火车,开口就问列车员,是到长安的吗。
后来行程,还是多次把西安,口误为长安。
原因多半,是同历史打交道太久,还有现实生活,远离大陆的缘故。
今日的西安,就是改朝换代,一再缩水的长安。
长安引发旅人的乡愁,唐诗的风雨雪,覆盖了国人的童年,加持了记忆。
童年一过,除了偶尔吟诵佳句名篇,寻常人不再有机会,频繁接触到唐诗。
直到他们指导下一代,继续背起来唐诗。
后来互联网,出现了一个名为“唐诗地图”的网站,追随诗人的人生步履,我才对唐诗,又有另一个直观的全景视角,不再以年长速朽的记忆力为衡量。
再是读到了《通天之路》,我才发觉,人人会背李白,不等于大家都了解李白——哪怕是一个常识意义上的,生活在开元天宝,大唐盛世的李白。
得此背景前提,哪怕你看的《长安三万里》场次,出现小朋友小学生全场全程背唐诗,它依然是一部成人向的动画片。
当然,成人向的动画片,小孩子也可以看。
但我就会认为,一个35岁的观众,会比18岁的观众看《灌篮高手》剧场版,更多出许多人生感慨。
更不必说,再对比8岁孩童,懵懵懂懂。
过往十年,暑期档的动画片,大半是怪力乱神,西游改编,口号娱乐。
《长安三万里》虽有一些加工杜撰,移花接木的改编戏作,但它呈现出来的严肃主题,是借高适向程公公,坦言与李白相识之人生前史,人生朝露,诗歌千秋,李龟年、岑夫子、丹丘生也要出来走过场,有大唐版群星闪耀的文人实录况味。
如果只是读唐诗,高适会被归类到与岑参并列那边。
千树万树,李白则与杜甫并驾,千古流芳。
但作为电影人物,他们就会被建模,有直观印象:当高适和李白是青年,杜甫还是个小孩,当二者步入壮年,杜甫还是个小青年,诗篇没有选入《河岳英灵集》。
光有唐诗,依然无法解释贯穿《长安三万里》的强烈情绪,即李白的不遇与高适的憾事。
二人都在自报家门四个字面前,抬不起头来。
李白一生,当他写诗,那是绝顶聪明。
当他不在写诗的状态中,又是糊涂透顶。
他被入世与出世的两个狂热念想,活活撕裂。
前者让他干谒,入翰林院,等待皇帝垂青。
后者让他修仙得道,渴望长生不老,扶摇直上。
亦官、亦隐,这两样事情在当时都不奇怪。
满朝上下,许多人也在外显与内隐的两条路上行进。
信奉经世致用的高适,一直旁观冷眼,自问“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直抒胸臆的李白,爱喝酒,爱交天下朋友,他表述起来“最好的朋友”,大概是等于“这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偏偏高适不是一个难得糊涂的人,他一再受挫(历史上一度沦落到乞食),认为人生到老,还是要下苦功夫。
安史之乱一到,几百年的事情一起发生,他就征战沙场,官运亨通,一路达成了唐代诗人的高位成就。
晚一轮的韩愈白居易,哪怕高中进士,同样在仕途道路上,并不如意(建议有兴趣者可以读赖教授专著《唐代基层文官》、《唐代中层文官》和《唐代高层文官》)。
终唐一代,谪贬之路,也是漫长、晃悠的诗歌摇篮。
像后来的白居易写道“元和二年秋,我年三十七。
长庆二年秋,我年五十一。
中间十四年,六年居谴黜。
”《长安三万里》也一改《妖猫传》为李白鸣不平的说辞——即大唐有你才是了不起。
电影里没有出现李隆基和杨玉环,也没有出现安禄山。
李白低头认栽,他发现除了写诗这条路,其他路都不好走。
电影严格限定在高适和李白二人相扑相连,诗人场域的史诗故事,在一个人人都会写诗的年代,“他们在大唐四处写诗”。
高适的记忆(讲述)视角中,《长安三万里》点到他与李白相遇的生命时间节点,二十、三十、四十、五十,植入了长安、扬州(二十四桥)、江夏(黄鹤楼),多处地点的今昔对照。
它们仿佛又被残垣断壁的梁园,一个更大的兴衰成败时空所包裹。
曾仗剑四方的年轻气盛,到大了肚子,松弛了肌肉,掏干了精力体魄,鬓染风霜的中老年,可谓残忍,又得在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激浪驰骋中,挣脱了肉身的枷锁。
说到底,《长安三万里》最吸引人的悬念,是一个观众有多熟悉李白的放纵邋遢,就对高适的功名封侯之路有多陌生。
事实上,随着年岁流逝,就连他们自己,都不太相信走正气凛然的路会成功。
人被时代裹挟的故事,很早就开始。
而这一次的主人公,正巧是高适与李白。
倘若说,高适苦于名门没落,李白囿于商贾之家,他们尚有捷径和时机可伺取等候,电影里安插了一个女扮男装的裴十二,她索性道出了女子无路可去的悲哀(唐史上也有鱼玄机般的奇女子,但还要在百年后,参见《唐朝豪放女》)。
可怜荒垄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文。
但是诗人多薄命,就中沦落不过君。
《长安三万里》以高适的功业显达,写李白的天纵不羁,这心心相印,当然不是正史流传,而是创作者付诸的心愿。
相扑之类的欺诈环扣,用来渲染电影的场面动作,求精彩可看。
如同我认为电影的闪亮,并非高适布局,妙计退敌,而是曲江池的斗诗游戏,黄河边的千古绝唱。
我在《通天之路》书评有写:人们亦乐意,不把李白当凡人看待。
如哈所说,李白其实有三重分身,如同他以李白,李太白,李十二,李翰林……通行于世。
传记带给读者的,是他更接近「人」的,无法免除,浸泡在俗世的那一面。
一甲子的,借来又错过,仿佛可以施展无限可能却终究未完成的人生时光。
书中呈现的李白,彻底被世俗与宗教撕裂。
他一辈子写诗,一辈子在漂泊,追求功名战绩,得道永生。
然而,李白又绝非大唐异数,他未竟之心气,棱镜般折射在同时代其他诗人或追随者身上。
如恬然又糊涂的孟浩然,连在世名都没有匀到的杜甫,还有晚年开运、达官厚禄的高适,等等等。
所谓为人立传, 或者说,人这回事,就是“一起入世,饱三餐饭。
一道荣损,随大时代。
”很高兴,国产动画创作,有接近这种创作观念的电影出现了。
反过来,如果有人觉得,电影把李白写得太惨,没有让高力士脱鞋之类的风流桥段,无法抗衡衰老与动乱的李白故事,确实不好看。
条条大路通长安,这是一个关于李白被打败了的无情故事,这也是一个关于李白如何活了千百年的追忆故事。
这是一个假托高适之口讲述的诗人故事,也是观众伴高李同行,臂膀视角的唐人故事。
猛回头,惊觉人生旅程到一半,在三十五岁就沦为无用之人的当下时,再看《长安三万里》的诗篇,字字锥心。
二刷《长安三万里》,看完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静上次在追光公司内影院看的,看完的感受就是想痛快哭一场,不是伤心,而是胸中鼓荡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终于有一部如此的国产电影,它带给了我诸多从未有过的一种观影体验这部168分钟的动画电影,讲高适回忆中的李白,用1300多年前的家国巨变中,一群性格各异、充满才情的文化巨人的故事,从而让2023年的我第一次通过一部电影找到了自我身份认同,这是我在看之前绝对想不到的很重要的是,透过银幕,让我看到了曾经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和人格上的高贵千百年过去,物是人非,只要诗还在,书还在,中国人的精神,就会一直在我进入电影行业20多年,真是《霸王别姬》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这是一部真正中国人的电影,别说西方世界,日本,韩国,越南,这三个汉字文明的东亚国家也拍不出来,我很开心,也有些激动,更多是电影中盛世转乱世的现实惆怅,可真是「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啊追光动画,十年,等来这部《长安三万里》,十年,应该就是为了这部电影吧,前面所有的坎坷都值了期待下一部拍宋朝,拍李清照吧这部「长安」我会去看第三遍更多观后感,听这一期我的单口播客吧
视频播客#关雅荻吾爱西尼马# Vol.005《长安三万里》👉http://t.cn/A60P5z9c 本集主要内容:1、从未有过的国产电影观影体验——欲语泪先流2、影片三处高光动人之处3、1300年前中国的「人类群星闪耀时」4、一切都在细节中5、「追光动画」的身份认同与传统价值再创造——对中国文化精神的告白6、小结:欲语泪先流的原因
在观影之前,我对《长安三万里》的设想是一部面向普通观众的《黄金时代》——以高适李白之交作为主线,呈现出一个曾经在各个领域,尤其是文学艺术方面留下璀璨成就的辉煌年代,以影像复现那些几乎被绝大多数华人耳熟能详的诗人与诗句。
而在观影之后,事实证明这种猜测虽然猜对了结局,但编导所采用的形式却更加通俗亲民,并不像饱受争议的《黄金时代》那样充满令文学爱好者之外人士一头雾水的“学究气”。
说到影片的过程,倒更像另一部当年同样评价两极分化的港片《见龙卸甲》——以现代人的思维,戏说甚至“脑补”历史上两位名人在遗存文字和惯有形象之外的另一面,想象历史中已经无法被真实还原的部分。
影片结局不出意外的落在了“大唐群星闪耀时”这一主题上,而且为了最大化的照顾观众审美,片中不仅加入了诸如战争、动作、奇幻等商业类型片桥段,还有众多类似“报菜名”“掉书袋”一类的内容,用以引出那些名篇名人,这很容易让人把电影的内核概括为对某种传统文化的怀恋颂扬,进而划为宏观意义上的“主旋律”影片。
但实际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编导对于高适李白人生轨迹的展示,却涉及到了一个曾经被许多人以文字形式反复提及,但却少有人在电影方面深刻探讨过的话题——一种属于中国知识分子的无奈命运。
当然,以知识分子这个后进舶来的西洋词定义生活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诗人未免显得过于武断,但考虑到高李二人的遭遇在其后的十数个世纪,乃至今日,仍然在中国相当多“读书人”的身上不断重现着,因此,我仍然坚持将他们视为一种广义上的知识分子。
很多人在观影前甚至在观影过程中都会以为此片会是另一种形式的《李白传》,就像《见龙卸甲》中罗平安与赵云的关系那样,高适作为一个与李白关系甚笃的友人,通过他自己的回忆引出真正主角李白跌宕起伏的一生,从李白的人生经历来讲,这样的设计并不存在问题。
但本片编导显然志不在此,与《见》类似的是,片中两位主角在故事起点都是位于社会底层,一个资质平庸鲁钝,一个相对更加天赋异禀。
但《见》的真正主角只有赵云一人,是以始终位于底层的罗平安目睹自己最初的好友是如何凭借过人武艺渐渐爬上人生的巅峰,然后又如何走下神坛的全过程,所塑造的完整人物形象只有赵云。
与之相反,《长安三万里》描绘出的则是高适和李白二人的完整人生轨迹,高李二人年轻时代因出身问题都成为郁郁不得志的“沦落人”,渴望得伯乐之赏识,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几经数十年沉浮,二人命运与大唐国运之盛衰密切绑定在一切,几番交汇后,二人虽在各自领域都留下一番盛名,最终实则却以分道扬镳收场。
若以经典的文本作比,《长》中的高李二人倒颇似经典寓言《龟兔赛跑》中的两位角色,家道中落起点颇低,在诗艺方面也算不得旷世之才的高适虽在求功名之途中饱经世态炎凉,每每发出生不逢时的感叹,却始终不曾被外界的种种打压摧折了自己的建功报国之心,最终如耐心的乌龟一般在晚年得偿所愿,成为了力挽将倾社稷之大厦的一代名臣。
如果说高的人生轨迹是一步一台阶,螺旋式爬升的攀登者,李的人生则充满了更多的戏剧性与大起大落。
虽有冠绝天下之诗才,却始终由于各种原因无法得到真正施展才华,为明君效力的机会,心灰意冷后皈依道门,却终是放不下对于功名的贪恋,晚节不保错误选边,以反贼之名惨淡收场,他一次次试图接近权力,却一次次被权力所拒绝与放逐,最终跌落谷底。
仅从李白短短数十年的生命来看,他所划出的,确实是一条高开低走的曲线。
虽然片中编导并没有明确表现出对这两种人生轨迹的褒贬倾向,但当影片将李白得大赦后病死,高适成为唐代功业最为卓著之诗人这段字幕作为结尾,实际上就已证明了高才是本片的真正主角。
不管编导本人的真实意愿如何,至少从目前影像呈现出来的,显然编导更加推崇的,是高这种完整践行“学而优则仕”,不骄不馁,矢志不渝,始终胸怀忠君爱国之心的名臣志士。
而片中的李白,抛却掉那些历史已有公论的千古名句,至少在实现人生志向这一方面,实则是在以他作为天才的失败映衬高适作为凡人的成功。
对于一部志在于商业市场取得票房成功,同时又担负着背后某种民族主义、国家主义叙事要求,而非偏于导演个人作者式表达的影片来说,这样的价值观落脚点是无可指摘的,虽然有违于大多数人对于两位诗人的既有印象和评价,但显然这种倡导积极入世的态度与现实中的主流声音是相吻合的。
编导自然可以效仿前段时间刚在院线上映过的日本电影《犬王》,将两种人生轨迹的对比做一番逆转,得出这样的结论:成为一代名臣的高适虽然赢得了当世,但在文学领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
在有限的生命中,李白虽然始终入世求功名不得,甚至背负反贼骂名,但他那些至情至性放浪恣意的文字却成为了永远不会被时间磨灭的经典。
但若真的这样设计,则意味着整部电影的基调和立论都要进行一百八十度的彻底反转,那样的影片将散发着道家的出世避世和清静无为的气质,也许可以取得更高的艺术成就,但也意味着拒绝更多的普通观众。
原本都志在功名的高适李白一入世一出世,看似人生走向了两条方向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实则背后他们所面临的,却都是一种独属于中国知识分子的无奈命运,即由于没有独立人格与自由意志,从而对权力本身的高度依附和迷信。
《长安三万里》难能可贵的一点是并没有讳言李白对于权力的迷恋,他的形象并不如后世所传颂的那样满是放浪形骸,满是潇洒不羁,他的出世本质上是入世不得后的无奈选择,是一种必要的蛰伏等待,一旦时机来临,他总要将入世作为首选。
这样的心态,实则也是众多中国历史上不得志文人的真实写照。
不管是高适的百折不挠,还是李白的以退为进,所折射出的都是中国式知识分子在权力面前的亦步亦趋,他们渴望生逢良时,得遇伯乐,以贤臣之姿态辅佐明君,平定天下,借由权力和体制的力量实现自己的社会理想。
他们把得到权力的认可作为目标,也因为权力的否定而心灰意冷。
屈原如此,陶渊明如此,李白亦是如此。
哪怕时间到了今日,事情似乎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
可以理解大家都说好,纯属个人意见,非杠。
毋庸置疑主创是李白粉,盛唐粉,然而还是没吃透。
最合适的讲述者不是高适,也不是天使奉旨调查这么一个语境,还是程元振这个老油条,也不是不能当李白粉,但是和作为政治动物割裂。
当然是杜甫。
杜甫出身京兆杜氏,“城南韦杜,离天尺五。
”母出身清河?
