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的人在看电影,两个昔日的演员,坐在空荡的影院中看他们年轻时演的片子,镜头缓慢的移动着,在影院的四周游移。
外面大雨瓢泼,下雨的时候,通常是大地在与天空做爱,蔡明亮只让镜头说话,他的每一部电影中的人物都是孤独的,他们的内心被一片杂草所淹没,时间过得很慢,每一秒每一秒,都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在哮喘,空荡的影院压抑的不能呼吸,就连那屏幕中的人物都显得有些悲伤。
“苗老师,你也来看电影啊。
现在已经没有人看电影了,也没有人记得我们了。
”
没有华丽的渲染,一切只是一个老戏院的故事这个戏院有鬼吗?
我觉得是这个戏院已经成精,它有自己的灵魂,有自己的频率过着自己的生活;很多语言在大雨中的戏院随着剧终截止,而满腔的感情随着那昏黄的路灯下,雨水溅起的水雾慢慢地拢进心里,好满好难受没有人记得我们了?
曾经在这个戏院看过戏的人,已经不再来了;没有人记得我们了,一起演过戏的人可能已经不再演戏了,曲终人散,大家也不再相见,各自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踩在属于自己的轨道,生活原本就是一个人在过。
多么苍凉!
一个老人的泪水,一把老天的泪水!!
而这,恰恰是生活原本的色调。。。
人人都想去愛,正在愛,或者緬懷著曾經的愛。
淚水、微笑,都是為了那位女主角,或為了她身上我自己的影子,直到銀幕上「再會」的字幕浮現,大廳裡燈光再度亮起。
這是阿根廷後現代主義作家曼努埃爾·普伊格(Manuel Puig)的半自傳小說《麗塔·海華斯的背叛》中的一句話。
小說中,女演員麗塔·海華斯美麗的身影牽動觀眾們的心靈。
隨著電影放映,另一場夢在銀幕上徐徐展開。
丽塔·海华丝的背叛8.0[阿根廷] 曼努埃尔·普伊格 / 2023 / 贵州人民出版社而在蔡明亮導演的電影《不散》裡,在福和大戲院的不同場景當中,觸動我們的不僅僅是某一位具體的演員,也不僅僅是其中放映的武俠片《龍門客棧》,而是包含一切在內的、整個千人戲院的沉寂與衰落。
《不散》劇照不管是漫長的鏡頭節奏,或是一言不發、四處遊走的人物,還是曖昧的敘事結構,《不散》的整體基調詭譎而迷離。
整部影片以靜態長鏡頭為主,我們看著人物靜靜出現、又靜靜離開,留下無盡的等待與沉默。
與此同時,《龍門客棧》中的台詞與打鬥聲、窗外的雨聲、洗手間裡的水聲如白噪音出現在背景中,讓電影內外的世界相互交錯,形成一種如夢似幻的超現實時空氛圍。
那些來來去去的觀眾,他們彼此靠近又遠離,保持著若有似無的聯結。
他們的行為總是毫無邏輯、意義模糊:空蕩蕩的放映廳裡,新來的觀眾總是選擇落座於他人身旁;幾個男人就連上廁所都要站在相鄰的位置;有人從洗手間隔間出來後,隔間的門又被某隻無形的手關上,至於裡面到底是誰、是否真的有人、發生了什麼,我們無從得知;昏暗狹窄的走廊中,年輕的男人向日本遊客借火,沉默地站在一起吸菸,似乎流露出一種同性戀的羈絆,隨即又忽然分別;美豔的女觀眾將腳翹到前排座位上嗑著瓜子,隨後翻到前一排趴在地上摸索掉落的高跟鞋;剛剛落座她前兩排位置的男人回過頭來,發現她竟然憑空消失了,而幾秒後驚覺她又突然出現在自己正後方一排的位置,繼續面無表情地盯著銀幕嗑瓜子,不禁露出驚恐的表情⋯⋯
劇照:嗑瓜子的女觀眾而戲院牆上多次出現的恐怖片《見鬼》的海報也讓我們更加懷疑:所有這些四處徘徊的形象到底是人是鬼,是來自回憶還是「當下」?
