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试用“三重门”的叙事模型理解苍鹭与少年:电影主题讲的是每一代人都被一座“黑暗巨塔”困囿;作为宫崎骏自我化身的“真人”在成长的人生中,至少曾面临三重身份认同的纠缠。
📌第一重认同困境是【我归属何处】:真人的生母“火美”和继母“夏子”表面上看是一对姐妹,其实她们也象征着一个家族中对于传承主流使命(维新)的两种不同态度;火美是赤忱善良,勇于保护底层人民的独立女性,而夏子是被家族使命裹挟默默承受的继任妻子———故事中真人深入巨塔看似是在生母和继母间寻求母爱,其实是在隐喻真人自己人生态度的选择,要{忠于自我}还是{顺从家族使命}?
📌第二重认同困境是党派站队【我要成为谁】:鹦鹉象征善于学舌的“维新派”,贪婪的鹈鹕象征艰难续命的封建派,雾子阿姨是勇敢而有魄力的独行侠,苍鹭是狡猾胆小的善变者,污染的石头象征狂热的维新派转变成的军国主义者,还有更多的人是没有脸谱和个性的农民、工人或亡灵…身处那样动荡的年代,“我要选择成为哪一种人”是一个非常艰难又残酷的心灵困境。
📌第三重认同困境是【我是一个好人吗】:苍鹭自称是一个满嘴谎言的人,但真人说苍鹭说的都是真话。
其实苍鹭就是真人,就是宫崎骏自己,他想象中的自己应该是一个正人君子,是一个只说真话的好人,但他明明也作过一个靠“自残”骗取同情和自由的骗子。
事实上,只有当你勇于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好人,让自己人格中“小人”的那一部分,让那只“苍鹭”闯入自我认同之中,才能让对于“黑暗巨塔”的探索发生,对人生的叩问开启。
所以最后真人向舅公坦诚了自己“恶”的疤痕。
电影结尾“黑暗巨塔”轰然倒塌,这意味着时至今日,困囿宫崎骏的时代巨塔已经不复存在,这是他的人生“三重门”终于释然。
但是每代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黑暗巨塔”,我们常常说我们90、00后处在科技与社会变革的动荡期,说80后活在计划生育和养老重担的双层挤压下——其实每一代人都有各自的艰难,头顶无法想象的未来——当我们面对Ai、互联网+、996、气候变化、新冷战时,它们会在我们的故事里变幻成什么形态的鸟儿呢?
这样看《苍鹭与少年》在叙事主题上的确高深,但是这个模型实在是太复杂了,理解门槛太高了,隐喻太多了。
我们当然可以看作是宫崎骏的人生电影,让他任性一把;但也必须承认它并不读者友好。
(已彻底对宫崎骏祛魅,以下影评请权当放p。
)来看宫老新电影了😭👍😭👍😭👍😭👍😭👍😭👍(以下想到什么说什么)首先就是觉得两个小时多点儿真的看的很爽,画面上来说全程没有任何光学污染就是纯纯赛璐璐护眼版色彩就已经很爽了。
故事上来说也一点点渐入佳境水到渠成完整的一串看的很爽。
很多长电影看到一半觉得累大多是因为情报塞得太多没有中途休息的机会,而且节奏把控得不好剧情高潮拖得太久。
但是宫老总是把中间的承接部分做的很漂亮,故事开头节奏就慢下来,让观众进入到故事里面去之后,中间再慢慢加速,然后爽快利落地收尾。
like,听起来很简单但是我感觉不是所有的导演都愿意把最想要描述的剧情高潮用轻快的节奏一笔带过爽利地结束。
整部电影因为没有任何的宣发(而且我也没看过原作)所以对我来说一切都靠猜,客观来讲其实和一贯的宫老电影相比较故事性弱了一些/哲学性更强了一些/片段更散乱了一些,我猜大众风评不一定会一边倒地觉得很好看,但个人很喜欢……!
😭👍😭👍😭👍😭👍虽然是很简单的“生命是很有重量的,且生命放大到生物链小到一个家庭,都能形成一个自圆其说首尾相接的环”这种老生常谈(我感觉是在说这个哈),但是宫老从来不把电影做得很有说教意味,观众只是跟着他的想象力一点一点听他娓娓道来而已。
看的过程中其实有很多即视感,个人觉得一言以蔽之故事就是和洋折衷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夹杂了可爱版幽灵公主/现代穿越版哈尔的移动城堡/精简版千与千寻/少儿版起风了,中间有一段像在看赛璐璐版小小梦魇挺爽的,还有这个火焰真的做的比元素城的3d好看多了,2d打败一切!!!!
(暴言)片尾曲果然是米奇律师,哥们自己作词作曲演唱全包,哥们真是牛啊。
片尾的staff名单里看到宫崎吾朗在制作那一栏里,还是为他感到高兴的,希望他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捏…!
-以下有细节剧透:男主一点一点在外表上褪去着装的设定,从整齐地穿好衣服到包上绑带,到创可贴被海水冲走,到只剩下一件简单的白背心——很明显地给故事划分了章节,我自己还蛮喜欢这种形式的,但是真的挺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哈哈哈哈哈。
本篇虽然主人公终于没有飞了,但是苍鹭啊鹦鹉啊之类的动物一直在片里到处乱飞,感觉宫崎骏就还是挺喜欢闹腾的hh比起刀剑我更喜欢弓箭😭,永爱宫老对弓箭射击战斗场景的处理,幽灵公主里也是,这部也是。
很喜欢片里对母亲的诠释,个人觉得是很强有力且不失温柔的,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看。
-总之就是很喜欢,我当自来水(虽然他老人家也不是很需要自来水),好看!
-观察了一下身边人的反应,比较褒贬不一哈哈哈!
个人是觉得好看的,但宫老这次的确不像以前那样去做“大家都能看的,轻松的,商业化的电影”,而是更晦涩,更以他自己的世界为中心为重。
因为我喜欢宫老的电影,更喜欢他这个导演,所以我会觉得,他这个年纪拿出这样一部作品,非常好,我很敬佩,也看的很爽。
——但可能这部电影并不会是老少咸宜的爆款电影。
大概是这么个感觉!