一说博陵崔氏,属于纯正的门阀子弟。
到杜甫这一代已经中落,入唐也不如魏晋讲门户,见识还是有的。
搁现在就是老北京,还得是出生在文化圈的京圈,英达矮大紧这一号。
“岐王府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应该有生活的原型。
最合适的捧哏是李龟年,片中也露了一脸。
《江南逢李龟年》作于770年,杜甫就快死了,李龟年流落民间卖艺。
此诗也是黍离之悲,笔触极平淡,然而极忧伤,中年以后方能体会。
此前杜甫在夔州遇见过公孙大娘的徒弟,公孙大娘估计死于安史之乱。
编剧可以开金手指安排他仨聚一块,都是见证过盛唐,虽然旁观,也是靠近舞台中央的人。
也已经没有任何羁绊,单纯回忆。
李白出身商贾,贱籍,更是浊流。
太白才倾天下,杜甫当然不会持门户之见,然而李白和“他们”的生活存在隔阂。
无论生在吉尔吉斯还是四川江油,是从边缘向中心攀爬,而杜甫是从中心下坠,两人境遇看似相近,实则心态有微妙的差异,诗风也迥然不同。
李白年长杜甫十一岁,为什么感觉是两代人。
这和始皇帝年长刘邦三岁?
一说十余岁,刘邦年龄存疑,感觉是两代人同理。
政治生命,历史生命与生理年龄不同步。
始皇帝十三即王位,退出历史的时候,刘邦还没进入历史。
同理李杜的文化生命不同步。
李白是盛世的见证人,杜甫是乱世的见证人。
李白有一个盛唐梦,是活在梦里的人,反复受挫还继续做,李白活到了安史乱后,到死也没有醒。
杜甫年轻时也过过裘马轻狂的生活,可能很早就醒了,最晚到安史的同年,儿子饿死。
杜甫适合讲述,一生和李白见过三次,神交,文坛地位匹敌,更是一个时代对一个时代的悼念。
李白的神化就是成为盛唐的象征。
直至今日人们看李白,都是带着盛唐的滤镜,伟大的作者和伟大的时代互相成就。
盛唐也有滤镜,别的盛世,宗周强汉是慢慢烂掉的,长达百年,对于一个人的生命长度可能也不觉得,盛唐是暴毙的,心理造成巨大的落差,盛唐在追忆中愈发光辉灿烂,当时只觉平常。
盛唐是后世建构的,但不算作伪。
慢慢烂掉,人才也会凋零,盛唐暴毙,积累的文化种子还在,敏锐地感受和记录,留下不朽的诗篇。
是当时人的不幸,是我们后人的幸运,史家不幸诗家幸。
正是如此,李白之神应当虚写,如同西施之美,只能表现背影,再美的美女,具化就着了痕迹。
戏份少还可以是主角,通过杜甫等人折射,子美的苍凉可以具化。
本片在《将进酒》上着墨甚多,显示主创认为代表李白的最高水准。
这个各抒己见,《将进酒》极洒脱,也着了痕迹。
个人更喜欢青年时的作品《蜀道难》。
直到白居易,乐天生于安史之后,未经历过盛唐,《长恨歌》也是一曲盛唐的挽歌。
已经过去五十年,这场葬礼还没办完。
唐朝皇权的结构承魏晋北朝,有严重的bug。
玄宗与忠王,即后来的肃宗宫斗,波及幽州军镇,宿将清洗一空,才让安禄山一个小小的捉生将数年升为节度使之首。
本片也表现相关情节,但是找一个民间裁缝做伪官服,这也太小儿科了,就为带出郭子仪。
主创作为粉丝的自我修养,本片成为一个盛唐名人走秀,群英荟萃萝卜开会。
缺乏一根总线把他们串起来,展现个体在时代大潮中沉浮。
恃才傲物就是酩酊大醉,也是庸俗的理解。
中古饮黄酒,度数不太高,醉是微醺,和元以后北族引进的白酒,更晚形成的自虐性醉酒有云泥之别。
魏晋名士终日沉醉,未必真醉,是一种婉拒,“我不想参与你丫的烂事”。
既然名为《长安三万里》,应该前面盛世安排一个登山望长安的全景。
灞上?
回到高适。
门阀占据社会评价的制高点,自然伴随作假。
渤海高氏就是伪造谱系的重灾区,窜入高句丽“贵族”,汉末“没于辽东”基本就是窜入夷狄的隐词。
最终高欢一鲜卑人成了渤海高氏的大宗,负责编谱系的山东高门配合北齐皇室诈骗。
高适祖父的战绩过于耀眼,本片主创以为渤海高氏是个世代将门,高适又当过军中掌书记,以边塞诗著称,就给他安排个高家枪。
其实高适更多地还是个文人。
边塞诗是一种文学类型,发端于南朝,南朝有边境,然而和北朝的边塞十万八千里。
是文人对未知世界的意淫,并不需要当兵打仗,如同腐女写簧文,写穿越也不需要真穿越。
高适不适合做讲述者最致命的问题,是安史之乱的既得利益者。
高适大半辈子没混出来,紧跟玄宗跑路一升,反对永王出镇,被肃宗知道了再升,从芝麻大的官坐飞机到淮南节度使。
高适主要是靠搞政治走关系上去的,和造成安禄山的是同一个机制。
他对盛世乱世的感受,就跟绝大多数人是反的。
显示很会来事,心就不纯了。
这不影响他也赏识李白,捞李白一把,他有权,但和杜甫的海内知己是不同的境界。
高适入过哥舒翰幕府,受实务的训练,但是镇西川时表现不佳,吐蕃连陷松维数州不能救,但是不影响他当官。
本片居然给他安排一个大棋,抢了严武的功劳,这就有点恶心人了。
最理想的还是,杜甫李龟年公孙弟子漂泊一处,忆昔开元全盛日,回忆一段,起来表演一段,观众一边叫好一边泪流满面。
也可以安排高适中间加入。
最后天亮了曲终人散,杜甫诸人散去各找吃的,生活还要继续,高适回去继续当官。
几个月后,大历五年冬,杜甫逝于从潭州到岳州的一条小船,死前他想象李白乘舟从夜郎遇赦而还。
李杜最后一次相见是天宝四载,所以李白在杜甫印象中永远是年轻的样子。
一周连刷四次《长安三万里》,次次泪眼滂沱,不能自已。
定题目时却用了《妖猫传》的一句台词,无他,只因这一句就足以说尽我的万种感慨。
《长安三万里》在历史方面还是有一些艺术加工的,在此列出部分出入和可能忽略的点,欢迎指正讨论。
因为这不少和历史的出入,所以《长安三万里》描绘的也绝不是历史上真正的大唐,也不是真正的李白。
但我依旧对其有无限的温柔,只因它用视听语言击中了我内心对于唐与诗人的热爱。
毋言那些美丽的画面,花团锦簇的长安,富贵销魂的扬州城,滔滔江上的明月初升。
再配上那动人的台词:“我要直趋长安,叩天子门”,“你我身当如此盛世,当为大鹏”,“为了长安”,“只要诗在书在,长安就还会在”。
一切在李白高吟出《将进酒》时,达到了顶峰。
只是可惜这样的绚烂和自由只存在于他的思想中,存在于一瞬间,最终他还是不得不回到现实中,紧蹙着眉诵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那一刻,泪如雨下,心都要碎了,因为我们都知道,纵然饮尽江河,属于他的万古愁也是不会消失的。
太不忍了。
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看完电影后对李白失望至极,真实的他本就算是悲剧人物,我对他倒是多看一次更敬更爱更怜一分。
他少年时迎着太阳奔驰,年近半百却不敢望夕阳;渴望入世建立不朽功业后再出世,被逼得只能寻仙问道,沉迷饮酒;明明是明珠,却只能困于暗室,甚至沦为阶下囚。
所幸无论是电影还是历史,都呈现了一个尽管纠结失意,却永远天真向上的他。
在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我突然生出不一样的感觉。
影片中的高适是高适,一个和李白完全不一样的当世之人,有着用世思想和雄才大略,但他同时也不是高适,是仰望大鹏的每一个你我。
大鹏承载的是李白的精神,也是大唐的精神。
永远那么开阔,那么自信,那么昂扬。
而他不忍射下的那只孤雁,是他自己,也是李白,是大唐。
安史之乱不仅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节点,也是整个封建王朝由盛转衰的节点。
在安史之乱前,即使燃着熊熊烈火,那也是向外扩展的,到了盛唐,更是达到巅峰,文化方面从未衰微过,最难忘的是那种开阔自信的胸襟。
而安史之乱后,哪怕繁荣,也像放在铁盒子里一般冰冷紧缩,再无那样恣意的明朗了。
大唐盛世是后来再也没有过的了。
而李白,作为大唐最负盛名的诗人,完全地与诗合二为一,与其说他是在写诗,不如说是在写自己。
他年少写作《大鹏赋》,自比大鹏,要“扶摇直上九万里”,还以鲁仲连、张良等名臣为榜样,定下“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志向。
一生恣意傲然疏放,却在现实面前屡屡碰壁。
尽管他的内心也有无限的苦痛,但他不会彻底地倒下。
四十多岁时,他离开皇宫,写下《梁园吟》,末句仍是“ 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
61岁时,仍然渴望披甲上阵,建功立业。
直到他死前的《临终歌》,他哀叹道“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但依旧“馀风激兮万世”,大鹏最终没有遨游天际,可他的遗风能够激荡千秋万岁。
李白有着如此不竭的热情和潇洒的气度,哪怕面对死亡,也没有忘却自己的理想,不曾折损自己的骄傲一分一毫。
而竟然有一个朝代,能够出现、安放这样的人,这是多么的难得。
这就是我们爱李白的原因,也是我们爱大唐的原因。
尽管李白因为个性狂傲和所谓污点的经历,也曾引得“世人皆欲杀”。
但放长远来看,世人还是多么地怜爱这位诗人啊。
人们为他安上“龙巾拭吐”、“力士脱靴”、“御手调羹”、“贵妃磨墨”的故事,甚至让他最终死在追寻月亮的路上。