见鬼 (2002)7.32002 / 中国香港 新加坡 / 剧情 惊悚 恐怖 / 彭发 彭顺 / 李心洁 周俊伟至於其中的兩位觀眾——苗天和石雋——恰巧正是《龍門客棧》的演員。
看著銀幕上自己曾經的颯爽英姿,他們皺緊眉頭、無聲地流下眼淚,難掩心中萬千思緒。
而在又一層銀幕之外的我們,更是清晰看見時光在這些電影人身上的蹤影。
龙门客栈 (1967)8.21967 / 中国台湾 / 动作 冒险 武侠 古装 / 胡金铨 / 上官灵凤 石隽這種電影與演員的交疊,進一步讓即將關閉的福和大戲院不再只是電影放映之地,而像是一個存放舊時光與逝去年代的空間。
在這裡,時間與空間浸潤於某股幽微、靈異的潮濕之中,讓人感慨也讓人動容。
一個簡單的物件——壽桃,成了聯結戲院女售票員和男放映員的媒介。
影片開頭,女售票員從電鍋裡拿出一個燙手的壽桃,伴著茶水細細品味,桌上倒扣著她讀了一半的瓊瑤言情小說《船》。
她顯然很喜歡壽桃的味道,小心地將它切成兩半,默默把更大一塊裝好,隨後起身上樓放到男放映員的桌上。
由於腿部殘疾,她走路時一瘸一拐,顯得悲傷而又認真。
整個行走過程包含在總共長達近五分鐘的、五個長鏡頭當中。
其中一個鏡頭隔著柵欄拍攝,看上去就像是女人被困在了某個巨大的囚籠裡。
而在她身後標註有「今天放映」的牆上,除了《見鬼》之外,還張貼著《情事》的海報。
這似乎是一種隱喻:如果以整個戲院為背景板,《見鬼》指的是四處遊蕩的觀眾,那麼《情事》所對應的,難道是女售票員與男放映員的故事嗎?
劇照:女放映員與壽桃
「今天放映」的牆上張貼著《見鬼》和《情事》海報一段時間後,女人又從樓上下樓,再次來到男人的辦公室,卻發現男人似乎並沒有打開壽桃的包裝,它依然原封不動地擺在桌面。
盯著壽桃一陣沉默後,她有些懊惱地又將它帶走。
直到最後十分鐘,壽桃再次出現。
由於戲院從明天開始正式關閉,女人在下班前打包好了所有個人物品,但緊接著決定在售票室的桌子上留下裝有壽桃的電鍋。
當她走出戲院、扔完垃圾後,又轉身若有所思地盯著牆上「暫停營業」的告示沉默許久,告示旁邊則再次出現了《見鬼》和《情事》的海報。
這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之後,關好捲簾門的男人來到售票室前的命理分析機旁,投幣後選擇了某個想問的問題。
當他取得自己的籤詩,不禁轉頭望著售票室的窗口,似乎在尋找女人的身影。
他選擇的問題是「愛情」嗎?
是籤詩的結果讓他想到了女人嗎?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了女人留下的電鍋,並打開鍋蓋發現了裡面的壽桃。
他立刻衝到樓下啟動摩托車,騎入黑夜的滂沱大雨之中,似乎急著去追趕先行離開的女人。
但與此同時,就在他身後,女人從暗處走出,無聲地望著他遠去的身影。
思考片刻後,她終於一瘸一拐地步入同一場雨⋯⋯
女人盯著牆上「暫停營業」的告示
男人在命理分析機前轉頭望著售票室的窗口
男人(右)騎車離開,女人(左)默默望著他的背影傳統文化中,壽桃的寓意是平安、健康和長壽。
直到《不散》的結尾,兩位工作人員沒有進行任何正面交流,只有吉祥的壽桃和女人最後的目送令我們對兩人的關係浮想聯翩:在一起工作的過程中,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產生了怎樣的關係?
女人暗戀男人嗎?
男人對她是怎樣的感情?