“不如前作”是身边人对Miyazaki新片的普遍评价,而因为风评的原因,直到现在才看了这部从片名便显得神秘的电影。
法国和台湾版本里,该片被更名为«苍鹭与少年»,在我看来其实是一种误读和误导;谜面藏着迷底,大陆版目前保留的译名蕴涵着电影深刻的意涵,而这种意涵也解释了日本上映时片方的低调宣传。
“不如前作”的评价似乎可以被看作是某种“民智未开”,时代精神尚未至臻的客观反映。
1. 宫崎骏电影的历史关照:与«千与千寻»的互文宫崎骏的电影里,明确提出的历史时期必有其意。
比如«千与千寻»的开篇,父亲即指出废弃的神社(汤婆婆的异世界即由此幻化而成)其实是泡沫经济时期的建筑, 而又因为经济危机所废弃。
因此虽这个异世界其建筑奢华生活奢靡,其人物则污浊(藏污纳垢的河神),贪婪(汤婆婆),迷失(无脸男)。
走出异世界的前提因此便是同时解决历史问题(千寻的考验)也是解决可能使历史重蹈覆辙的内心的问题(千寻救双亲)。
破解所有考验之后,走出异世界的最后要求是不能回头。
关于不能回头的神话传说不可枚举,但最著名的是罗德妻子变成盐柱的圣经故事(创世纪19章)。
上帝将硫磺与火从天上降下,要毁灭所多玛和蛾摩拉两座罪恶之城。
在以西结书中,上帝对于所多玛城的描述与汤屋世界也十分贴合:“看哪,你妹妹所多玛的罪孽是这样:她和她的众女都心骄气傲,粮食饱足,大享安逸,并没有扶助困苦和穷乏人的手”(结16:49)。
上帝要毁灭两城,罗德作为城中唯一的义人被天使引领着往山上逃,并被告诫不可回头看。
罗德之妻却因为贪恋留在城中的家产,不舍得被火烧的财物,回头看而被变成了盐柱。
在«千与千寻»中,创作者并未告知我们为何千寻被要求不能回头,我们也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汤屋世界以及与汤婆做交易换取千寻自由的白龙会经历什么。
但作者却明确表达了走出了异世界就必然遗忘,哪怕留有纪念(千寻闪烁的红发绳);而因为留有纪念,遗忘又定然不是完全的。
同样,宫爷爷也并没有明确表达汤世界经历对千寻的影响……«千寻»中隐晦的线索和留白因此让这部经典充满了魅力。
闯入异世界(千寻里是神的世界;人生中是亡魂的世界)—为了带家人回到现实而开始冒险—路途上遇到的各种帮手—与无法再见的人告别—回到现实:这一叙事结构在宫崎骏本人指导的作品之中应该仅存于«千寻»与«人生»。
从这一角度出发,我们可以理解«人生»中大量的梦境场景原是为了制造«千寻»一般的入局契机。
男主牧真人继母的消失则是像千寻父母一样被某种时代情绪所控制。
汤婆婆是汤屋之主,舅爷是塔的主人。
塔的崩塌,被困住的人(母亲)回归自己的世界,似乎隐喻着汤屋的神祗也会因为人们对环保的重视,放下自己的贪念而回到自己原本的自然家园。
异世界是一个面对现实问题的shelter,但却是必须被离开,忘记以及摧毁的地方。
因为真正的当下只有现世的当下,人们必须将异世界获得的认识在现实中实现。
或者更为具体地讲,只有年轻人能够真正获得这种认识,尽管他们还不是当下世界的主人,但是他们将会是。
绕过当下贪婪的(千寻父母)和好战(真人父亲)的中年人,宫爷爷将年轻人与祖父辈(战后经济繁荣时期与明治维新时期)联系在一起,将日本的未来交给了年轻人,对其寄予厚望。
参考«三岛由纪夫vs东大全共斗»,天皇主义者的三岛认为时间是线性的,只有积累才能造就历史。
全共斗成员芥正彦泽认为,空间是创造历史的关键,特殊的空间(如解放区 *)可以造就历史的飞跃,“历史是名为可能性的空间”。
“心中只存在着一种时间,是很危险的。
”这种艺术自白,很难让人不想起本雅明的“弥赛亚救赎”。
它蕴含着一种将“现在”从线性历史下解救出来,并彻底打消它的“过渡”属性,从而引申出一种“终极”与“拯救”的深刻意涵。
(«“三岛由纪夫 VS 东大全共斗” :早熟的革命,抑或弥赛亚拯救?
»)之所以将宫爷爷的立场放入这样的一个争论中,不仅因为他对空间的创造和对异世界的执着,也是因为«千寻»与«人生»的主角都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弥赛亚的角色—而且是基督教意义上可以到来的弥赛亚。
在«人生»里,主角真人更是从“上面”的世界来临的人:上面之于地下世界是人界,而之于地下的人类则是天上世界。
在地下世界中,真人选择了未来世界的法则,舅爷叮嘱他,这是选择你想要的方式,因为这就是未来—在圣光之中,真人成了立法者,回到现实世界的他也将是立法者的继承人。
因此,不论是宫崎骏对时空的认识,对于军国主义的态度(注意«人生»中武士刀的佩戴者)以及对未来的态度,似乎都预示着他对拥护武士道精神,最终因对战后日本的失望而自杀的三岛所代表的保守势力看法。
在关乎未来的问题上,他复兴的是1960年的左派立场;而他动画里一以贯之对于少年的刻画,并不来源于他对中年人的失望,而来自于对未来一种弥赛亚式的期望。
他的少年并不是«新世纪福音战士»那样懦弱又绝望的,而是表现出某种理想的品格,而这种品格必定能将他们引向光明。
2. 两种历史的平行参照电影开头,太平洋战争爆发,母亲所在的医院被流弹击中;电影结尾,战争结束—此乃第一重历史时空。
庄园里仆人讲述塔的历史,原来是明治维新时期从天而降的高塔,降落时像开头的流弹袭击一样伴随着熊熊大火,烧干了整个池塘—此乃第二重历史时空。
下面的分析主要从电影出发,分析两个历史时空在电影中的符号性,而并不议论历史本身。
与«千寻»不同的是,前者进入了汤世界是直接的,直到片尾才得以离开。
«人生»中,真人在苍鹭的反复挑衅和诱惑下才终于进入塔中。
进入塔中之前的两次试探,第一次被庄园的阿婆打断,第二次被梦中继母射出的箭矢而打断。
结合男孩在学校里的遭遇(受军国主义影响的同学的装束,深刻的敌意,男孩对压抑氛围的厌恶)以及男孩的言行(和父亲一样的利索而又不带情感的讲话方式,军人一般雷厉风行的行动),也许同样反映了当时日本右翼的影响。
同时也可以看作是对于当下的一种关照。