人们不忍心看他在名利场上碰壁,那是属于世俗之人的追逐啊。
这只骄傲的大鹏不应该垂下头来,学着红尘中人卑猥屈膝。
所以宁愿让他醉下去,一生一世也好。
反正他是谪仙人,他会回到天上去,而人间,无论换几回天地,必将生生世世地流传着他的诗文。
想起我小学时第一次读到《将进酒》,便立刻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作为座右铭,并填满了每一张毕业册,时至今日它依旧是我的人生格言。
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一句背后的分量,那超越痛苦之上的旷达和自信,比其他一切都来得更惊心动魄。
大明宫化为了尘烟,大唐也走入了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所怀念的一切,都消亡在了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我们说起对它们的追思,都是无数人记忆的叠加。
而那位遥远的诗人呢,他只留下一个赫赫如朗日的身影,便隐入天际间。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我想纵然热烈,他一生都是寂寞的,死后亦是寂寞的。
而我只能借着他人之语安抚一句:“李白,大唐有你,才真的了不起。
”
参考文献罗漫.《黄鹤楼》诗案的千年偏误及其学术史的警省意义【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37(6)秦丹丹.安史乱后李白、高适、杜甫关系研究【D】河北:河北大学,2017刘宁.论李白作品中的自由精神【J】文化学刊2023,2
直到电影离结束还有四十分钟的时候,我还一直以为我是高适。
口吃、有阅读困难症,天赋平平,事业上失败,这是我们多数人的人生。
但我有一群才华惊世绝伦的朋友,他们的光芒如同天上的满月照亮了整个夜空,而我心甘情愿地做一颗星星,伏在他们的身旁,被他们温暖和给予光明。
我以为这就是整个故事的主旨。
李白是整个中国最伟大的诗人,而电影选择了一个巧妙的角度来写他。
通过高适看李白,有如通过Nick看盖茨比,通过酒店小伙计写孔乙己。
高适的拘谨,衬托出李白的豪放;高适的老成,衬托出李白的不羁;高适的平庸,衬托出李白的天才。
在电影的故事里,他们是好朋友。
我不知道真实历史是否也如此,反正李白投永王失败时,高适没有救他。
但把他们写成朋友,就串起了盛唐公路文学史。
年少时偶遇,一起练武、互相学习搏击的可爱的友谊,连起了从江夏到扬州,从扬州到长安,从长安到蓟州,从蓟州到临潼。
一颗又一颗明星在文艺复兴中冉冉升起,串起了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诗句。
那些诗是我们的精神家园,那些黄鹤楼上、兵驿站里的题诗板就是那个时代的BBS,心灵和才华在这里碰撞并最终有些东西流传了下来。
唐朝有太多太好的诗人,高适当然是其一。
而李白的伟大,不光在于他的诗才,更在于他有一颗自由的灵魂。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完全自由的。
自由是件奢侈品,比如开车回家,一抬头看到天边晚霞;比如和朋友聊天至深夜,说到某个让你们都流泪的话题;比如韩松落在《浪游记》中写的故事,一个因为要让父亲安心而放弃流浪回家乡进了体制打算浑浑噩噩一生的人,有一天突然看到芦苇荡里,白鹭扑棱棱飞起的瞬间。
今人如是,古人也如此。
但李白是不同的,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接近自由,甚至可以说,他带领中国人的灵魂走向自由。
他的锦心绣口撑起了半个大唐的诗意,他让力士脱靴,让贵妃斟酒,他求仙得道又遁入尘世,他不被任何世俗的评价束缚。
在绝对的才华面前,任何个人生活、政治观点、甚至道德污点都可以被抹去。
一千年后,我们不会记得李白入赘,而只能记得床前明月光温暖了我们每个人心里的家乡;我们不会记得李白投奔永王失败,而只会记得呼儿将出换美酒,在天地之间乘大鹏飞去,与朋友们忘记永远的现世忧愁。
这就是我们普通人对才华的追求和宽容。
我们只记得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而不会对他的婚外情指指点点。
我们喜欢齐白石画的虾,但不会想起他九十岁时娶了十九岁的老婆。
故事始于盛唐,终于唐朝的衰败。
故事开头江夏美丽的黄鹤楼是无数诗人斗诗的竞技坛,而在末尾被战火烧毁,一片瓦砾废墟。
此时,编剧说出了全剧他最想说的东西:“只要黄鹤楼的诗在,黄鹤楼就在。
”这句话让我热泪盈眶。
哪里有什么黄鹤楼,那都是诗人眼中的乘鹤而去;哪里有什么长安,我们的长安都是诗人笔下的熙攘曲江不夜天。
影片的主角李白、高适,加上社恐的王维,狷狂的张旭,高考落榜生杜甫,得意的探花常建,还有贺知章、李邕、王昌龄、岑参……这些人之于中国文学史,正如米开朗基罗、达芬奇和拉斐尔造就了欧洲的文艺复兴。
聪明的脑袋在一起会迸发出更多火花,他们斗酒、斗诗,用短暂的人生烧亮了大唐的夜空,我们怀念的长安永远在这些人的诗句中。
所以,当影片的最后四十分钟急转直下,突然开始用力描写起高适时,我感到了违和。
高适也是一个有才华的诗人,但他同时也是文人中最成功的军人,在安史之乱中被火线提拔,最后成为了三镇节度使。
影片开始讲他的军事谋略,成功收复潼关。
这固然是因为影片需要一个高潮和从头至尾的线索,但这样的歌颂让观众站在了一个两难路口:你要自由,还是要仁义礼智信?
你宁愿像李白一样有着一个失败的政治人生但流传千古的名句,还是像高适一样生活在世俗的价值观中,一生追求功名,平蕃平王,最终获得时代的荣誉?
我觉得影片给出了答案,但是我不能赞同。
看「长安三万里」之前没注意这片子有将近三个小时,进场就猛灌了一瓶水……看到最后已经达到我生理心理极限了……我几乎可以肯定我周围的人也快到心理极限了。
左边一对情侣看到两个小时就走了,前面一位女士看到一个小时就开始边看边查资料……美术能过关,故事很中空。
演了俩小时我都还不知道这主线是想表达点啥。
看完发现好像主要就是想刷个情怀。
手段就是“随时随地慷慨激昂诗朗诵”+“遛一众知名诗人蹭热度”这两招。
其实我是能领会导演的意图的,大概就是想整个唐朝诗人版的「一代宗师(导演剪辑版)」,但是成品有点叫人挠头。
一来是导演本身能力限制,实在不足以讲好一个“从盛唐到安史之乱,描绘文人和军人,江湖和庙堂”的故事。
这时间跨度之长,融合社会情况之复杂,写专著都能写出个几百万字来。
放到一个动画片里,就显得宏大又肤浅,激昂且冗长。
这可能是投入产出比最低的创作思路了。
偏偏主创们又野心太大,连历史切片都讲不清楚,就想搞历史史诗。
时间堆到三个小时都挤不下,最后就只好略过所有外在环境的“因”,只呈现了人物状态或者事件结论作为“果”。
比如电影里只留下了李白在长安的烂醉,但是略过了之前他在长安的境遇,略过了他如何以诗文攀附皇室,略过了他如何以为自己将被重用,略过了他如何逐渐被谗言所扰,直达他的“始纵酒以自昏秽”。
这么多重要的“外在环境”,“角色的内在动机”,以及“心路历程转变”都被一笔勾掉了,于是李白只剩下了一个“狂傲”的标签,一些忽高忽低的情绪爆发,以及一堆刻意安插的诗歌朗诵表演(说是“刻意安插”,因为显而易见里面一大堆诗歌的创作场景都被是被杜撰搬迁的)……于是你们觉不觉得这片子里的李白非常bi-polar……二来是唐诗这个主题吧,其实是很不好做深度艺术创作的。
(所以市面上最火的唐诗文化产品是综艺节目啊)唐诗宋词的一部份魅力,来自于它们吞吐着这片土地的政治、文化、历史和生活。
偏偏上述宾语是在目前创作环境里都不大能深入探讨的话题。
这些都不能好好聊,那你聊什么高适?
又怎么可能聊得好李白?
说难听点,咱们的文官制度几乎是个驯化文人的妓馆。
无论是高适,李白,还是官居太子少傅的白居易,抑或是求不得一官半职跑去隐居的孟浩然,在影响他们当时人生的决定性因素中,“政治境遇”绝对是高于“诗歌文学”的。
再说直白点,你聊不透他们作为文官的处境,你就聊不透他们作为诗人的作品。
然而这片子给他们安排的第一身份还就偏偏是“诗人”。
片子重度着墨于个人生活和诗作朗诵,却一笔带过他们的仕途野心和庙堂境遇。
这哪怕不算撒谎,也绝对算胡扯了。
近三个小时的作品,跨度几十年的故事,什么历史现象跟文化反思都没完成,什么人物角色的深层次解读也没有。
一整个流水账,没说出重点、也没提出观点……就囫囵整了几首唐诗朗诵,让一众唐朝诗人出来过了个场,嚷嚷了一些“浪漫”跟“情怀”,就愣说“长安就在”。
就这种小学语文历史课本级别的“情怀”,也是刷得太粗糙太不求甚解了(当然如果就是小学文化水平的观众,去混个“课本角色脸熟”,那是可以满足诉求的)……反正这个片子留给我的收获,就是一个问题:在“宣扬传统文化”这个理论上的安全创作区里,到底怎样才能找到介于“浮于形式显得虚伪”跟“过于深刻显得危险”的区间呢?