⋯⋯最終,我們只知道,女人用留在電鍋中的壽桃表達了她對男人的無聲祝福,而男人收下了這份模糊的情誼表達。
另一方面,女人的壽桃或許也寄托著蔡明亮導演本人送給電影產業的情書——過去,電影是一種儀式性的體驗。
莫不相識的人們走進戲院,與彼此共享黑暗中的銀幕,一起耐心觀看同一部電影,隨著心也被同一段故事照亮。
但後來,隨著影像技術和互聯網科技的發展,觀影模式變得更加個人化、數位化。
人們越來越不再依賴實體戲院,也不再必須與他人共享觀影過程。
通過進度條和快轉鍵,人們甚至可以隨心所欲地操控電影的速度和時長,跳過對長鏡頭的漫長等待。
無數戲院像就像福和大戲院一樣,因為觀眾數量的減少、運營成本的增加,最終選擇關門大吉⋯⋯但同時,即使福和大戲院不再會迎來新的觀眾,女售票員依然在下班前走進空無一人的放映廳打掃衛生,一如既往地維護著這個空間以及它保存的記憶。
而蔡明亮彷彿也用她留下的壽桃獻上他自己的祝福:一切都會如常;即使光陰荏苒,電影產業也一定會長壽。
劇照:女人在空無一人的放映廳打掃衛生實際上,《不散》當時是與李康生執導的《不見》共同構成「不見不散」的雙片放映計畫。
這個組合名稱本身帶著有趣的雙關意味:「不見不散」通常代表「一定會見面」,但拆開來看時,「不見」的意思是「消失」,「不散」則意味著「不會分離」,形成了微妙的對比與互補。
不過《不見》後來並沒有獲得像《不散》一樣的關注度。
於是,「不散」這個標題與壽桃相互呼應,象徵著蔡明亮導演的美好祝福:雖然每一場放映最終都會迎來散場之時,曾經相聚於戲院的人們最終仍將回到各自的、不同的生活,人與人的靈魂總會不斷地擦肩而過⋯⋯但同時,電影以及電影承載的所有回憶與情感,將永遠放映在有心人的生命裡;無盡的沉默之下,所有私人的或共同的愛與回憶,將永遠不會散去。
其實在《不散》劇組前去取景拍攝以前,福和大戲院已經歇業多年。
這種情況在影視劇創作中並不少見。
比如楊雅喆導演拍攝《天橋上的魔術師》(改編自吳明益同名小說)以前,故事中對應的真實地點、曾為臺北最大的綜合商場的「中華商場」同樣已經拆除多年。
天桥上的魔术师 (2021)8.62021 / 中国台湾 / 剧情 奇幻 / 杨雅喆 / 庄凯勋 孙淑媚
《天橋上的魔術師》中重現的中華商場也許再動人的作品也無法「復活」這些現實場所,但它們將永遠矗立於觀眾以及所有曾經實地造訪、留下寶貴回憶的人們的心中,承載他們的笑與淚。
即使物質世界總是導向時過境遷、滄海桑田,屬於記憶與情感的時空卻永遠不會坍塌。
《龍門客棧》已經放映結束,銀幕之外,另一種江湖的世態炎涼仍在繼續。
當散場的燈光亮起,電影喚起的愛與記憶依然輪迴上演,壽桃的香甜也將不斷在心的味蕾上蔓延。
劇照:女人與銀幕上的《龍門客棧》
映后记者会上,有位资深的法国电影记者要跟我讨论「什么叫做电影」,他说法国人以会看电影自豪,但是过去十几年的经验中,看尽各国名片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如果把电影比喻成书,多数的当代电影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帮读者翻著书页,电影或书或许都有让人感动的元素,但那只隐形的手却让人不舒服,他唯有在看我的电影时,才发现这只手消失了,也就是我给了他更宽阔,也更自由的思考时间。
很早就想看这部片子,多半是被片名所吸引。
英国《视与听》在2012年曾经召集全球知名导演和影评人来评选心目中的影史十佳,蔡明亮算是为数不多的选择了自己拍的电影的导演,而他选的正是这部《不散》,可见这部作品在他心目当中的位置。
其实如果你之前完整的看过蔡明亮的两到三部,相信再看这部时就不会觉得太闷了。
之所以这部被很多人称为是蔡明亮所有作品里最闷的一部,大概除了没有歌舞片段之外,更多是因为全片只有区区两段对白,每段也不足一分钟,一场是陌生人的初次邂逅,一场是老朋友的偶然相遇,不同的情景,同样的归宿。
这是一部关于电影,关于电影院的电影,那些自己与电影院的故事随着蔡明亮一个又一个长镜头不断的浮现。
在这个只有一个蹩脚女售票员和一个单身男放映员的频临倒闭的旧电影院里,观众从来也没超过五个,正如石隽在对白里说到:现在也没有人看电影了,也没有人记得我们了。
可即便是来看电影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来看电影的?