进入塔中之后,奇观的设置,比如Himi用火击退鹈鹕保护灵魂去人世投生(保护下一代+现世才是真实世界)可以象征性得理解为明治维新吸收西方文化(热兵器)创造民族未来(Himi称自己不怕火),而不应该用于侵略性质的热战。
制度方面,佩刀的鹦鹉皇帝(幕府)尽管好战却依然听命于舅爷(天皇),因为前者也渴望维护塔中世界。
塔中世界的最终崩塌来源于鹦鹉皇帝对和平秩序的破坏;粗暴的鹦鹉并不理解为何不能通过暴力解决问题,而事实证明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解决自己想要守护的世界。
这些都可以理解为军事与文化的关系,与统治的关系。
而两种历史时空又与当下形成了关照:要塔中世界的zw队(鹦鹉军)不要塔外世界的军工厂(父亲的工厂工人徒劳无功得搬弄着战斗机的玻璃罩)。
要对下一代的人文关怀不要军事教育,要和谐的制度与管理(积木),不要战争。
电影中多次通过对话直接点题:舅爷说必须从自己的血统继承者中选择塔中世界的接班人(大和民族的未来在自己手里);男主说舅爷让自己选择的白色石头是墓碑之石,是不详之物,而舅爷夸赞男主完全懂了(要和平不要战争);而后面舅爷似乎自相矛盾得说这石头不是不详之物,意谓墓石是维新先人象征,应该继承其意志。
林林种种,宫爷爷通过剧情说过得,又再次通过台词直抒其意,他的zz立场,对历史的态度和对日本未来的寄望不言而喻。
3. 人物的符号作用最后,«人生»的人物设计草蛇灰线,也有深意。
首先是叙述中的当下世界。
父亲并未因为丧妻之痛而反思战争本身,而是陷入了战争思维,经营工厂,并且在怀孕的新妻失踪之后依然坚持“工厂不能停”。
他将战斗机的玻璃罩如艺术品一般搬到家中,殊不知它们一件件像透明的棺材,最后只得让工人又将其一一抬下山。
这里宫崎骏对战争的反思,对军民的映射不言而喻。
在寻妻时父亲没有带枪,而带了武士刀,也是很明显的一处安排。
怀孕的新母亲Natsuko走进了地府,躺在了那里的接生室。
府邸阿婆不能相信女主人居然走进了如此幽深的林道,男主却道破:“也许她是没有办法才走得这条道路”。
在战争的坏境下无法产下婴儿,抑或产下婴儿也会像自己的姐姐一样死于敌军的流弹。
战争之下没有新生命,亦即没有希望。
因此Natsuko消失可以理解为某种心理上的迷失。
她在产室表现出对男主的恨意也可以理解为对战中环境的恨意。
至于男主的亲生母亲,分别时“我不怕火,而我也很开心能让你诞生”,弥赛亚主题的强调。
如果将塔看作是维新时期,以真实年纪留在塔里的舅爷(从维新到二战,变成了白胡子老头),抑或是以当时年龄出现的阿婆,都是在过去耕耘过,而以过去人的身份指引男主的引路人。
而台湾标题里的白鹭也承担了同样的角色(点明这一点的是白鹭在一处称男主为少爷,过去他服从于舅爷,如今服从于男主)。
因此,“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有种少年之未来即国之未来的意味。
少年的选择即国家的选择,而片中男主已经作出了他的选择:不断完善制度,稳固国之根本,实现和平而非战争的未来。
告别战争,回到东京之时,即是重新发扬维新精神之时。
这样的框架,叙事,和愿望的表达,我想才是真正完成了的反战主义吉卜力电影(相较于«萤火虫之墓»,«风之谷»等),作为收山之作才有足够的分量。
*“解放区”意味着排除国家统治,由革命势力控制的区域。
今年的清明节电影总票房超越了2021年,刷新了中国影史清明档票房纪录。
其中,票房冠军《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成为了大量影迷热议的话题。
在此之前,这部宫崎骏导演的告别之作已经斩获了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而目前突破5亿票房的成绩也帮助它超越了《千与千寻》,成为中国内地票房最高的宫崎骏作品。
宫崎骏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海报。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讲述了一位失去母亲的少年在偶然中跟随苍鹭进入异世界的奇幻冒险之旅。
尽管影片片名致敬了小说家吉野源三郎在1937年发表的同名小说,但这并不是改编故事,而是一位八旬有余的创作者自由地、私人化地讲述自己阅尽千帆后的人生体悟。
13块积木,13部动画作品。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包含了宫崎骏前作中的诸多要素,这似乎是在与过去的吉卜力王国道别;然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也可能比以往的任何前作都更难理解。
不少观众表示,走出电影院仍然一头雾水。
在下文中,复旦大学外文学院教授王升远从道德抉择与历史隐喻的角度对《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进行解读。
作者指出,电影中的石塔乌托邦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种选择,曾经或正在让我们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和牺牲。
如果说,“你会忘记吗”是电影中的苍鹭抛给主人公真人的灵魂之问;那么,“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则是宫崎骏向我们提出的大哉问。
*下文包含电影情节的剧透*撰文 | 王升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一部反战作品吗?