或者可能讲故事这个模式就是比较危险的,还是搞敦煌跟故宫联名最安全。
———————————————————BTW:我在评论里看到太多人对这个片子的情怀感动不已,大部分人都不值得我回应。
唯独有一句话,我觉得应该提一嘴,就是,其实“诗在长安在”是一句很可怕的话。
应该说这个句式本身就是很可怕的。
它几乎适用于所有的战争,所有的文明覆灭,所有的大规模牺牲。
它可以被用来抹去任何宏观叙事下的被牺牲掉的个体。
在这个故事里可以是李白,可以是战火下的黎民百姓。
在其他历史阶段里,也可以是其他几百上千万的受害者。
无论是中国还是世界史中都不乏这样的例子。
但是当然了,我的这篇影评原本是不涉及史观和世界观的,因为这类观点的不同在目前文化创作领域其实没有讨论空间,我介意的只是“它没有把自己的史观展现好”。
所以多说的这一嘴,仅供那些“看完了觉得不大对劲,但是也说不大明白哪里不大对劲”的朋友们参考。
在看《长安三万里》之前,我特意让自己放空,没有看任何剧情简介和评论,只知道这是一部追光制作的关于“长安”的电影,这种感觉很棒,因为没有先入为主的概念困扰我,当大幕徐徐拉开,等待我的都是惊喜。
原来,这是一部讲述我国大诗人李白的动画片,片中还有各种我童年时候耳熟能详的名字,杜甫、王维、王昌龄、孟浩然、崔颢,还有那个虽然读得不多,但却和李白很要好的高适。
电影浪漫、豪情壮志、气势滂沱,整整168分钟的大唐盛世,而唐代由盛转衰的过程,是从一场安史之乱开始的。
通过李白和高适的旷世友谊,牵扯出那个时代的风云诡秘,当一切化为尘烟,能留下来的,只有文字,只有诗。
很喜欢这一款海报“写诗”,是那个时代人人都会的事。
大家以诗会友,以诗代信,在那个没有电话、没有网络的年代,人们的联络唯有文字。
所以在片中,李白和高适动不动就许下一个十年之约,在这十年中,可能完全没有联络,等到需要彼此相见的时候,就徒步、骑马前往,其中的岁月,见字如面,读诗如见人。
在古代,等级阶级还是非常严苛的,比如官宦子女会有更多的机会、资源,而商人之子就属于下民,连投考功名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唐代还是属于比较开放的年代,当权者并没有剥夺大家写诗的权利,如果你有才华,诗写得好,广为流传,马上就可以出名,而这样的名气也可以带来有权之人的赏识。
李白,正是这样一个例子。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别名李十二,号称“诗仙”。
那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静夜思》就算过多少年都不会忘的,一是因为他简单易懂,二是因为李白只用短短的五言绝句就描写出了一个旅居在外的孤独的人思念家乡的情感。
我想,真正的大师就是这样,他可以做到雅俗共赏,每个人都能从中找到对应的情感共鸣,而李白正是这样一个大师。
青年时期的李白电影用李白和高适的关系作为引子,描写了初唐、大唐和中唐三个时期的文人墨客以及政治风云。
私认为,编剧创造的这个结构很妙,因为任何一个时代的文人都不可能脱离那个时代而存在,任何一点风波都可能引起不小的动荡。
李白和高适年龄相仿,相识于青年时期,两人都空有一身本领却毫无施展的地方,正可谓是报国无门,无人赏识。
究其原因,都是因为两人的家世都不算显贵。
李白虽然挺有钱,但无奈只是商人之后,高适,虽然祖上有点名望,却因为家道中落,早就不受人待见。
李白是个大才子,希望通过行卷来取得功名,而高适,从小都不喜欢读书,好在习得一身好枪法,一心只想从军。
两个空有豪情壮志的青年一见如故,就这样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李白和高适对于李白,我们都是很熟知的,但是高适,知道的人确实不多,小时候读他的诗也少,因为他多为武将,写诗也比较晚,他和岑参、王昌龄、王之涣合称“边塞四诗人”。
他的前半生穷困潦倒,五十岁以后才取得功名,因安史之乱崭露头角,成为一方大将。
其实,高适本质上和李白还是不同的,虽然他家道中落,但说到底,也是个官三代,政治头脑要比李白好得多,而李白,在政治上,基本就是个“小白”,非常天真,而且他桀骜不驯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
他们俩能进朝廷效力,都是因为举荐,之前说了,因为阶级差异,他们通过科举为国效力的机会几乎为零,所以,只有他们足够优秀,才能被举荐。
而他们的命运,却朝着反方向而去,高适被举荐有道科后,从此仕途荣耀,一路披荆斩棘冉冉升起。
而李白被举荐并被唐玄宗任命为待诏翰林后,却是人生仕途最辉煌的时期,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甚至被赶了出来。
这一部分在电影中也有体现,李白最辉煌的时候就是在长安,和胡姬跳舞,众人饮酒作诗那段,这段历史上应该真实存在过,所以很多影视剧都会拿来表现“大唐盛景”。
在这段全剧的高潮段落,李白和众诗人在“比诗”,在一根平衡木上当场作诗,作不出的就要掉到下面的酒池中,以示惩罚。
当时高适还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大把时间都在乡下的梁园度过,来到长安找李白,哪见过这等场面,当场就被吓傻了。
在场的诗人都是现在叫起来响当当的人物,什么杜甫、王维、王昌龄、孟浩然、崔颢,都是李白的座上宾,可见那时候李白有多么风光得意。
可惜,官场如战场,李白在长安呆了短短两年,就被唐玄宗赐金放还了。
青年时期的高适自此,李白对功名利禄好像彻底死心了,一心问道。
其实,比起他在长安的那些日子,我更怀念的是他在扬州,在梁园,和高适一起玩相扑、喝酒作乐的日子,李白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他特别爱笑,也爱喝酒,他爱游山玩水,是一个十足的“浪子”,他哪里适合长安那个官场呢?
电影很好的体现了李白的性格特征,从他青年时期到他的中年,甚至老年,李白的天真无邪、浪漫主义一直没有变过。
全剧的高潮是那一段超现实的描写,在看的过程中,我也一直在想,要如何体现李白的那首《将进酒》,因为这是我最喜欢李白的一首诗,这首诗气势滂沱,空有满腹才情却郁郁不得志的心情跃然纸上,李白借酒消愁,悲愤与抗争,失望与自信交织在一起,情感如江水般倾泻而出,读来激昂万丈又潸然泪下。
看了下主创的采访,说这一段的创作就花了整整两年时间,用众诗人坐在白鹤上飞进幻彩斑斓的天空中象征了思想的升华,这时候,唯有酒,唯有诗让他们超越世俗的功名。
我想说,值得,值得这么好的段落,是整部电影的华彩,升华了整个主题。
李白和一群诗友坐在一堆篝火旁,此刻,没有胡姬跳舞,没有金碧辉煌,因为他们早已不是权贵高官的座上宾,而是一堆落魄的文人骚客。
从某种意义上说,文人纵使再有才华,也不过是政治家的一颗棋子,随着时代的变迁沉浮,这是可悲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文人又不仅仅是权贵的玩物,因为他们的作品可以流传千年。
在这里,我要高声朗诵这首《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是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李白,正是有这样的自信,才能在这浮浮沉沉的人世间活着,他不拘小节,不拘礼仪,他可以为了功名利禄入赘当个上门女婿,也可以为了求仙问道在酷暑下围着祭坛走了一圈又一圈,他有自己的人生目标。
而高适,在性格上和李白有着很大的不同,他更沉稳更传统,比如他完全不能接受李白入赘,觉得这是非常丢人的,这是他和李白的第一次冲突,高适也不喜欢夜夜笙歌、喝酒买醉,他更喜欢过健康的生活,钓钓鱼读读书。
这也为后面他们不同的选择埋下了因果。
曾经的李白和高适,在田间练武安史之乱是一切的起点,因为安史之乱,他们走向了不同的道路,高适投奔了老皇帝玄宗,杜甫投奔了新皇帝肃宗,李白则投奔了永王李璘。
所以说李白这个人天真嘛,就因为永王三进庐山邀请他出山,他就以为遇到了明君,还意气风发地写了《永王东巡歌十一首》歌以咏志。
永王是谁啊?
永王对于正牌君来说就是个逆臣贼子,叛乱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高适平叛了。
这一下,高适和李白彻底站在了对立面,无论之前是多么好的朋友,在政治面前,只能妥协。
幸好,电影给了我们一个美好的结局,无论历史怎么样,高适和李白还是最好的朋友,高适还是在暗中帮助了李白,让他免于牢狱之灾、性命之忧。
自此,电影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几乎完美的故事,用一场战争穿针引线,在老年高适的讲述中,回忆李白这个人,以及大唐时期的这些大诗人、大豪杰。
最喜欢剧中“诗板”的创意,无论在绝美的黄鹤楼,还是在战场的休息站,都有“诗板”的存在,大家只要想抒发情感,就可以上去写两句。
正是因为这样,唐代才是一个人人都会写诗的年代啊!
在黄鹤楼上,李白想要写出古今中外最好的诗句,但是当他看到崔颢的那首“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的诗句诗,他沉默了,原来才子也有惜才的时候,崔颢的这首《黄鹤楼》确实写得太好,几乎无人能比,而李白,也在心中默默立下誓言,总有一天,他也要写出这么好的诗,题在这诗板上!
黄鹤楼的建模还是蛮美的我爱李白,我爱长安,更爱唐代,这个可以让人人都写诗的伟大时代。
电影的最后,当那些描写“长安”的诗句出现的时候,我又禁不住流泪了。
唐诗多美啊!
我们古代的瑰宝,我想再一次读出那些诗句,背诵那些诗句。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五原春色旧来迟,二月垂杨未挂丝。
即今河畔冰开日,正是长安花落时。
“
老年李白更得我心呐
引言《长安三万里》,是我的一生之敌追光动画的最新作品。
我从2016年开始写过不少关于追光作品或追光公司的文章,绝大部分是持批判态度,也算是追光的一枚小小的黑粉了。
【影评】《小门神》:制作很出彩,创作很尴尬【影评】《白蛇:缘起》:追光动画的自我救赎【杂评】从《哪吒之魔童降世》大爆,看国产动画产业市场化三十年但我并不是真的讨厌追光,我认为追光所追求的“中国文化特色和国际一流水准”(国际一流水准可以理解为包括技术水准和故事水准)的结合,是中国动画的正确探索方向之一。
所以我恰恰是爱之深、责之切,不想它浪费资源、智力在错误的方向上。
这个“错误的方向”是什么,后面再说,先来说《长安三万里》本身。
去年,它的预告片贴片同为追光作品的《新神榜:杨戬》播出,还是引起了一番震动的。
毕竟,历史动画(注意不是古装动画),这基本上是许多年来中国动画堪称绝迹的领域。
事实上,历史题材就是当下中国影视作品在题材方面最大的短板,没有之一。
区区一部动画片,行吗?
一、与国际接轨的技术彰显中国文化先说优点,追光作品擅长用与国际接轨的技术来彰显中国文化特色,这主要体现在画面上。
这里有“烟花三月下扬州”——
这里有“一片孤城万仞山”——
一边高升吟诵《将进酒》,一边驾鹤腾空,华章与美景交相辉映,何其快哉!