挖空心思想到的自己第一次进电影院的经历,大概是小学时候小姑带着我去看的《妈妈再爱我一次》,在我们那个并不算发达的小镇上却有一个现在想来还算大的影院,影院的建筑风格相当古老,以至于每次我走进它就像是一次朝圣,只记得那次我和旁边很多人一起哭的稀里哗啦。
后来那个影院先是变成了市场,到后来我再回去,听妈妈说现在已经没有人看电影了,电影公司倒闭了,影院也拆了盖成了商场。
于是我关于电影院的记忆就中断了那么几年,再一次已经到了高中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小镇里读书而是到了市里,那时候很喜欢一个人,而他很喜欢电影,他买每一期《看电影》,他跟我讲他最近看了哪些影碟,记得那时候他最爱的电影是《雨人》,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向他一样痴迷电影,那时候,他和我讲着电影的一切,而我只是默默的听着看着他。
有一天周末外边下着雨,他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他走,直到来到电影院我才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去看一场电影,空荡荡的影院,只有我们两,放的是《拜见岳父大人》。
后来,我们的故事继续,说了很多不散的话,也做了很多想要不散的事,而最终,上个礼拜,他发信息说,他的孩子出生了,我竟然没有丝毫的波澜,也没有祝福。
再后来,和每一任男朋友去看电影,有人只喜欢港台片,我们在嘈杂的市中心搬着椅子坐在爆满的影院里;有人只喜欢好莱坞商业大片,我们捧着爆米花坐在稀稀拉拉的影院里;我不确定我喜欢这些电影,但那个时候我是喜欢他们的,后来我再也没有去看过这些电影。
最后,我一个人去影院,用信用卡搞活动送的九元钱看电影,一次连着看两部,起初很介意售票员强调的那句:买一张?
后来我只喜欢一个人去看电影,因为我真的是为了去看电影。
电影不停的开场和散场,人来人往,我也顾不上怀念,只想着往前走,那时候我们说过很多不散的诺言,想要很多不散的未来,可哪有那么多不见不散呢。
《不散》 蔡导说,在台湾四五十年代大戏院式电影院盛行,六十年代落寞后变成了同志的碰头点。
很幸运也很不幸的一点是,在我成长的县,直到新世纪开始大家还是在大戏院里面接触到的荧幕电影,应该是大于等于我这一辈人的记忆。
印象里面它有两大层,能容纳千人,影院里面会弥漫着淡淡的尿骚味,影院的售票厅里永远贴着一张《新不了情》的海报。
除此以外,在3D电影刚开始兴起的时候,影院用了几周的时间播放一些劣质的3D短片,所以那几周除了尿骚味,也会有呕吐味的存在。
很割裂的一点是,白天他是儿童们的电影科普场所,晚上他会变成成年人狂欢的地方,进行着各种性感热辣的脱衣服表演。
电影院的宣传车会用一个带着大喇叭的卡车,用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在整个县城宣传他们的脱衣舞表演。
童年的我对于那里到底在表演什么很好奇,所有存在我脑海的片段都是一些杜撰的想象的片段,但是这些片段都很真实,足以说明当时的我花了很多时间来想象夜晚的里面到底是怎样的灯红酒绿。
这个影院应该以废弃物的形式存在了很多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它消失了。
我现在怀念它,但是我却在记忆里检索不到它究竟是哪一年消失的,是我青春张扬的高中岁月?
还是想逃离家乡的大学?
还是在对家乡觉得恨也离不开的硕士时光?
总之它有一天开始突然消失不见了。
今天看完电影回忆起这个我电影爱好启蒙的地方,突然觉得很伤感,因为它突然消失了。
一个充满着割裂感和记忆的地方却没有影像能用来回忆它,当然这可能就是电影本身的意义吧。
大戏院,荧幕上在演着《龙门客栈》,徐徐的风吹过帘帐,坐满了观众,每个人都凝神望着荧幕。
电影结束了,演职员表仍然拖延着散场的时间,“不散”。
片头在这时压在荧幕上,蔡明亮像是做了一个决定:“不散”,然后《龙门客栈》又开始放映,《不散》就是一部再次放映《龙门客栈》的电影,说不上是一种写实,一次实验,还是一场噩梦。
借助蔡明亮打在荧幕上“不散”两个字的片头,是导演无可辩驳的权力,像耍性子的顽童,倔强地噘着嘴,要所有观众接受这个情绪化的设定。
即便颓败的影片继续放映多年前的《龙门客栈》不免有几分鬼魅和错位,加上片中少有的几句台词,还不忘念叨:“这戏院里有鬼,有鬼”,慢慢呈现给观众的,是一场关于念念不忘的“噩梦”。
电影其实是实现欲望的黑屋子里的光芒,人们纷纷排座在影院,看一束打在荧幕上的光,做一场美梦,实现日光下难以达成的欲望。