如果说宫崎骏对飞机题材的热爱源于其家族军工企业“宫崎航空兴学”,恐怕不会有人持有异议。
这家公司曾拥有数千名员工,主营各种飞机部件,电影《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真人之父胜一的公司生产的零式战机座舱罩便是其产品之一。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因“宫崎航空制作所”转移之故,宫崎骏随家人疏散到了枥木县的宇都宫市和鹿沼市,并在那里度过了小学前三年。
这些家族产业背景、战时生活际遇等都在电影中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艺术呈现,只是其疏散地改成了“鹭沼”。
于是,一场“少年与苍鹭”异界寻母的奇幻之旅也在此展开。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战争是影片叙事的基本现实情境,而故事发生的具体时间却似乎有些暧昧。
电影开头以主人公牧真人的口吻交代,“战争第三年,母亲去世了;第四年,我和父亲一起离开了东京。
”来到疏散地后不久的一天,在全家共进早餐时,父亲抱怨说,海军现在乱作一团,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能守塞班岛一年。
此时,若非此役已然失败,便是将近尾声。
事实上,日军惨败、美军全面控制塞班岛是1944年7月9日的事。
据此反推,真人所说的“战争”实指日美之战,也就是太平洋战争,这大概也是1941年生人的宫崎骏心中的“战争”吧。
借子安宣邦的话来说,“1941年12月8日当天,无论是战线上的士兵,还是后方的国民都认为‘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而与中国的战争却依然打着‘事变’的幌子继续着,日中战争在国民的意识当中一直是被隐瞒着的战争。
”(子安宣邦:《近代日本的中国观》)
近代日本的中国观7.6[日] 子安宣邦 / 2020 /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近代日本的中国观》在日美关系的框架中,电影开头母亲因医院起火丧生的情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1945年3月10日和5月25日柯蒂斯·李梅将军以B29远程战略轰炸机为大杀器发起的、伤亡惨重的“东京大轰炸”。
但事实上,影片结尾处,石塔之主舅公预言,那个他讨厌的人世间“很快就会变成一片火海”,这显然指向了后来才发生的“李梅火攻”甚至是广岛、长崎原爆。
由此不难推断,故事主要发生在塞班岛战役之后、东京大轰炸之前,而东京首次大规模学童疏散也正始于1944年8月,真人家的疏散恐怕就在此前后,影片中人物的衣着、树木等基本也可佐证。
理出这样一条时间线,无外乎是要说清一个问题——宫崎骏无意将“战争第三年”(1943年)真人母亲之死归因为美军轰炸、并在敌我框架中做出简单的政治归咎,在电影火灾的背景音中甚至都没有出现B29的相关影音便足以为证。
对于一个军工企业家庭出身的导演而言,这一处理恐怕并非随意为之、也是观者不可轻视之所在。
质言之,这部电影虽以战争为基本故事情境,但其主旨恐并不在于反战抑或对战争双方提出道义谴责。
让真人失去母亲的火灾毋宁说只是一场意外、一个孤立事件。
2013年宫崎骏推出的动画电影《起风了》。
石塔世界的四重属性火灾中丧母对于年幼的真人而言是难以言喻的创痛,念之潸然。
母亲的受难场景和求救呼声不仅常恍惚于眼前、悄然间入梦,更会以穿梭于人世与石塔两世界间的苍鹭(甚至水中成群的鱼和蟾)为信使,形成对真人的行动逼迫。
在梦境与现实的交错之间,在真人被苍鹭诱惑、被蛤蟆逼迫入塔之时,是夏子之箭逼退了它们。
显然,继母知其来意,但她对真人之入塔持拒止态度。
而真人因寻生母、继母初入此塔时,对塔中秩序与此行风险了然于心的苍鹭也曾一度试图劝阻他。
但此时,传说中的舅公首次登场,命令苍鹭为真人充任向导,后者只得俯首从命。
可以说,真人此行正是舅公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最终,这个少年也在母爱与亲情(夏子阿姨失踪)的羁绊与召唤下躬身入局,踏上了异界寻母的艰难旅途。
石塔世界是一个与现实人世相对的幻象世界。
真人在初探石塔时捡拾到的鹭羽出了塔便化为乌有;在苍鹭引导下摸到的母亲身体、从舅公手中高空坠落的玫瑰都是幻象;由此下坠落到了“下面世界”(地狱)的海边沙滩上时,他看到的海上帆船也尽皆海市蜃楼般的幻象。
石塔最终崩坏后,从塔中逃出的那些原本威武雄壮、舞叉弄剑的虎皮鹦鹉也都变成了一只只可爱的小鸟,甚至连鹦鹉王都化为了一只红色大鹦鹉,跳到雾子的肩上嘤嘤作态。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石塔世界是一个异世时空扭曲、交错的世界。
真人在塔中遇到了年轻时的、尚未与后来的父亲胜一相识时的妈妈——化身为火神的火美,以及异世中的雾子。
在火美家的院子里,他又看到了那座塔。
火美告诉他,那是同一座塔,只是它横跨于各个世界。
石塔世界是一个秩序世界。
鹈鹕和鹦鹉都非以自由意志而生存,他们的生活区域、生活方式、谋生手段被某种超然力量严格设定甚至禁锢,难以脱身。
在“下面的世界”,随少年雾子捕鱼归来的真人发现了一群无面目者驾船追来,经问才知,这些买鱼的鬼魂们不能杀生,捕鱼是雾子的专属营生。
他将鱼内脏喂食给哇啦哇啦、助其飞翔以投胎转世,而后者中的一部分却不幸被一群鹈鹕截食,幸得火美祭出火攻,方才得脱。
人们在同情可爱的转世精灵时,却很容易忘记掠食者鹈鹕也是命运不由自主的弱者。
一只被火美灼伤的老鹈鹕临死前告诉真人,“我们一族是为了吃哇啦哇啦而被带到这个地狱里来的。
”结果,被诅咒的海中所产不足供其族人生存,去吃真人则被少年雾子驱赶,去吞哇啦哇啦又遭到火美惩罚,鹈鹕一族可谓尝尽命运的捉弄,生活凄苦。
在营救夏子时,苍鹭告诉真人,连霸占石塔的鹦鹉们也是被塔主带到这里繁衍生活的。
在真人差点被鹦鹉手刃分食之时,又是火美挺身而出,救其于危难之间。
作为舅公的后裔,火美充当了石塔生态平衡的脆弱维持者。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石塔世界是一个神权世界。
此间唯一的王者、幻象制造者和冷酷支配者正是舅公,石塔世界是以他的单一意志建立起来的“美丽新世界”。