可以说无论是细节还是意境,都做得十分完美。
这些向来是追光的强项,无可否认,也夸腻了。
追光的表面功夫已经做得很足很好,接下来要看里子怎么样。
二、史无前例168分钟憋尿局一个人很难能从电影院里走出来后,讲明白《长安三万里》讲述了一个什么故事,或者它的主题是什么。
我尝试着梳理了一下情节结构。
这部分相当于剧透了全片,但我觉得都是历史或历史改编,没什么可剧透的。
电影以诗人高适的视角展开,分为两条线,一条线是“现在”,也就是唐广德元年(763年),60岁的高适任剑南西川节度使,率军抵御吐蕃的进攻,败退;另一条线是“过去”,即高适在新任监军程公公的讯问下,讲述自己与李白的历史。
高适的讲述完全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在真实历史的基础上有所改编,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高适的童年,习武颇有所成,但读书不行(似乎有阅读障碍);第二部分是高适约20-30岁,父亲去世后,赴长安路上遇到潇洒的李白引为知己,孤身在繁华长安碰壁,赴扬州拜访李白领悟到自己学艺不精,居商丘梁园苦读。
第三部分是高适约30-40岁,蓟北从军愤恨军官腐败,归家途中与郭子仪解救被安禄山军追杀的李白,再回商丘梁园隐居。
第四部分是高适约40-50岁,受翰林李白邀请再访长安,见到诸多知名诗人,但深感李白过于飘逸,三回商丘梁园。
后又受在朝中受排挤的李白邀请陪同他去济南受道箓,一众诗人纵酒吟诗后告别。
第五部分是高适约50-60岁,人生剧烈动荡。
他先入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幕府,参与平定安史之乱并经历了潼关大败和长安陷落;后任淮南节度使平定永王之乱,逮捕了投靠永王的李白,李白经郭子仪求情得以免死流放夜郎。
最后再回到“现在”,监军程公公表明来意:吐蕃正围攻长安,朝廷认为高适牵制吐蕃不力,是因为与镇守长安的郭子仪在李白的处理问题上不和(这个脑回路也颇为清奇)。
高适也不多加解释,而是表明他的败退正是诱敌之计,这是当年李白教他摔跤时教会他的。
接下来严武援军赶到,高适和程公公击破吐蕃。
程公公告知高适李白已遇赦,并猜到当年郭子仪为李白求情,正是高适暗中请求的。
得知李白无碍,高适再无牵挂,释然地回到了心心念念的长安。
三、与国际脱轨的故事我写影评很少把整个电影故事概括出来,因为很多时候截取其中一小部分,就足以证明我的观点。
但这次我不得不把所有的情节都讲出来,以证明这真的是一部长达168分钟的流水账。
《长安三万里》本质上是高适的传记,并通过他的视角来塑造李白,进而反映唐朝由盛转衰的历史变迁。
如果处理得当,这可以成为一部动画版的《飘》《最后的武士》或者《大明劫》。
但可惜的是,它连最基础的“高适传”的部分都没做好。
电影在“高适传”部分最大的问题就是流水账。
上文所述五个部分在全片均匀分布,似乎处处都是知识点,但也仅仅是知识点而已,而且还不划重点。
不同的部分刚开始是以高适的旁白衔接,尚可接受;到后来介绍永王之乱的背景时干脆黑屏甩出大段字幕,几乎成了课本。
不过花了这么一大番力气,电影对高适人物的塑造倒也还说得过去(毕竟他是传主),细腻地刻画了他的几次心路转变,人物弧光比较完备。
如果对传主高适的塑造尚且如此磕磕绊绊,那么对李白的塑造就更脱相了。
因为镜头一直跟着高适,所以一旦二人分开,电影其实无法交代李白经历的一些人生重大事件,于是只能待二人重逢后以台词弥补,而靠台词交代就颇为无趣,导致李白的形象十分单薄:在青年时期要么是脑子缺根筋的富二代,要么是情绪不稳定的二傻子;而到了老年时期,李白变得郁郁寡欢,观众都知道这是因为在朝中被排挤了,但这些内容其实与电影表达无关。
对二人友谊的塑造有一些高光时刻,比如因意气相投而相知,因性格不合而相离;李白教会了高适许多终身受用的本领,而高适考虑到政治形势只能暗中相助……细细回味,还是颇为唏嘘的。
电影毫无疑问也想让格局再大一些,想反映唐朝由盛转衰的历史变迁,所以才把视角给到了高适这位当过官、打过仗、讽过时弊的边塞诗人。
那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已成传世名句(顺便说一句,电影把这句诗的讽刺对象安在了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头上,其实不太公平,他虽然晚节不保,那会儿还是很能打的)。
但电影对于唐朝的一些社会问题——门阀政治、奢靡文化、武备废弛,其实也就是蜻蜓点水地展示一下,无力再做探究。
结语《长安三万里》无疑是有让人振奋之处,但我不希望它只停留在这个阶段。
我不希望这是一部48首唐诗彩蛋合集,诗人们恰到好处地出现,声音浑厚地念出自己的代表作,然后退场。
追光作品一贯是形式大于内容——这句话不完全是批评。
早先连形式都没有的时候,追光带来了形式,这是很让人敬佩的;但是若始终不在内容上有所突破,那也是很遗憾的。
追光作品的编剧一直是依靠团队,所以编剧名字也常变,因为只是一个代表集体的代号。
除了《白蛇:缘起》之外,追光的编剧团队经常处于错误的轨道上:表达欲旺盛,表达得很多但很浅。
有传言称这与领导有关系,但我没有证据。
总之,要真的想拍历史题材,真的是要做研究的。
不仅仅是要做艺术、技术方面的研究,更要做历史方面的研究;不仅仅是要做历史事件方面的研究,更要做历史规律方面的研究。
最后,祝追光越来越好,早日拍出更好的历史动画。
“诗在,长安就在”——唐代长安仿佛真的是一座由诗堆砌而成的都城——动画长片《长安三万里》给人留下最深的印象,莫过于此。
动画片《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开元盛世本就是历史上最令人魂萦梦绕的时代,最杰出的天才汇聚在最宏伟的都城,以最绚丽的梦想,营造出一个最繁华的盛世图景,哪怕在影片的后半段,这个繁华瑰丽的诗之都城,已经被安史之乱的兵燹之火无情焚毁,焦土残垣之上飘荡的,依然是让人愿意百次、千次、万次回想的盛世之梦。
无论摧毁这个美梦的灾祸,是何等确定无疑地根植于这场盛世之梦当中,人们对盛世不再的叹惋还是远远胜过对衰落教训的痛切。
毕竟那些辉煌瑰丽的诗篇足以成为梦回盛世的质料,而哀悼繁华不再的挽歌,同样也可以作为沉湎于旧日盛景的鸦片——借着哀叹,可以不断地追忆并沉湎于早已不再的盛世。
这或许正是这部动画将一场史书上确定无疑丧师失地的败仗,修改成一场出奇制胜大捷,并且作为贯穿全片结构主线的原因——因为它至少要提供一个希望,哪怕只是一个虚构的希望,就像诗歌中奇伟夸诞的想象一样,它不真实,但它真的很美。
然而,就像《将近酒》中瑰丽奇美的想象一样,在那引人直上神霄的绝美词句的背后,是一群喝得酩酊大醉的中年大汉,在用酒精麻痹自己逝去的青春和无奈的现实——诗歌攫住了其中最浪漫的灵魂,但沉重的肉身依然需要踉跄行走于这无比现实的人间。
如果说《长安三万里》以真实的历史为原料,送进诗的机器,在银幕上造出了一个梦,那么,当走出影院的你,在这场梦醒时,或许愿意看一看这场梦背后的真实,尽管这段真实的历史距离电影中那个似真还梦的开元盛世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并且,没有哪位有名的诗人愿意为它吟诵诗篇,更遑论被改编成电影了。
但这个故事真实地发生过,在这个故事里,长安与他们——埋葬在历史尘埃中的无名之辈的距离,不止三万里。
撰文|李夏恩长安长安的盛夏,一如既往的酷热。
赤日高悬在关中大地的上空,炙烤着黄土陇上的这座煌煌帝都。
高原阻挡了海畔凉风吹拂的脚步,只留下凝聚的燥热在这座城市里肆意泛滥。
将整个长安包裹在一团汹涌的热浪之中。
《长安三万里》(2023)中的长安街巷画面。
正因为暑热平等地对待这座都城中的每一个人,所以清凉才成了一种特权。
“冰井分珍果,金瓶贮御醪”“公子调冰水,佳人雪藕丝”——能在炎炎暑热中吟诵这般清凉诗句的,自然并非平头百姓。
达官显贵们自有清暑妙法,就像诗中所吟诵的那样,晶莹的冰山陈放在室内,“映盘皎洁非资月,披扇清凉不在风”。
宅邸的水阁隔绝了外面的燥热,池中的爽气扑面而来,更觉心旷神怡。
但在外面,那是芸芸庶民奔走谋生的长安城,烈日炙烤下的通衢街巷蒸腾着热浪,将滚烫的尘土涌上半空,钻进他们每一个淌着汗水的毛孔,与烤干汗水的盐粒一起揉搓着皮肤,每一次想要拭去汗水和尘土,都要提防它们被揉到眼睛里,一股酸涩的疼痛会迅速占据整个眼球,让人不由得红着眼睛,涕泪交流,这倒与当下的时节很是相合——大唐咸通五年的七月十五中元节,降临了。
纪录片《大明宫》(2009)中长安被黄巢焚毁的剧照。
尽管从开元盛世被安史之乱粗暴地打断,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半个世纪前,朱泚之乱的叛兵继安禄山和吐蕃之后,又再度洗劫了长安,但这座都城依然有着不容小觑的恢复能力,“自禄山陷长安,宫阙完雄,吐蕃所燔,唯衢弄庐舍;朱泚乱定百余年,治缮神丽,如开元时”——如果不关注日趋倾颓的国运,那么长安人依然可以想象自己活在开元盛世漫长的余荫中。
长安各大佛寺诸如安国寺与青龙寺依照旧例高挂起了佛幡,金线绣成的神佛在日光眩耀下熠熠生辉,盂兰盆装饰着精巧的花果乃是金玉杂宝装点而成,吸引着游人不惮暑热地摩肩接踵,延颈纵观。
寺院中曳声引气的梵呗,顺着潮热的暑气弥散在整座都城里,也飘进了城南这间简陋的客舍里。
因为地处卑湿,所以客舍中暑气熏蒸得更加厉害,潮热的湿气直冲鼻腔,汗水顺着额头直淌进脖颈里,粗陋的葛布衣衫被汗水浸透得斑斑点点,犹如暗沉的记忆在全身扩散游走。
但这一切,让客舍中的这位过客想起并非一个世纪前盛唐诗人王维诗中的名句“长安客舍热如煮”,而是一年多前自己的处所——那是帝国最南的边地重镇,安南都护府的治所交趾城。
高适和地图。
《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安南的天气,与长安的暑热如此相像,都是如此的溽热潮湿,也都是如此的蝇虫密布——长安的蝇虫之多是如此声名狼藉,以至于文豪韩愈都特意写诗咒骂这些小虫,“蝇蚊满八区,可尽与相格。
得时能几时?