《龙门客栈》所照应的年代,是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大概也是导演记忆所溯的美好年少,伴随电影度过的时代。
而《不散》照应的则是电影没落的“当代”,当电影散场,“现在没什么人看电影了”的时候,大部分的观众不再需要靠黑屋子里的荧幕来实现欲望,他们走出影院,而留下的,只有些落寞孤独、找寻慰藉的“老弱病残”,戏院开始像一个破败阴森的病院,留下那些在日光下欲望的残疾人,暂时休憩。
永远下雨、永远潮湿的戏院仿佛是导演的记忆,《龙门客栈》再次放映的时候,画面开始借水来蒸腾出欲望,水是流动的欲望,潮湿是欲望的空气,检票兼打扫的跛脚女人几乎承担了戏院的全部运营工作,独自吃下半个寿桃,喝下一杯浓稠的绿茶,过绿的茶汤映照着茶杯,显得格外孤寂和打眼,一个又一个长镜头的凝视,强迫观众以近乎一比一的时间经过这个女人的时间,也经过《龙门客栈》这场电影放映的真实时间。
所有的打扫、检查、吃饭、带领观众颠簸地行走过业已破败的戏院的每一个角落。
将另外半个寿桃递给未露面的放映员,这情欲的示意可能来自饮下那杯绿茶时的决定。
电影院里的观众零零落落,前排懵懂看着荧幕的孩子静默无言,成年人都各有故事,从日本来的男人想从同性身上找到一点温暖,他试探、点烟(信号)、在狭窄的过道不断和接受信号的其他男人拥挤、摩擦,在压抑的男厕所等待……可是没有人擦出火花,唯一得到的,是另一个男人的一句“さようなら”(再见),他礼貌地回应和鞠躬:“さようなら”。
烈焰红唇的女人抬起脚,她并不知道前面的男人对她没有兴趣,她夸张地勾引并没有情欲的回应,直到自己鞋子掉落,尴尬地去拾捡,红唇却如鬼魅般吓走了寂寞而归的日本男人,她也没能得到情欲的满足,唯有的慰藉是两分钟磕着瓜子的长镜头,弱化了其他背景音的电影院里,凄切清脆的嗑瓜子声,如同夜雨寒冷的凉意,从荧幕中渗出。
《龙门客栈》演职员表里的两位演员,在戏院外相逢,他们在戏院的打斗中看到的,是不可回溯的青年的自己,还是一去不返的演艺时光,无人知晓,只能对着孙子呢喃“没有人看电影了”,不知道是要排解何种落寞的情绪。
放映结束前,跛脚女人站在门口等待,面前的一只猫窜过去,吸引了她的眼球,那只象征着情欲的猫游窜在戏院,就如破陋的积水一般,是欲望的蔓延,正是这种欲望维系着电影的放映。
不过电影终了,灯光亮起,这次《龙门客栈》的放映不再能留住任何人,跑出戏院的猫令整个戏院变得无比清冷。
跛脚女人进去打扫,然后出镜。
画面长久停留在对着观众席的机位,像是导演空落的眼神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座次,不知所措地使用着导演掌握镜头的特权,延长着电影的生命。
放映员在电子求签机上转移着自己的欲望,他发现半个寿桃后慌忙骑车去追跛脚女人,跛脚女人却在他身后,“停止营业”公告意味着半个寿桃的示意也就此夭折,跛脚女人慢慢走出戏院,失去了欲望升温的雨和潮湿的环境,开始变得只剩下清冷,越走越远,导演在片名出现时所下的任性的决定,终于以刺骨的清冷散场。
全片时隐时现的《龙门客栈》的背景声,提醒观众这是一部“电影中的电影”,导演要求观众等时长地凝视这场“放映”,使得电影的慢有了风格之外的,形式和内容的协调。
关于欲望的落空,有个似乎没有见人提过的细节可以作证,片头出现前的放映中,满座的观众,配上的是冠冕堂皇的“曹公公”出场的画面。
而电影结尾处,再次使用《龙门客栈》的声音,则是曹公公战败时,对手讽刺道:“曹公公,你没了下面,可要保住上面啊”。
人们在影院寻找欲望的满足,其实电影就像“曹公公”,应时应景的时候端出来,风风光光,落寞时,亦发现无可延续。
“没了下面”的公公一开始就无法真正实现任何人的欲望,黄金时代落幕后,重映时余下的三三两两,也只能宿命般地和自己的情欲扑空。
可是“要保住上面啊”这几个字,不仅让底下曾经也是演员的观众流泪(他不止因此流泪),也划破电影清冷的画面,带来一点微妙的东西。
日本男人鞠躬的礼貌,李康生饰演的放映员健壮年轻的身体,虽然他冲出影院追不上那个女人,那一刻热切的真诚犹在。
以及安静不受情欲打扰地看完电影的孩子,他们似乎构成了对破败影院的某种慰藉,最后要保住的“上面”,是蔡明亮在郑重其事甚至略显枯燥的长镜头中一再重复,却始终不愿直说的话,直到他沉默、沉默,暴君般挥舞着自己作为导演的权力,让观众来看他这场噩梦般地重映,好像在呢喃总有一些东西留下了。
电影结束,也是噩梦结束的时候,他便像个无助的孩子,只能静默地挥舞着如孩子般纯真的执着,洞察一切却仍寻找光芒地对观众说,虽然也没有什么人在听。
他说着:“不散,不散,不散。
”仿佛等待有人含着泪温柔地回答他:“好的,不散。
”
片尾,陈湘琪在一首《留恋》里,走入滂沱大雨的夜晚,福和大剧院宛若庞然大物,作为观影者,内心竟泛起一阵释然!