在见到舅公时,真人指着一块巨大的悬空陨石问是不是它创造了海洋的世界,对方答曰,“还没完成。
”这便等同于承认了“下面的世界”、也就是地狱世界之创造者正是舅公。
据在真人外公家服务六十余年的老仆回忆,此塔原是由明治维新前不久从天而降的一块巨大陨石坠地幻化而成,后来真人的母亲久子的那位聪慧渊博的舅公发现并迷上此塔,围塔工程失败后,他亦不见了踪影。
消失后的舅公实则成为塔中至尊。
真人在误闯夏子产房、后经火美祈祷得脱的昏厥之时,他曾灵魂出窍、梦游仙境与舅公短暂相会。
后者指着那块石头说,“我的世界、我的力量都来源于这块石头。
”事实上,初入此塔时,真人便看到其入口处的大门门拱上刻着一行文字:fecemi la divina potestate(意即“神圣的力量造就了我”,语出但丁的《神曲·地狱篇》第三首)。
显然,这都是“王权天(神)授”观念的一种直观宣示。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入塔时,老婆婆雾子告诉真人,她听不见塔主人的声音,唯有继承这家血脉的人才能听到。
而这里的“血脉”却是母系性质的,因为真人的父亲胜一对石塔一向知之甚少、不得其门而入,他只能是人世间的精英。
塔主告诉昏厥中与其灵魂会面的真人,“我的继承人必须有我的血统,这是我与巨石的约定。
这个世界变得美好或丑恶,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中。
”也就是说,在舅公那里,“王权天(神)授”确立了其统治的正当性,至高统治权只能通过母系血缘传承给男性接班人。
虽说不上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但唯有其血脉传承者才是正统的事业继承人,这使其纯粹、超然的统治意志显得又不那么纯粹、超然。
塔主后裔在石塔世界中亦享有特权,他们可以不受限制地在不同世界中自由穿梭。
火美在此间生活优裕、又有火功护身;夏子劝阻真人入塔之箭虽未射中苍鹭和蟾蜍,却足以让他们闻风丧胆、四散奔逃,其产房也戒备森严,连寻到此的火美之能力在这里都会受到限制,因为夏子的生产也将对石塔最高权力的跨代交接产生实际影响。
话虽如此,但她们却无不受控于舅公。
老婆婆们抱怨自有石塔之后,家中怪事不断。
事实上,无论是久子莫名消失一年,还是夏子入塔产子,都只能归因于塔内力量对其人间族裔行动的跨界控制。
找到夏子的产房重地后,这里的石头释放出的警示能量让火美意识到他们的行动已被发现,她于是选择了守在外面。
也就是说,舅公时刻洞悉、操控着他们的行动。
宫崎骏与吉卜力动画监督铃木敏夫以及挚友导演高畑勋。
积木治世之虚实及其破产夏子初次向真人介绍此塔时曾说,舅公从人世中消失时房间留下了一本打开的书,而此时电影画面上留下的影迹则是满屋散乱的书。
此外,真人初次入塔时看到的也是四壁的书架上塞满了书。
这是一个很强的暗示——尽管舅公在家人看来因读书太多显得有些古怪,但他实则并非疯癫狂悖之徒,而是一个富有知识、极为理性的人。
在其缔造的石塔异界中,舅公也时时处处流露出工程师式的理性自负和道德洁癖,但生活在天堂般美丽庄园中的他对其治下的“美丽新世界”沦落为“吃人世界”(少年雾子吃“沼主”,鹦鹉和鹈鹕也都吃人)之惨境无动于衷。
鹈鹕、鹦鹉皆是他从外部世界带入塔中的,当老鹈鹕说出这是一片被诅咒的苦海时,实则暗示我们,其一族的生活苦境皆是塔主人为制造的资源稀缺所致。
固然可以说,饥饿所导致的吃人悲剧是战争末期日本凄惨社会状况的某种隐喻;但在石塔世界,鹈鹕、鹦鹉、甚至哇啦哇啦的生存悲剧却无不是舅公“存天理、抑人(鸟)欲”的强制性制度设计所酿就的。
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在面见舅公时,真人踏过了由无数石头积木铺就的道路,在舅公看来那些都是被污染的邪恶灵魂之化身。
荷尔德林在《塔林之诗》尝言,“常常使一个国家变成人间地狱的,正好是人试图把国家变成他的天堂。
”此言被乌托邦的掘墓人哈耶克在《通向奴役之路》中引述并光大,为世人所熟知。
这又让人想到徐志摩对苏联的批判:“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实现的,但在现世界与那天堂的中间却隔着一座海,一片血污海,人类泅得过这血海,才能登彼岸,他们决定先实现那血海。
”(徐志摩:《欧游漫录——西伯利亚游记》)可以说,通往舅公的终极至善道路是由无数有缺陷生命之牺牲铺就的。
但试想,如若通向星辰大海的道路充满了鲜血和牺牲,那么,这个星辰大海还值得奔赴吗?
好在舅公也有软肋,那就是他的血亲苗裔。
鹦鹉王因真人与火美闯入产房的犯禁之举发难政变,他挟持昏迷的火美向塔主逼宫,渴望一举翻盘。
这是他盼望已久的良机——本部羽翼已丰,对手犯下大罪。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在与真人的灵魂交谈和经由火美引介的现实面谈中,舅公向他告白了自己的世界观和统治术。
要知道,能近身与其会面者首先须是其后裔,在石头力量的防护下,连鹦鹉王这般顶级实力派和苍鹭这样的心腹亲信都不曾有机会登堂入室,来到巨石、积木所在的帝国统治堂奥。
也就是说,舅公秘而不宣的统治术仅对其后裔开放,石头防护确认了其神秘性。
而一旦如鹦鹉王这样的实力派外人侵入至此处,塔主便几乎只能坐以待毙了,从他卑微恳求前者给他一些时间以便让真人继承统治权的话语中便可见一斑。
在舅公看来,世界是有生命的,但总会被霉菌和害虫所侵蚀。
他将人世间视作自相残杀、纷争不断的疯狂世界,于是他跨越时空、跋山涉水寻到了十三块未被污染过的积木,并以此构建、统治着一个新世界。
十三块积木之喻让人不禁想到耶稣及其十三门徒,他们间的关系构成了基督教的根基。
但尽管如此,石塔世界如今已是摇摇欲坠,这几乎等于承认了自己乌托邦实验的破产。
即便如此,舅公对积木治世依然有着深深的执念,他寄望于其后裔能继承其宏志伟业,哪怕放任真人去建造属于自己的塔,他相信那会是一个没有邪恶的国度,一个富裕、和平、美好的新世界。
这看似是一个心存善念的老者对现实世界之堕落感到绝望的肺腑之言。
而真人似乎并不愿将其视作自己的使命,他以曾撒谎欺骗父母一事表明了自己也曾沾染邪恶、绝非正义化身之由予以婉拒。
此时舅公背靠巨石、以一个独裁君主的面目不由分说地强制真人必须来堆这些积木,若非尾随而至的鹦鹉王愤而奔出的破局,真人命运难料。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鹦鹉王怒斥塔主是叛徒,指责他以几块积木来统治帝国之荒谬。
然而,他会将塔中生灵放归其来处,给他们自由吗?