与汝恣啖咋。
”这些险恶的蝇蚊小虫,是真正的趋炎附势,攀援着暑热的恩泽,肆无忌惮地钻营腐臭、吮吸血肉,而今,它们正绕着自己右手的手腕嗡嗡不停,他抬起右手,嫌恶地赶走了聚在手腕上的苍蝇。
汗水浸透的地方,渗出了淡黄色的体液,结成了琥珀般细碎的颗粒,黏在一个暗红色的伤疤上。
那个伤疤圆圆的,刚好从手腕贯穿过去。
他看着手腕上的伤疤,忽然感到一股刺痛直冲向自己的心肺之间。
他随手翻了翻几案上纵横狼藉的草稿,上面分明写着四个字“行坐痛心”。
还有他的名字“樊绰”。
他手腕的伤疤,是箭伤。
樊绰撰著《蛮书》,武英殿本书影。
盟誓当那支箭从城头射进敌营中时,樊绰与交趾城中的将士们,心中还抱着一丝隐约的希望,他们希望箭上绑着的那封书信,可以劝服城下包围的南诏军队撤兵离开。
那封书信的内容,是一纸南诏与大唐缔结盟誓的宣言。
但樊绰和他的同袍们心中也很清楚,对南诏来说,这纸盟誓的作用恐怕无法超过书写盟誓的这张纸。
“叛服不常”这四个字,几乎可以相当全面地概括南诏与大唐之间的关系。
这个崛起于苍山洱海之间的政权,从肇基伊始,就长于在结盟与背叛之间走钢丝的政治艺术,南诏的每一次扩张,几乎都伴随着对旧盟友的出卖和与新盟友的媾和。
这一点在南诏政权的统一者皮逻阁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14世纪出现并被后世广泛引用的云南史籍《白古通记》中,记述了皮逻阁利用阴谋诡计一统五诏的传说。
《南诏图传》局部。
在这则传说中,皮逻阁用易燃的松明建造了一座松明楼,然后假意邀请其他五诏首领齐聚松明楼宴饮。
趁五诏首领喝得酩酊大醉之时,他点燃了松明楼,五诏首领被生生烧死,他就这样毫不费力夺取了五诏的领土。
尽管这则传说与史实并不相符,南诏吞并其他五诏是个长期而复杂的过程,远没有放一把火那么简单,但它确实高度提炼了南诏立国的方略:结盟只是麻痹敌人的权宜之计,所谓的盟友不过是排名靠后的敌人的代名词。
对唐廷来说,了解南诏这位盟友的这一面,显然需要一段时间。
毕竟在起初时,自己扮演的角色也是南诏统一大业中阴谋诡计一个贪婪的帮凶,当皮逻阁觊觎东邻越析诏的领土时,接受重赂的唐朝四川剑南节度使王昱,以武力传唤越析诏的首领张寻求,指控张寻求奸淫前任首领波冲的妻子,并且谋杀了波冲(这两条罪名倒并非诬陷,而是确有其事),摆出一副公正法官的架势将他处死,然后“顺理成章”地把“无主”的越析诏的领地交到皮逻阁手中。
当皮逻阁再一次背叛盟誓,进攻先前的盟友邆赕诏时,唐廷又派军配合南诏作战。
这次背叛让南诏获利不菲,不仅将大理平坝地区的土地尽数吞入腹中,更获得唐帝国的正式的认可,738年,皮逻阁被唐廷册封为“云南王”,意味着他是唐帝国承认的云南合法统治者。
当朝的玄宗皇帝特别赐给他一个颇具意味的名字“归义”,在册封皮逻阁为云南王的制书中,唐廷特别夸赞皮逻阁(归义)“仁而有勇,孝乃兼忠,怀驭众之长材,秉事君之劲节”——考虑到先前南诏的种种背盟诡计,以及之后将会发生的一切,这段赞词听起来都更像是一种讽刺。
唐廷不吝如此赞誉之辞的原因,倒并非相信皮逻阁真是这样一位正人君子,而是同样有着自己的盘算。
西陲的吐蕃一直是帝国的心腹大患,吐蕃东扩的两条路线:西北河湟与西南滇西地区,在最初的几场争夺战中,唐廷均未占上风,滇西设立的姚州都督府一片狼藉,治下滇西各部酋领不堪唐廷守将的高压政策,相率叛投吐蕃,迫使帝国不得不再度祭起以夷制夷的老法宝,而南诏,就是唐廷相中的牵制吐蕃势力的西南代理人。
唐廷与南诏以利相交,所以也就无怪乎这句谚语的后半句“利尽则散”同样会应验在两者的关系上。
仅仅14年后,南诏就决定背叛唐廷,改与吐蕃结盟。
这次背盟,按照南诏的解释是逼不得已,双方关系破裂的罪魁祸首是唐廷姚州都督府都督张虔陀。
当皮逻阁的继任者阁罗凤偕妻女谒见这位都督时,张虔陀不仅勒索财物,甚至将魔爪伸向了阁罗凤的妻女。
阁罗凤向唐廷控诉张虔陀贪虐淫肆的罪状,但唐廷派下调查的中使却收受张虔陀贿赂,对南诏反咬一口。
期望唐廷主持公道的希望都破灭了,阁罗凤自己复仇,他发兵攻破姚州都督府,杀死了张虔陀。
《南诏风云之忠烈者》(2020)剧照。
唐廷的反应是派下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征讨南诏,兵临泸南。
阁罗凤派出使者谢罪,但同时也向唐廷发出了警告:“今吐蕃大兵压境,若不许我,我将归命吐蕃,云南非唐有也。
”这句警告理所当然激怒了鲜于仲通,以至于他并未读出这句警告背后欲盖弥彰的深意。
表面上,阁罗凤是表明自己受到吐蕃武力威胁,逼不得已,而这句话的重点却在后半句,云南完全是他掌中攥紧的一颗筹码,无论唐廷还是吐蕃都不过是红眼睛的赌徒,唯有他才是稳赚不赔的庄家。
阁罗凤很清楚吐蕃不会坐视云南这块战略要地彻底落入唐廷之手,而他之所以能向唐廷征讨大军的主将直言“若不许我,我将归命吐蕃”,实际上也暴露了早在张虔陀事件爆发前,南诏与吐蕃就已经暗通款曲。
张虔陀的贪虐不过是将这场赌局公开化了而已。
南诏在这场名为谢罪的挑衅之前,就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
鲜于仲通疲惫而骄横的军队被引入南诏和吐蕃联军设下的包围中,西洱河之战唐军大败,鲜于仲通仅以身免,六万将士殒身战阵。
别具讽刺意味的是,南诏和唐廷都将自己视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唐廷当权的杨国忠将西洱河惨败粉饰成一场大捷,这成功地激起了玄宗皇帝扩大战果的贪欲,他下旨大募两京及河南、河北兵士远征云南,而这刚好也符合杨国忠的心意:他可以用未来压倒性的胜利进一步掩饰之前那场虚假的大捷。
尽管庙堂君臣对远征南诏一拍即合、摩拳擦掌,但百姓却并没有追随朝廷的号召踊跃上前。
比起上位者的胜利躁狂症,普通人更能冷静地看清自己的处境,他们早已听说过“云南多瘴疠,未战,士卒死者十八九”,所以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填上位者不知餍足的好战欲壑。
杨国忠派遣御史分道抓人,连枷送往军所,“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声震野”。
他们确实被强推上了永不回还的死地。
754年的盛夏,唐军主帅李宓率领从中原募集的七万大军,与广州都督何履先率领的广府兵水陆并进,进攻南诏。
此时正值云南瘴疠溽暑时节,军中瘟疫蔓延,随着战线深入,给养略尽,唐军也被南诏步步诱入陷阱当中,当他们抵达太和城北时,遭到了南诏与吐蕃的双面夹攻,唐军“弓不暇张,刀不及发,流血成川,积尸雍水”,掩埋唐军尸骸的地方建起了巨大的坟墓。
直到一个世纪后,这段惨酷的败绩依然给樊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记述道:“李宓伐蛮,于龙尾城误陷军二十万众,今为万人冢。
”李宓惨败的消息让朝野上下切齿叹恨,被许为谪仙人的李白,也在他飘逸潇洒的笔端落下了沉痛的墨迹:渡泸及五月,将赴云南征。
怯卒非战士,炎方难远行。
长号别严亲,日月惨光晶。
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
《长安三万里》(2023)中的李白与高适。
他曾经的好友,如今已经在名将哥舒翰帐下备受青睐的高适,却为这场惨败的直接责任者李宓,写下了一首歌功颂德的赞词,他将玄宗皇帝黩武好战的贪欲比作“圣人赫斯怒,诏伐西南戎”,尽管他从未涉足云南半步,但还是在诗作中夸诞地想象李宓率领的大军是何等英武雄壮地“蜂虿隔万里,云雷随九攻。
长驱大浪破,急击群山空”。
在这首颂歌的最末,他预言李宓必会奏凯还京:将星独照耀,边色何溟濛。
泸水夜可涉,交州今始通。
归来长安道,召见甘泉宫。
虽然高适歌功颂德的对象李宓,早已沉尸在太和城外的河水中,但对玄宗皇帝来说,虚假的捷报总归是比真切的惨败更加悦耳。
这当然是一场战略上的重大失误,而主要责任者正是他和他最信赖的宠臣。
但如果错误的代价是由别人来承担,那么不仅犯错很容易,坚持错误也很容易。
所以当他身边忠心耿耿的宦官高力士进谏“云南数丧师,又边将拥兵太盛,陛下将何以制之!
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得谓无忧也!
”皇帝却只是回答说:“卿勿言,朕徐思之”——没有任何改过反省的迹象。
安史之乱中玄宗仓皇逃出长安。
《妖猫传》(2017)剧照。
时间也没有再给他反省的机会了。
次年十二月,安史之乱爆发。
六个月后,长安陷落,玄宗皇帝仓皇逃离都城,尽管他保住了性命,但另一位祸首杨国忠被变兵所杀。
这或许是历史的报应,但对那些死在太和城北,在万人冢中漂泊异域的万千孤魂来说,这报应远远算不上公平,而历史本身也并不遵循因果报应的规律。
背叛盟誓的南诏再一次成为赢家,在改投吐蕃麾下后,阁罗凤得到了新的封号“赞普钟南国大诏”和“东帝”,在吐蕃语中,“钟”即为兄弟之意,比起语唐廷的君臣关系,吐蕃给与的礼遇看起来更加丰厚。
只是,以利相交结成的盟誓,所有的馈赠都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这一次盟誓也不例外,而对南诏来说,这位新盟友,不过是排在下一个背叛名单上的敌人而已。
背叛南诏与吐蕃的盟约持续了42年——对南诏来说,这是个了不起的纪录。
不过这一盟约是建立在吐蕃实力强盛到足以对它的前盟友唐廷造成严重威胁的基础上。
763年,吐蕃一度攻陷唐都长安时,南诏军队很可能作为盟友也参与了对长安的劫掠。
但另一面,南诏却又在三年后树立了南诏德化碑,其中的内容虽然是对阁罗凤丰功伟业的赞颂,但从另一个角度讲,它也是在推卸背弃唐廷盟誓的责任,碑铭中将南诏与唐廷之间的战争解释为迫不得已,完全归咎于赃官悍将的挑拨,就像阁罗凤自己所说的那样:“我上世世奉中国,累奉赏,后嗣容归之。
若唐使者至,可指碑澡祓吾罪也。
”就在碑铭立下的31年后,南诏终于等来了久违的唐使者,由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派出的崔佐时,携带德宗皇帝的诏书,在794年的初冬二月,抵达了南诏王都羊苴咩城。
此时在位的南诏国王已经是阁罗凤的孙子异牟寻。
由于南诏在表面上还没有与吐蕃决裂,而且在数日前,数百名吐蕃使者刚刚抵达,所以当崔佐时抵达南诏时,异牟寻希望崔和他的随从改穿牂牁服装入城,但崔佐时却严词拒绝了异牟寻的要求:“我大唐使者,岂得衣牂牁小夷之服!