真是没想到,蔡明亮通过他那极为缓慢的叙述,几乎上演了一部默剧,但依然能将几段哀而不伤的爱情讲述得跃然“屏”上,那些隐而不宣,但刹那间呼之欲出的爱欲伴随着湿漉的雨水漫得遍地都是。
蔡明亮的镜头显然是精心打磨的,你就仿佛能看到他是如何雕琢这样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尽管这部电影里充满着固定机位,但是我仍感受到它们在流动。
或是通过坡脚女人的行走,或是通过脚步的声音,或是通过光影的变化,它在杨贵媚的大腿、嘴唇、发丝上游走,也在陈湘琪的脸上写下东西。
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固定机位并不无聊,它是福和大剧院客观的记录者,这些人物穿插于其中,的确重新塑造了作为载体的环境。
我们通过不同男人之间的打量,能够感受到福和大剧院俨然化身为了一个大型的狩猎场,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他们仿佛有独特的暗号。
这个视角的确很容易让观者感受到情感刺激,焦灼地等待着某个打破沉寂的瞬间。
是的,我觉得这种“焦灼”感,也是“胶着”感。
你看到日本男人一寸寸地靠近另一个男人,你看到杨贵媚一颗一颗地在嗑瓜子,剧情像酝酿着一个惊天的大招!
这个惊天的大招在结尾李康生和陈湘琪的心意互通里得到了证明。
这是继“水”之三部曲后的第四部蔡明亮的电影。
与其他电影相比,《不散》延续了这空间美学的这一艺术特性。
整部影片的故事内容全部都在电影院中完成,这种封闭式的空间感就显得极为突出。
但相比其他单一空间叙事的电影,《不散》的封闭空间只是作为人物苦闷内心的一种外化,而非往常封闭空间的客观性存在。
也就是说,之前的封闭空间是客观存在的意像,引导着人物与情节的发展;而该影片中的封闭剧场则是各种包括人物情感、社会语境等要素的延伸外化,其往大说可以看作社会的苦闷氛围,往小说则是个人内心的苦闷情感。
影片多采用固定镜头引导这种空间的封闭感氛围,无疑是增大了空间艺术带来的别样美学色彩。
从时间角度上,整部影片的叙事线索也伴随着影片中的影片进程而进行的,最大程度的匹配上影片本体时间与本文时间的一致性。
并且,影片有意地扩大了这种时间的范围界限,将时间无限放大,近乎于现实时间的推移。
这种将故事内容时间的客观化也无疑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也导致了“闷”这一情绪的形成。
形式大于内容罢了。
回到人物本身上,没有过多的只言片语传递人物的内心情感,大多是喜欢上身体动作的指引上面。
相比往常蔡导的电影,该片也延续了这种电影中的身体性。
这种身体性也客观作用于每一个人物上面,每个人物不一样的动作行为也是其内心的映射。
正如林松辉在论述蔡明亮“慢速电影”的论著中认为:“假如迟缓可以看作一种抵抗的形式……它所抵抗的是一种加速的时间性,其物质形式是主流电影,其美学建立在紧迫的延续性前提上。
”这种时间的冗长凸显出的身体的缓慢行动也是这种“慢速电影”的最大特征与色彩。
小人不才,没有能够真切搞懂蔡导影片的主题大意,也由于文化研究的影响,对于影片的时代背景也没有更多的理解和认识。
故此只能根据自己所学去加以判断。
老式影院如同母亲的子宫,在这里孕育出电影迷恋。
有着些许年岁的福和大戏院,在关门的前一天,可以视作一具年迈的躯体了。
由楼梯连接的通道和走廊,有些地方空阔,有些地方逼仄,好似人体内的大肠小肠,缠绕包结,氤氲着暧昧的情欲。
来到影院的心脏,也就是播放着《龙门客栈》的放映厅,由一块银幕和一排排座位构成。
座位席的空间几乎占据了整个放映厅,银幕只是在一个平面、一面墙上,但这一单薄的物质材料却承载了整个影院为之运转的核心驱动力——影片。
蔡明亮如电影手术师一般,冷静却又缠绵地将影院的脏器一一解剖,呈现在观众面前。