不,他并非一个根本革新者,而只是一个实力派篡位者。
当他前所未有地穿越石头防护、得以近身窥探舅公的治世秘术时,对至高权力燃起熊熊欲念催动其尝试重堆十三块积木、并口念“稳住别倒,稳住别倒”,然“天”不遂其愿,恼羞成怒之下,鹦鹉王挥剑击碎了一切。
霎时间,积木碎裂、巨石崩坏、山崩海啸,世界一分为二,统治异界的能量瞬间消失,不可一世的鹦鹉王也旋即变回了一只可爱的红色鹦鹉。
事实上,天外来石、十三块积木与舅公三者共同构成的政治巫术是巨塔中一切秘密和悲剧的根源。
失去了巨石和积木的塔主自知没有了它们的加持,自己末日已至,在最后时刻他高呼让火美、真人通过时空隧道各自回到自己的时代。
此时,布道者几乎成了唯一的殉道者,而其身后却没有一个追随者,即便是自己的后裔。
好在,在由墓碑砌成的时光隧道崩塌的前一秒,火美引导真人、苍鹭奋力奔到石塔出口,夏子、真人与苍鹭从132号回到人世间,而火美、雾子则从559号转世通道奔出,各得其所。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须强调的是,石塔秩序的崩溃实则是“舅公逼迫真人继位而不得”与“鹦鹉王试图篡权而不得”两种小概率事件须同时发生的极小概率事件,否则无外乎是城头变幻大王旗,换了一个统治者,一切如旧。
另值得注意的是,虽同为鸟儿,但它们在异界中的生存境遇则有云泥之差。
地狱苦海中的鹈鹕活得苦不堪言,而占据了石塔的鹦鹉集团则丰衣足食、武器全备,它们日渐壮大为能够直接威胁塔主统治的力量,这恐怕也是塔主感到巨石摇晃、危险将至的主要原因。
鹦鹉王带着犯禁的火美觐见舅公时直言,“作为国王,我不能放任任何一个违法者。
”从其自称便不难看出,鹦鹉王是石塔世界的现实政治统治者,而舅公则是神权领袖。
这是一个典型的政教合一的世界,两者关系像极了近代日本政治结构中的天皇与军阀,强调血脉传承万世一系的舅公充当了石塔世界中的现人神。
然而,当石塔世界崩塌之时,不仅神权统治逻辑的主要执行者鹦鹉王瞬间被打回原形,甚至从石塔逃命奔出时,那些在异界高大魁梧、神气活现的虎皮鹦鹉也瞬间变小,离塔时背出来的所有包裹皆化为乌有,富贵荣华不过是一场云烟,它们最终变回了在人身上肆意拉屎的鸟儿。
这里包含着宫崎骏对天皇制军国主义统治逻辑的根本性批判。
宫崎骏与动画师大塚康生。
人伦之爱与石塔道德: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真人的石塔之旅实则处处凶险。
若非夏子、火美、雾子等对真人的多方守护,恐怕他也难得保全,那是人世间的情与爱,寻母之旅也正是人世的伦理之花在异界的盛放。
真人对夏子的称谓由最初无感的“夏子阿姨”变成了在产房被后者(为护其周全)怒斥时喊出的“夏子妈妈”;与真人最终在出口离别之际,火美姑娘明知做真人之母将丧生于火海依旧坚持了这一选择;少年雾子会到地狱海中捕鱼,并用其内脏饲育在舅公的“美丽新世界”中未得饱食、却在时刻等待投胎转世的精灵哇啦哇啦。
爱是拯救,他们是人伦之爱的践行者和石塔道德的叛逆者。
出了石塔后,一切恍如隔世。
苍鹭劝真人忘记塔中之事,因为通常人们都会忘记,它认定随着时间的流逝,真人也会忘记这一切。
然而,这南柯一梦应该被忘记吗?
恐怕握在真人手里的那块被污染的邪恶墓碑积木将成为他在石塔世界活过的唯一证据,它将永远提醒真人“美丽新世界”之残酷。
石塔乌托邦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种选择,曾经或正在让我们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和牺牲。
如果说,“你会忘记吗”是苍鹭抛给真人的灵魂之问;那么,“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则是宫崎骏向我们提出的大哉问。
是作为一个“真人”(异世界中的少年雾子将这个名字解读为“真正的人”)去热爱、拥抱这个充满着欺诈、凶杀、邪恶的凡俗世界,还是让“最好”成为“更好”的敌人,并成为他的一块积木、一个基数,身在石塔中的每个人都已做出了各自的抉择和行动。
那么,你呢?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
作者:王升远;编辑:李永博 朱天元;校对: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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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自公映以来,便凭借第96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长片、第81届全球奖最佳动画片以及导演宫崎骏等诸多头衔迅速引起了广泛瞩目与期待,众多观众慕名而至,想要领略这部大师级别的视听盛宴。
然而影片放映结束后,各大媒体评论却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态势,双方各执一词,引起热议纷纷。
事实上,这部影片依然在内容上延续着宫崎骏惯有的故事脊椎,即抱有迷茫的主角因某些变故或相遇,而踏上了一场充满奇遇的旅程,并在旅途的最后得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答案。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也不例外,它讲述了在战争中因美军轰炸丧母的男主角牧真人,跟随经商的父亲搬到乡下,与继母展开新的生活,各种变故让深陷悲伤的他变得阴郁孤僻,甚至出现了极端的自毁情节,但与一只奇怪苍鹭的相遇改变了这一切,它再三撩拨真人“他的母亲并未死去”,并借继母失踪为契机,把真人引到了后院的神秘高塔,进入到本作中的奇幻空间——连接所有世界的世界。
一、作者介绍有人说:“世界破破烂烂,宫崎骏缝缝补补。
”宫崎骏笔下的主角往往拥有最纯粹干净的灵魂,他笔下的世界往往充盈着想象力、奇幻、浪漫与美好,他的作品始终围绕成长、自然、战争与人类命运三个主题,在《千与千寻》《魔女宅急便》里教小孩子如何面对成长的变化,如何进入不完美的成人世界;在《龙猫》《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里展现生动真实的绿意自然,捕捉生活的美好;在《幽灵公主》《起风了》里给大人们最朴素的警醒——战争有多恶意,人类有多渺小。
八十余年的光阴里,他见证了满目疮痍的战争面目与肮脏丑陋的吃人社会,却始终以理想主义者的姿态提倡反对战争、热爱和平,始终坚守初心,“用动画、用最干净纯粹的年轻灵魂拯救世界”。
二、影片分析这部影片之所以在各大媒体平台上引起争议不断,是由于其本身不同以往的叙事节奏和环环相扣的设定隐喻,突破了其一直以来在商业元素和艺术表达上的巧妙平衡,导致观众在观赏影片时产生异质感。
从宫崎骏过往的作品来看,他秉持的立场和观点向来鲜明,但在以往的影片中总会有所克制,在这部成为封笔之作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他不再拘泥于以往的表达形式,转而选择了释放自我,像是要把自己的未尽之言尽数塞进影片,倾倒出格外讽刺和尖锐的表达。