”异牟寻只得稍作变通,在夜间接待了崔佐时和他的随从。
根据崔佐时的说法,当他宣读诏书时,异牟寻恐惧不安,王廷大臣也面目失色,他涕泪交流地长跪接受了诏书。
崔自然将其解释为天朝皇威无远弗届的震慑力,但真实情况很可能是这位南诏国王担心自己的又一次背盟行为会被吐蕃人知晓。
背叛盟友虽然在南诏的历史上已经司空见惯,但每一次背盟都是精心算计的结果。
与吐蕃的结盟虽然给南诏带来了一个强大的庇护者,但同样也付出的沉重的代价。
虽然唐朝官员的贪婪横暴是激起南诏背弃盟誓的主要原因,但比起唐朝对财物的贪婪,吐蕃向盟友索取的可不仅仅是贡税,还包括人命。
作为盟友,南诏必须在吐蕃征伐时配合出兵,并且为了表示效忠,还要将王族大臣的子侄送往吐蕃作为质子。
比起一个要钱的盟主,一个要命的盟主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随着吐蕃的衰落,对盟友的索取也变得日益繁杂苛重。
与吐蕃衰落相对的,是唐廷在安史之乱后的实力恢复,虽然历经几次藩镇叛乱,但总体上说,经过安史之乱洗礼的唐朝军队在战斗力上大有提升。
给南诏当头一击的是799年的那场大败,这本来是一场毫不掩饰地以劫掠土地和人口为目的的入寇,吐蕃与南诏联军出动十万兵力入侵剑南西川,但受到了唐廷名将李晟的阻击,吐蕃与南诏的联军遭到迎头痛击,损失惨重。
这次惨败让异牟寻大为惊恐,立即将南诏的都城迁往羊苴咩城,但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吐蕃的横暴又激起了他的愤恨,南诏被要求缴纳更重的贡税、征集更多的士卒,以补充吐蕃在败战中的损失,并且吐蕃的军队要占据南诏的战略要地。
南诏被吐蕃当成了战败的泄愤桶,盟誓的双方也因此走向分裂。
唐廷则瞅准机会开始将南诏拉入自己的阵营。
这一次,唐廷选择韦皋作为剑南西川节度使,这是一个少有的明智选择,韦皋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将领,也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
在对吐蕃的战争中,他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而这些胜利成果,又顺理成章地转化为拉拢南诏货真价实的筹码——当然,吐蕃与唐廷都先后是南诏的盟友,但一个是败绩累累且需索无厌的现盟友,一个是战绩辉煌又强力可靠的前盟友,究竟作何选择就不言自明了。
战场。
《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794年2月9日,大唐贞元十年正月五日,异牟寻与使臣崔佐时,一起在点苍山神祠举行盟誓,在这份盟誓中,异牟寻回顾历史,重申南诏背弃与大唐的盟誓乃是迫不得已,引发南诏与大唐首次武力冲突的张虔陀被再度拎出来充当离间罪魁鞭尸,“念异牟寻乃祖乃父忠赤附汉。
去天宝九载,被姚川都督张虔陀等离间部落,因此与汉阻绝,经今四十三年”。
或许是出于谨慎,异牟寻又特意提到先前与吐蕃的盟约同样“亦无二心,亦无二志”。
但如今,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向南诏“具陈汉皇帝圣明,怀柔好生之德”——换言之,是开出了更具诱惑力的丰厚条件,于是南诏“谨请西洱河、玷苍山神祠监盟,牟寻与清平官洪骠利时、大军将段盛等请全部落归附汉朝,山河两利”。
在盟誓中,异牟寻咒发狠誓,若南诏“辄窥侵汉界内田地,即愿天地神祗其降灾罚,宗祠殄灭,部落不安,灾疾臻凑,人户流散,稼穑产畜悉背减耗”,而如果唐廷同样窥图南诏领土百姓,“亦请准此誓文,神祗共罚”。
在南诏的山川神祗面前,这份盟誓被庄严地制成四本,一本由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进呈给大唐皇帝,一本藏在神祠神室之中,一本沉入西洱河水底,还有一本留诏城内府库,“贻诫子孙”。
在这次盟誓的六个月后,唐廷派出了一支高规格的使团前往南诏进行册封,异牟寻他特意穿着金甲,身披虎皮,出城五里迎接大唐皇帝的特使,以极度恭谦的姿态向远在长安的大唐皇帝表示臣服,跪着接受了那颗刻铸着“贞元册南诏印”字样的黄金大印。
异牟寻显然懂得如何讨好天朝使臣,在欢庆宴会上特意安排了一个绝对可以赚人热泪的感人场面,他指着宫廷伎乐中一名正在吹笛的老头和一位唱歌的老妇人,告诉使臣,他们正是当年自己的曾祖皮逻阁归顺大唐时,玄宗皇帝赏赐给南诏的胡部与龟兹音声部的乐师,“今死亡零落尽,只余此二人在国”。
这个精心安排的场面确实令人动容,它不仅让人回想起双方的那段蜜月时期,对唐廷使臣来说,更会让他追忆起那个风光不再的开元盛世——那是每一个唐人企慕而又心酸的逝去之梦。
但没有人真正去关注那两名乐师的命运,他们先是被唐廷当作礼物从长安送到南诏,背井离乡,当盟誓毁弃,两国交恶的四十年中,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如今,他们侥幸挨到了两国再度和好的年月,却仅仅被拿出来作为一对昔日友好关系的吉祥物供人指点观摩,而他们最终永远无法回到自己的家乡。
《长安十二时辰》(2019)中的名震长安的歌姬许合子。
这个精心安排的动人场面,以及那封对着山川神祗发下的盟誓,都在七十年后,被樊绰记录下来,樊绰从交趾射向南诏包围大军帐中的那封箭头书信中,所写的正是这封盟誓。
樊绰或许期望南诏能像他们平时表现出的那样虔信鬼神,如此,当年盟誓中那些向神灵发下的严厉诅咒,或许能吓退南诏的大军,至少也能让他们为自己的背信弃义感到羞愧。
但是就像前面所看到的那样,比起号称要“贻诫子孙”的盟誓本身,在恰当的时机背叛盟誓,才是南诏的家传祖训。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南诏的每一次背叛盟誓,唐廷都能恰到好处地提供口实。
唐帝国从来不缺像先前被当作离间盟誓罪魁的张虔陀一样的贪纵之徒,而这一次离间罪魁的名字换成了杜元颖。
比起张虔陀,杜元颖的贪婪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位两朝皇帝的宠臣为了向长安的宫廷进献奇珍异宝以邀宠,对治下百姓重加科敛,甚至刮削军饷,这引起了戍守士兵的极度不满,而临境的南诏则成为了他们发泄不满和弥补亏空的对象,小股的进犯和劫掠时时发生,而这理所当然成了南诏进犯的绝佳借口。
距离上一次盟誓的签订仅仅过了35年,南诏便发动了对帝国剑南西川的入侵,南诏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被攻掠的州县戍卒几乎无人愿意进行抵抗,“诸屯闻贼至,辄溃”。
到829年冬天,南诏几乎占领了整个西川,进逼成都,而颇具讽刺性的是,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依然遵守盟誓,所以就在南诏军队在西川大肆劫掠之时,南诏的使团依然如约前往长安朝见。
《南诏风云之忠烈者》(2020)剧照。
如果对盟誓进行咬文嚼字的严苛解读,那么南诏的这一次入侵确实不能算背叛盟誓,盟誓载明会受到神灵惩罚的行径是“辄窥侵汉界内田地”,但南诏的入侵并未占领大唐寸土,只是在撤军时进行了一番大肆劫掠,成千上万的男女特别是工匠被掳走,在武力的胁迫下一路向南驱赶,当他们到达大渡河边时,南诏将领故意惺惺作态地恩准他们向故乡道别:“此南吾境也,听汝哭别乡境。
”恸哭之声一时传遍河岸。
不愿沦为异域亡魂的人,将自己的身躯连同眼泪一并投入滚滚江河之中,数以千计。
大渡河边蛮亦愁,汉人将渡尽回头。
此中剩寄思乡泪,南去应无水北流。
欲出乡关行步迟,此生无复却回时。
千冤万恨何人见?
唯有空山鸟兽知。
死战当樊绰作为新任安南都护蔡袭幕府从事,抵达安南都护府的治所交趾城时,距离南诏在西川的那场残酷的劫掠又过去了33年。
自从那次劫掠的三十年来,南诏与唐廷一直保持着相对的平静,但平静的真正原因,并非当年在神祗鉴证下的盟誓真的有力约束了双方擦枪走火的行为,而是因为双方都在忙于分享吐蕃衰败所带来的厚礼。
对唐廷来说,终于可以借机收复安史之乱以来被吐蕃侵占的土地,而对南诏来说,没有了吐蕃的后顾之忧,它可以着力向南,征服东南亚大陆的领土,直到唐廷再度成为它扩张道路上的阻碍。
而这一次,冲突的爆发点自然而然发生在唐廷控驭东南亚的据点安南。
沙场。
《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当樊绰环顾安南局势,就会发现,这里在过去三年里发生的一切,几乎精准地踩中了唐廷与南诏在过去一个世纪里发生冲突的每一个雷点。
贪纵的官员、聚敛无厌的苛政,离心离德的戍卒,唐廷犯下的每一个错误,又刚好对上了南诏有史以来最好战的君主世隆——据说在他出生时,紧紧攥着的手掌中就写着“好战”两个字。
859年,有着“小太宗”之称的宣宗皇帝驾崩,而南诏王丰祐也几乎在同时离世。
唐廷只要求南诏派遣使团前往长安吊唁天朝皇帝,却并未依照惯例遣使吊祭南诏刚刚过世的君主,这一切都让刚刚继位的世隆心生怨愤。
而最终激怒他的,是唐廷以他的名字与早在一个世纪前死去的玄宗皇帝的御讳相同,因此拒绝对其加以册封。
唐廷的傲慢导致双方之间的关系走向破裂,世隆决定自称皇帝并且将国名改为“大礼”。
唐廷在安南任命的都护李琢的贪暴与愚蠢,就像当年的张虔陀与杜元颖一样,成为了南诏发动战争合理正当的借口。
比起张、杜二人,李琢的贪欲在破坏力上更具有原创性,他以斗盐换牛马一头的方式强买诸蛮部落的牛马,又寻衅处死了不愿听任苛剥的蛮部首领杜存诚。
尽管他成功将境内诸蛮部落得罪了遍,成为人人切齿欲杀的对象,但或许是贪心作祟,他又将魔爪伸向了军饷,居然为此自废武装,停止向安南西北边界派遣用以防备南诏的六千名士卒。
这一行动引起了戍守此地的桃花蛮首领李由独的怨怼,长期以来,李由独的部落与派遣来的唐朝戍卒一同为唐廷戍守这方边境,合作无间。
但李琢突然裁减了戍卒,让他孤立无援地暴露在南诏的射程之内。
于是,在南诏拓东节度使的招引下,李由独和他的部落倒向了南诏。
受到李琢贪暴搜扩的诸蛮部落,也将南诏视为解救自己的救世主,追随、说服、甚至怂恿这位新继位的南诏统治者世隆进攻安南,自己甘愿充当带路先锋。
《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作为蔡袭的情报收集人员,樊绰对诸蛮部落的离心离德了然于心,862年初夏,就在他抵达安南不久,他就受命率领一支二十余人的小队潜入南诏控制下的诸蛮部落,与他们的首领接触谈判,企图找回几个盟友。
但最终他只能得出一个令人遗憾的结论:自李琢贪暴的统治数年以来,诸蛮部落已经与唐廷离心离德,南诏如今俨然成为他们的盟主,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段兵家名言或许道理不错,但它的成立需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对战双方势均力敌。
而在862年,唐廷与南诏在安南的势力已经强弱可判,南诏已与诸蛮部落结成坚固的反唐联盟,而蔡袭所有的,仅仅是从内地荆、襄、徐、鄂等道调遣的士兵,虽然号称三万大军,但他们从北方远道而来,水土不服。
比起南诏联军的团结一致,蔡袭还面临着腹背受敌的打击。
岭南西道节度使蔡京是唐廷任命的诸多贪暴官员中的一名,他不仅贪婪残酷,私设炮烙之刑,治下军民怨声沸腾,更嫉妒蔡袭深得军心,于是上奏捏称南诏军队早已远遁,边境无虞,蔡袭继续留下如此多的戍卒乃是“武夫邀功,妄占戍兵,虚费馈运”,请求朝廷下令让戍兵“各还本道”。
安南局势危若累卵、南诏虎视眈眈的奏报并非没有送达朝堂御前,蔡袭写下了“十必死状”诚挚地恳请留下戍兵五千人以防备南诏随时可能的突袭,但这些呈送庙堂的急迫奏章,依然没有扭转朝廷罢兵决心。
朝堂的决定,在今天看来不啻自毁长城的荒唐之举,但个中理由却并不难以揣测。
对远在长安的朝廷君臣来说,比起南诏可能发生的侵略,武将拥兵自重才更值得防微杜渐。
尽管蔡袭在当年出击吐蕃的战争中,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才智、勇敢与忠诚,但在朝廷眼中,他依然是个比南诏更加危险的武夫。
而安南,无论距离朝廷再远,都是长安的一块飞地。
同僚的谮害、朝廷的猜忌,最终将蔡袭和他麾下仅剩的数千将士推上了死地。
就在这一年冬天,南诏十万联军包围了交趾城。
樊绰见识过诸蛮部落的勇猛,在他调查的情报中,他细致地描述了诸蛮部落的形状,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诸蛮之一,是扑子蛮。
他们是天生的战士,“勇悍矫捷,以青婆罗缎为通身袴,善用白箕竹,深林间射飞鼠,发无不中”。
蔡袭在战阵中生擒了一名扑子蛮,对他严刑拷问,一言不发,甚至截去他的手腕,这名勇敢的俘虏依然咬紧牙关,不发一声。
比起城外南诏联军的团结勇敢,城内困守的将士情势每况愈下。
樊绰以平静地语气记述了一桩骇人的事件,蔡袭率部用小枪俘获了一百余名寻传蛮,这些蛮人的下场是“江西将军士取此蛮肉为炙”。
这意味着城内守军已然面临绝粮,到了以俘虏肉为食的地步。
最终的决战发生在863年2月28日,坚守近两个月的交趾城终于被南诏联军攻陷,蔡袭率领将士与敌军进行了激烈的肉搏,他身上中了十余箭,左臂中箭,但依然且战且退,身边的随从尽数牺牲,他依然在力战,直到他看见长安派来的监军宦官的船只舍弃了这些浴血奋战的勇士们离岸远扬,他不愿把自己的身躯留给敌人作为邀功的战利品,于是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大海。
来到海边的,还有来自荆南、江西、鄂、岳、襄州的四百余名将士,他们在战阵中骑马砍杀,终于突出重围,但却发现没有船只。
《长安十二时辰》(2019)中的普通的戍守士兵。
眼前汪洋滔滔,身后追兵迫近。
可以想象,这群遍体鳞伤的将士,已然陷入任人宰割的绝境。
但绝望中却发出一声怒吼,都虞侯元惟德、管都头谭可言,军判官傅门——这些注定会消失在历史尘埃中的名字,对着那些连名字都来不及留下的同袍们高声喊道:“诸儿郎等!