他顺着影院的肌理解剖,为观众呈现了影院内部的结构,也是他的电影迷恋的建构的世界。
影院是有组织,有结构的,在日常生活中它看似是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人们为了影片来到电影院,电影院只是满足观影需求的场所,时至今日,电影院提供的观影场所逐渐丧失其独特性和权威性。
电影不一定要在电影院里看,去电影院看电影成了仪式性的赴约。
在蔡明亮的电影里,影院失去了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排列特征,不是人给影院的定义(放映和观看电影的物理空间),而是影院作为一个场所,它的每一处空间,即使被分隔,也承载了人类的生理活动和精神活动,很难定义其是高雅或是低俗的,人类的欲念充盈其间,涌进了影院内部的每一个角落,从宽敞的观影大厅到两人侧身而过的狭长甬道。
放映厅之外的空间所上映的故事,绝不逊色于银幕上的故事。
售票员对放映员无疑是有情愫的,她将自己的食物,一个寿桃分为两半,将一半放在了放映室的桌子上。
二人始终未曾谋面,摄影机更多地投向了这个女售票员,揭示了她含蓄的暗恋,因为放映员没动寿桃而难过失落。
在影片的结尾,放映员想将寿桃还给女人,但寻不见她的踪影,于是带回了家。
女人在放映员离去之后,便独自离开了影院,将未了的了结。
影院成了块茎状的,每一个空间相互分隔又彼此相连,像人与人的关系,每个人也许都是孤独的个体,但又产生情感上的联结,在日常生活中相遇。
蔡明亮的固定摄影机巩固了这种空间感,当日本男子走进影院寻觅伴侣时,他走在通往放映厅入口的走廊上,与他有着一墙之隔的是厕所里的女售票员,他们两人身处同一空间,却不曾谋面。
售票员和放映员在同一家影院工作,二人也寻找过彼此,但在电影里他们始终没有碰面。
唯一相遇的,是两位老演员,观影结束后,二人在影院出口相遇寒暄,一同主演过电影的两人已多年没见。
有些年代的电影院,它的天花板开始渗水、漏水,红色水桶被放置在走廊中,盛满滴漏的雨水,接满后,放映员强其倒向窗外,于是这些水又回到自然中,形成了一个循环。
可以说,我看不懂,就这么低的分,没辙。
形式甚于内容。
一部关于抽一根烟、撒一泡尿以及从这里走到那里要多少时间的杰作。哦,还有鞋子和地面的材质、雨天不打伞的到底是人是鬼,以及男孩会不会在雨天载你回家。
每个角色都像困在戏院里的鬼魅,一如我们被困在蔡明亮的时间游戏中,从《龙门客栈》弥漫开来的是对旧时空的追忆,以及那熟悉的湿漉漉和李康生,都被杂糅进了难以名状的观影情绪中,那场旷日持久的小便可以对标一代宗师里绵长的列车,都是导演制造永恒的手段,但蔡明亮的时间密度要更稠密更暧昧些。
蔡明亮真棒,蔡明亮去电影院盗摄就能进威尼斯主竞赛。
此刻,电影内外都在下雨。短短的80分钟,睡着了7次,每次不自觉闭上眼睛的十几秒或几十秒,猛地再睁开眼睛,画面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时间静静流淌,静默的十几秒也足以做一场完整寂寞的梦,梦里梦外竟如此相似。 前阵子,在浙江电影院看电影的确有不同感受,时间在那里留下了很多痕迹。2003年就有人发出“都没有人来看电影了”的感叹,可电影还是走到了今天,并将继续走下去。因为那些导演们仍在继续拍下去。
8.5/10,依然是蔡明亮表达疏离与孤独的电影。相关的视听设计如:对话与人物直接互动极少,即使互动也常常有障碍(中国人与日本人互动时语言的障碍)/全程皆是固定或运镜缓慢的长镜头/零画外配乐/大量通过强化音响反衬人声的稀疏/各种疏离的构图与摄影/画外空间(《龙门客栈》)的热闹反衬画内现实的孤独/以闹鬼的气氛(嗑瓜子的声音+电影里的戏曲+大红唇吓走了日本人)映衬出人与人的隔阂与疏离。一些互文也很有趣(“这个店哪有客人啊”)。另外那个屏幕与现实的蒙太奇(杨贵媚与电影中的徐枫“对视”)也有点意思,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不过个人觉得影片捕捉的有些细节还是不够有趣;另外还是蔡明亮的《河流》那句话:这种电影不应该玩多线并行叙事。