影片分为明暗两线叙事,以反战和人生回顾为主要线索,叙写了一部关于历史、关于成长、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生故事。
(一)反战与追求和平的赤子之心影片中不难看出,现实世界和异世界所描绘的均为同一世界,宫崎骏在角色设定和故事内涵上设置了诸多隐喻,借以传达他一贯坚持的反战心理。
这需要我们对日本历史背景有一定的了解,才能对其思想解读一二。
1853年黑船来航,美国的坚船利炮“打开”日本国门,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让日本痛定思痛,于是在1868年实施了自上而下的“明治维新”。
但富国强兵的政策也导致了“日本军国主义”的诞生,日本企图利用侵略扩张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并于1941年偷袭美国珍珠港,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美军依次在广岛市和长崎市投下两枚原子弹,日本大量城市沦陷、损失惨重,日本宣布投降。
而宫崎骏便出生于这样一个战乱纷争的历史环境下,他自幼便听闻父亲讨论战争、军舰,一次次目睹了自己生活的城市被袭击,年幼时期的战争阴影让他十分厌恶战争。
他看着自己的国家因受到西洋冲击而走上了一条完全错误的道路时,他自是内心苦楚,却也无能为力。
影片进入异世界后便把叙事视角拉出日本,展现了当时全世界纳粹分子的疯狂和糜烂,夏子(真人的继母)的产房和阻碍真人救出夏子的白条,代表着右翼和极端势力依然在试图浸染下一代。
这个世界本应是太舅公当作理想国建立而成,却因恶意扭曲形成了如今的畸形社会——鹦鹉军团绑架火美去和君主谈判,代表了二战时期的日本军国主义和法西斯主义不断向天皇索取更大的权力,它们连大象都吃,意味着日本不断侵略扩张,胃口越来越大,甚至偷袭美国珍珠港;鹈鹕无法逃离没有食物的岛屿,于是靠吃哇啦哇啦(即纯洁的灵魂)为生,代表了在帝国中被抛弃的底层人,为谋求生存最终犯罪堕落。
太舅公凭借从巨石中汲取的知识建立理想国,其结果却与日本效法西方走上不归路的现实如出一辙——一个自诩富裕美好和平的乌托邦,也难以掩盖其污秽丑陋的吃人面目。
鹦鹉军团绑架火美去和君主谈判
鹈鹕无法逃离没有食物的岛屿,为谋求生存最终犯罪堕落所以,当太舅公找来没有恶意的、象征绝对权力的13块积木,让真人在这个被恶意扭曲的世界搭建理想国时,真人不假思索地两次拒绝了他的请求,这也是宫崎骏本人的态度。
日本走上现代化道路后,依靠战争杀戮进行侵略扩张,这样“被邪恶浸染、用来建造坟墓”的积木,其本身就不是“没有恶意”的,更无从谈起创造美好世界;第二次拒绝是真人意识到了自己的“恶意”,他为了博得父亲关注不惜用石头砸伤自己,这是他抱有恶意的证明,如果再以高尚的借口建立理想世界,其结果也只会重蹈覆辙。
人无完人,人性总有缺陷,无论拥有如何至高的绝对权力,也不可一人独裁,自以为是地创造所谓“乌托邦”社会,终会促成恶意的萌芽而自食恶果。
吉野源三郎的同名小说《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写道:“我们拥有决定自己言行的力量,因此会犯错;我们拥有决定自己言行的力量,因此能从错误中重新站起来。
在这些痛苦中,能刺入心灵最深处,让眼中流出最心酸眼泪的,是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过错。
”只有意识到自己的“恶意”,才有纠正的可能。
头上的伤疤会被头发掩盖,但这块异世界带来的小小的“恶意”,却可以时常警醒真人,所以这块恶意之石,亦是希望和成长之石。
现实亦是如此,一个国家如果不能接受承载过去的“恶意”(即过去犯下的罪过),又如何能够前进和发展呢?
(二)回忆与自我和解的人生对话宫崎骏曾将《红猪》称为“寄给自己的现在的信”,而这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或许是宫崎骏寄给自己、寄给年轻人、寄给未来的信。
这部真正意义上的封笔之作是他的精神自传,他将自己的成长和过往、对世界的看法以及毕生未尽之事埋藏在影片中,不仅是对他过去作品的再现和总结,更是对他自己内心恶意和无力的展露。
在宫崎骏6岁那年,其母不幸染上了精神性肺结核,因当时医疗条件受限,导致脊椎受损行动困难,长期卧床。
宫崎骏就这样陪在母亲的病床边长大,他自幼便渴望着母亲的拥抱,可即便等到母亲因病离世,也没有实现这个普通孩子唾手可及的愿望。
所以他画下了诸多坚韧温柔的女性形象,就如同他的母亲;也画下了许多热烈真挚而又充满力量的拥抱,弥补心底的缺憾。
“拥抱是比亲吻更有力量的事”,老爷子把自己的人生和信念定格在了他创造的世界,他何尝没有在这些拥抱中,拥抱儿时的自己、昔日的导师、惺惺相惜的挚友以及感恩相遇的每一位,如今他画下了自己的母亲,在这部封笔之作中,他终于实现了和母亲紧紧相拥的愿望。
真人与母亲紧紧相拥如果按照传统的三幕剧划分,在现实世界为第一幕,进入异世界到男女主双双晕厥为第二幕,真人醒来去寻找火美到故事结束为第三幕,那么第一幕显得过于平缓沉闷甚至冗长,第二幕和第三幕则塞入了太多的创意想法,略显臃肿。
影片没有用间歇性的小高潮吸引观众,其个性化的叙事节奏也是本片区别于宫崎骏其他作品的显著特征。
但影片并没有因为反主流的结构和符号运用而折损宫崎骏想表达的思想,影片依然采用他最经典的风格、最擅长的笔法,一丝不苟地刻画出令人惊叹的荧幕世界。
影片中处处传递着生活的厚重,前45分钟即真人进入异世界前,对各种生活细节细致入微的刻画,诸如那个年代对糖和烟的渴求、用米和竹子制作的弓箭、人力拉车、真人的吃穿和学校其他同学的对比等,作为一部有时代背景的作品,前面的铺垫部分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它记录了主人公的迷茫和踏上旅程的必要性,也是对宫崎骏对自己童年生活的回忆。
后半段则是导演独特想象力的集中体现,通过赋予画面独有的视觉张力和想象空间,如沾满浓厚果酱的面包、沧海中的浮板、太舅公所处的奇幻空间、被纸条包裹的产房、通往各个世界的时空通道等,构建了一幕幕令人叹为观止的想象奇观。
此外,影片还融入了大量过往作品的元素——太舅公等真人的亭子出自《红猪》,真人和太舅公一同站在神似哈尔送给苏菲的草原上,神秘塔楼的外观似移动城堡和汤屋的结合,产房的纸条和攻击白龙的纸条对应,哇啦哇啦与《千与千寻》里的煤球精灵极为相似,《风之谷》的飞虫,《幽灵公主》的树精……一切的一切都在传递一个真相:这是一部带有总结性质的电影。
在数次表明自己要退休但总会一次次地复出,甚至退休已经成为一个梗的时候,这部影片的出现,或许真正宣告了离别。
“也许正是因为岁月从未将他改变,才显得离别如此突然。
”当影片结尾处真人随父母搬家,关上了那扇代表故事源起的门时,我意识到老爷子的故事讲完了,他终于还是放下笔了。
太舅公给真人的13块积木,正是宫崎骏主导的13部作品;积木每三年产生一块,39年的岁月也是吉卜力工作室成立至今的时间。
他总结了自己的艺术生涯,并在最后圆满画下了句点。
太舅公问真人“即使那个世界纷乱残酷,你也要回去吗?