水次无船,入水必死!
与诸兄弟每一个人杀得两蛮贼,我辈亦得便宜!
”于是他们转身,手持陌刀,面对着奔袭而来的敌军,怒吼着冲去。
长安不止三万里海水与血水的味道如此相近,都是带有一股咸腥的味道,是否正是因为有太多的生命葬送在大海里,才让海水沾染了血水的味道?
城池焚毁的滚滚浓烟直冲天际,赤红色的火光映照着海面上殷红色的鲜血,樊绰在水中游着,竭尽全力地游着,直到游出这片血红色的天与水。
他并非全然贪生怕死,他无数次想过,如果他会操弄刀剑,他愿意与那些转身杀回去的同袍一起冲锋陷阵,然手中的陌刀在掉落地上之前,狠狠地饱饮敌人的鲜血。
但他不是将士,他只是个文人,一个跟随在主将身旁撰写文案的幕府从事。
他不必死,也不能死,不仅仅因为他的臂肘上紧紧地系着安南都护的印信,更因为,他所经历、所目睹的一切,它们需要被记录下来,而自己是唯一能够这样做的人。
就权当是为自己求生找一个借口吧。
樊绰凝视着手腕上那块圆圆的伤疤,正是在城破的那一日,被敌军射中留下的痕迹。
他毕竟不是士兵,只是一名文士,好在,尽管它依然不时疼痛,但并没有痛到他无法写下这些故事:从南诏建立到安南沦陷,那些盟誓、那些背叛,那些贪暴、那些勇猛,以及那些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忘怀的创痛与悲伤。
主将蔡袭蹈海自沉,随从家人七十余口都被杀死。
四百余名转身赴死的勇士在斩杀了两千余名敌军之后,也慷慨成仁。
自己的家人也沦没战场,恐怕如今也成了异域亡魂。
南诏恼恨于唐军激烈的抵抗,在占领交趾后血洗屠城,被杀与被俘者据说有十五万人之众。
《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玄宗皇帝时代的那场惨败,至少还有成批的诗人们不吝才情,去遥揣、去想象、去哀悼、写出了传诵至今的不朽诗篇,但如今自己亲历的这场血战,却无人愿意提笔为那些亡魂写下只言片语。
或许有,但也只是鲜为人知,只有半个世纪后,一本名为《北梦琐言》的笔记中,记述了一则无名诗人为那些从征未还的许州士卒写下的一曲讽刺的挽歌:南荒不择吏,致我交趾覆。
联绵三四年,致我交趾辱。
懦者斗则退,武者兵益黩。
军容满天下,战将多金玉。
刮得齐民疮,分为猛士禄。
雄雄许昌师,忠武冠其族。
去为万骑风,住为一川肉。
时有践卒回,千门万户哭。
哀声动闾里,怨气成山谷。
谁能听鼓声,不忍看金镞。
念此堪泪流,悠悠颍川绿。
樊绰当然没有听过这首诗,就像这首诗的作者没有留下姓名一样,这首诗也注定会尘封在枯卷书页之中。
被人遗忘。
就像长安城中那些衣朱紫、腰金玉的衮衮诸公们,不会去费心记得数万里外,帝国极南之边一个士卒的名字一样,尽管他们在边疆绝域浴血厮杀的目的,正是为了端坐在这座煌煌帝都中的上位者们一颗野心、一份欲望,甚至仅仅是一个念头。
沉沉暮色终于吞噬的夕阳的血红,这般景象,想必在遥远的交趾也会上演,就像长安恼人的蝇蚊,在那里会变成嗜血杀生的毒虫。
空中明朗的圆月同时照耀着安南沦陷的残垣断壁,与长安繁华的街市。
盂兰盆中杂宝香花争奇斗艳,巨大的灯轮燃起了千枝烛光,宛如逝者的亡魂散发着幽光。
梵呗此起彼伏响起,恭请诸天神佛接引这些亡魂早登极乐。
但樊绰知道,那些超度的经文,都不是为他们而念诵,经卷的题记,那些佛幡上的金字墨书,都不会出现他们的名字。
对他们来说,长安是他们生前死后都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
长安,不止三万里。
本文内容系独家原创。
作者:李夏恩;编辑:西西;校对:赵琳。
封面题图素材来自《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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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网文写手想象不出天才斗智的剧情只能让人物背诗冒充天才,但这种可以写诗展现天赋的剧本,显然这位编剧也写不了李太白的日常台词,李白没有喝高的时候显得是个狂躁症,喝高之后干脆只会学汤姆和杰瑞耍杂技,除了将进酒一段有黄色潜水艇东方版的神韵(酒代替了某些药草),其他部分就像用李白的放荡荒唐陪衬高适三落三起最后「为了长安」的故事。为将进酒和两次非常美的诗歌吟唱各加一颗星。
比较适合中小学生看,背诗流水账加家国情怀,剧本还是需要打磨下的。如果想写李白,就深入剖析,如果想写高适传,就不要给李白这么多篇幅,除了加深对李白的刻板印象,没有太多的意义。李白不是只有《静夜思》和《将进酒》,他的人生除了诗仙与郁郁不得志两个标签以外,还有太多的内容。人物与故事太扁平了,对于电影是不够的,写了现象而不挖掘原因是非常浅薄的,只适合当个教育宣传片看。ps:李白粉不适合观看,看完气死
那些让你背得焦头烂额的诗词,是他们璀璨而崎岖的一生啊!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不值这么高分,跟诗没有多大关系,大多数就是看他们背。观影过程中既没有哭,也没有笑,看他们尬嗨。一看就是没啥文化底蕴的人拍出来的,只能讲讲这些,白瞎李白这个大IP了。
非常像是小县城里面一桌油腻男喝多了大谈我的奋斗,纯纯神经病
不是有史有诗就是史诗。
爱国主义诗人高适的故事,李白只是陪衬。疯疯癫癫的李白最后还非常落魄,而高适成了那拨诗人里最有功绩的。李白混不下去想去当赘婿,问了两个人意见,孟浩然说:“当。”高适说:“愧对列祖列宗。”确实就是不在一个层次,李白是仙人,高适是个直男癌,这个电影最不适的感受就是你不得不听这个自称是李白最好朋友的爱国主义诗人、直男癌高适给你介绍李白是个什么人。
误会追光了,这次剧本写的不错,老年李白说照着高适的样子写了侠客行真是让人泪目,有时候可能自己都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但好朋友的笔下你还是“飒沓如流星”
唐诗全明星大乱炖,好像听一个名不副实的中学特级教师上了一节冗长无比的语文公开课。捧高适、贬李白的意味太明显,潇洒不羁不是插科打诨,也不是声色犬马,过于夸张外化的处理是对人物的伤害。时代巨变与身世飘零都一笔带过,剧作的时间跨度却执意要覆盖一生,立意模糊不清,以至于近三小时沦为流水账,没有了情感上的感召,诗歌的力度和厚度都被浪费了。
美的是盛唐诗歌,但不是这部电影。
以下内容非常主观:我对这种九年义务制语文教育背课文式的浪漫过敏,眉头紧锁,生理不适。李白是洒脱,但不是神经病。入赘还挑三拣四这不许那不许愧对祖宗的,显着你了。真的是刻板印象他爹给刻板印象开门,印象刻板到家了。
这明明就是成年人的动画片,精准戳中中年社畜所有要害。
有一种不顾我死活的陶醉
确实有被触动到,说句不要脸的话,跟电影里的高适共鸣了。我今年也35岁了,也是一事无成,年轻时的抱负和憧憬全都落了空,然后看着身边的文艺青年朋友每天放浪形骸、发激愤之语,总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却又心有戚戚。某种角度说,这部动画电影是借历史讲述现在的。
年少时胸怀壮志,是“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青年得意时,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中年失意,既是“天地一逆旅 同悲万古尘”,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到头来回首一生,却是“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画面8分,配乐8分,建模5分,剧情2分依旧是那个用心做画面,用脚写剧本的追光。像是一篇命题作文,大部分时间都游离在主题边缘,到收尾时突然想起好像不是很扣题,于是开始频繁生硬地提及主题。整体过于贪婪,什么都想涉及,终究又好像什么都没能涉及。若说主线是高适的一生,那么这个主角又显得太过工具,目的性十分明确,就是为了串连开元盛世与安史之乱,然后侧面重点带出李白这一角色。若说李白是绝对重要的主角,但这个角色塑造得却极为刻板,几乎时刻处在疯癫状态,几度失真。只能慨叹王微真的水准欠佳,有时候掌控大局即可,实在无需自己把剧本拿捏得这么死。虽然剧作存在很大的缺点,但毕竟不能以偏概全,画面的确精良,配乐多变,既有恢弘气势,亦有婉转悠扬,这些优点都是确切存在。尤其是这样一个主题,并不是为了响应市场偏好,是难得的。
像是一篇华丽词藻堆砌的文章,把中学语文课本搬上了荧幕,美则美矣,却掩饰不了灵魂的空泛和剧情流水账的本质。
长安三万里 一部语文老师可能喜欢但历史老师绝对不喜欢的片子宣传时说最真实的李白,但我只看到最虚假的高适屡战屡败的高适 在这里竟然成了击败吐蕃的关键 真正的关键严武竟然成了摘桃子的人程公公程元振这么一个大罪人 竟然摇身一变 变成了一个爱惜李白 披甲上阵的忠臣搞不懂编剧的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里面李白的戏份很聒噪 像是进了夜店 还有王昌龄 曾岑 贺知章在这部片子都成了喝酒玩乐 不务正业之徒 用来反衬高适 真让人恶心宣传时说还原 上映时说要还原不如去看纪录片 既要又要还要 怎么不去④呢?
长安三万里讲的是i人和e人的友情吧i:一年之约我来了e:啥?什么约?不管了,带你见见我的新朋友们。i:时隔多年你终于想起我了e:来来来,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认识一下。本i人带入高适,觉得李白真的好渣QAQ
说实话有点失望,很多时候觉得这个人不是李白,起码不是我心目中的李白。李白洒脱但是不是失忆症,每一次的约定都不记得。李白失意但不会说出“大鹏飞不动了”这种话,说出这种话的李白写不出“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诗。李白恃才傲物,怎么可能因为崔颢的黄鹤楼气到摔笔。李白自负才华,但不可能因为对方的轻慢就愤怒到拔剑砍人。而且剧情太平了,很多李白的高光时刻高适是不在场的,感觉一直在看高适种田……画面倒是很漂亮,尤其将进酒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