7/10。形式很棒,戏院人物与电影进程的互相结合。声画调度也简洁得挺有意思,例如阻隔构图的使用(幕帘缝,雨幕,栅栏),萤幕上的红绿光影叠印在演员面孔,走道上布满瓜子壳,加之大量无台词场景都给人撞鬼的视觉体现。不过只要把放映厅清空就能见证一个时代的兴衰,那谁都能表达出比这更丰富的东西。 @2015-02-22 07:34:12
爱极了电影所以要模糊(扩大)电影的边界是蔡明亮最珍贵的东西。我吃东西的时候想着你,所以跛着脚爬上一段又一段楼梯,只为把自己的吃食小心翼翼分一半给你,放在你的方便面上,但是我再去的时候,你不在,也没有吃,我只有坐在放满了你的烟蒂的烟灰缸前发呆...猜到放映员一定是小康,我心都要化了...
這樣的電影想要表達什麼可能有很多的解讀,但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好看,現在的時代也不是那個時代,現在來看就是一種很大的諷刺,蔡明亮活在了適合他的當下,他是幸運的但也帶偏了一些人,老去的人生和老去的戲院都一樣看似可憐無奈,但卻不必悲傷難過因為會對世界不公平,原本的世界就是新老交替不用太刻意就會很偉大,他的電影真的就是一個當年的天氣記錄儀!
7分。所有的故事几乎都发生在一个电影院里,同性恋之间的孤独等待,互相之间谣传的鬼故事,瘸腿的电影院员工,永远不相见的早晚班交更。蔡明亮的电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慢。总能以最极简的方式去处理人物关系,在这部电影中甚至没有多少句台词,却能让人的孤独和隔阂展现的淋漓尽致,当然这也归因于他电影中的多义性。总的来说,他的电影的观感总能让我在一瞬间,在某一个人物上找到共情,一个导演能创造出这样的人物,和观众产生连接就已经很厉害了。
download | 三星 | 这个片子gay得太厉害了 可想而知蔡导年轻时在电影院都看点什么
“留恋,留恋,月下花前。留恋,留恋,叫我永远想念。” 忙碌的一整天,刚刚才从母亲家回来,骑摩托车,迎面一夜的细雨霏霏,心底浮起《留恋》的旋律。——蔡明亮 | 陈湘琪镁光亮斑蒸汽波。(4K修复,FUN,2021.3.6)
没看懂简介,也没看懂电影,也没看懂评论,我还是去看文献吧……
一如既往的压抑,一度以为没有台词,是部默片,后来终于听到台词,可惜没字幕。中间画面几度静止,以为电脑坏掉。多多少少讽刺了电影院素质差的观众。
无疑是蔡明亮最好的作品,用空间表达时间的永恒,电影与现实相交织,寂寞与自由共存。
10+/10 CIMS305 真正的“电影”,真正关于“电影”的“电影”,已无需我赘述或堆积那些早已熟悉的辞藻。
一直到《龙门客栈》结束时石隽和苗天的对话前这片子都保持着顶天的鬼魅气息,影院在那之前被全方位解构着,电影只是一束光——女主角始终被光吸引并寻找光源,空间不断被分割,每个人都在影院中心不在焉地游弋,电影院变成了一个装置艺术展览馆,但石隽和苗天一出来才明白这一切只是蔡明亮表达影迷情怀与对胶片怀念之情的注脚,所有的模糊与气氛在此刻突然被固定表意所框定,对我而言实在太可惜了。
在影院对其他观众不文明观影行为忍无可忍的场景太轻易就能引起共鸣了//不散的是艺术在人内心种下的某种执念吧//必然有一场没完没了的雨//但这是我目前最不能带进氛围的蔡明亮作品
虽然能get到一点导演的表达,比如永远不停的落雨和漏水,象征流淌的情欲,却又略显脏污。男性女性没有一个能够正面对话,表明人与人的疏离。但是还是不太能感受到平均三五分钟一个的长镜头,剪辑点是怎么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