”,真人回答他会和夏子妈妈一起回去,他会遇到像苍鹭、火美这样的朋友,即使原来的世界并不美好,也不再逃避选择接受。
真人头上充满谎言的伤疤,手里带有恶意的石头,让他成为了一个不完美但完整的人。
这也是宫崎骏与自己的一场和解,在代表并不完美的现实、代表母亲存在的过去、代表逃离现实构建理想国的三扇门里,他选择打开了第一扇门。
一直梦想着“用动画、用干净纯粹的年轻人拯救世界”的宫崎骏,终于在耄耋之年与自我和解——一个没有恶意的世界并不存在,唯有带着恶意、带着记忆活下去,接受世界的不完美,尊重世界的命运。
他以理想主义者的姿态专注画了一辈子,在最后传递出他的坚持和希冀,“在艺术生涯濒临告终的现在,我似乎仍没有实现我的理想,我失败了,但屏幕前的诸位,选择权还在你自己的手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
代表现在、过去和未来(理想世界)的三扇门三、结语在我对世界最充满好奇的时候,是它们带给我最纯粹的震撼和感动,塑造了我幻想世界的雏形。
“如今将门扉敞开,宛若揭露秘密一般,不知满足地让思绪飞驰,宛若转动那地球仪。
”主题曲《地球仪》描绘出老爷子孜孜不倦伏案绘画的图景,即使到了最后一部作品,宫崎骏依然纯粹地向往着天空,给我们带来这样一个不可思议且美好的想象世界,依然反对战争、热爱和平,依然忧心着社会和孩子们的未来,在笑呵呵地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反问我们:孩子,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我们每个人都面临着“如何面对自己”这一课题,每个人都努力不让曾经搭起的积木坍塌,可现实往往不尽人意——我们挣扎、恐惧、逃避,又偶尔在人生的岔路口犹豫不决,在成长中学会了冷漠、伪装和告别。
就像影片戛然而止的结尾一般,真人的人生和世界的未来都是未知的,旧的世界分崩离析,但历史仍将长存,即使它战火不断、满目疮痍,即使备受打击、难以自愈,但世界仍有善良和爱,仍有美好值得体验和争取。
在尚且年轻的岁月里,我们有无限机遇和可能,不再沉湎过去和缺憾,更应铭记历史、着眼当下,带着前人投入无数心血和牺牲换来的未经污染的“积木”,带着从这些作品中汲取的感动和力量,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里,宫崎骏大量借用了一些世界文化中的著名元素,用来构建其彼岸之国。
这使得片子的表达更加明确和普世化。
1. 勃克林的《死之岛》 关键词: 静谧、彼岸《死之岛》(The Isle of the Dead)是十九世纪瑞士画家阿诺德·勃克林最著名的作品,有多个版本。
所有版本都描绘一个划船手和一个被白色包裹着的,站着的人,在小船上划过黑暗的河、湖、海,向着一个群石耸立的岛出发。
这幅画充分的诠释了死亡、静谧和彼岸的意象。
在片中,无数次出现《死之岛》中标志性的树丛,反复暗示,这是一个时间静止的彼岸世界。
2. 基里科的形而上世界关键词: 几何、形而上、静止、不朽 著名意大利画家乔治·德·基里柯(Giorgio de Chirico),成立了形而上画派。
该画派深受叔本华、尼采、弗洛伊德思想的影响,重视直觉、幻觉和潜意识的应用,力图揭示物质背后隐藏的精神因素,强调描绘物体的稳固性、无时间性和不朽性。
基里柯的画风,在游戏中有两个着重的体现,一个是舅公所在的柱廊里,另一个是舅公作为世界基石的石块中。
舅公的柱廊(抱歉实在找不到截图,可以拿上面2张基里科的图想象下),高度对称、静谧,色调与基里科风格极为相似,并且将外界的所有嘈杂和图像隔绝(真人和鹦鹉大王对这个区域的出入,都像是“钻过来无形之幕”),充分显示这是一个形而上的、永恒之处。
基里柯和同属于形而上画派的卡洛·卡拉,都喜欢将几何体(有些费解地)罗列,表达出不乏晦涩的隐喻与体验。
这一点与舅公几何形体的搭建的颇为神似(抱歉找不到剧照)
3. 柏拉图的理念世界与几何关键词: 几何、形式、理念论 舅公创造世界的积木,是非常标准的几何形,这就涉及到柏拉图的「理念论」。
柏拉图认为在我们可感的「现象世界」之上和之先,有着真实 的、永恒的、完美的「理念世界」。
理念世界中存在的,是理想的「原型」,可感世界中的万物,都是依据这些原型创造的,是其不完美的模仿。
而「理念」的重要象征,就是各种完美的几何体。
在《蒂迈欧篇》中,柏拉图表示构成一切物质的四元素,分别是标准的几何多面体。
4. 常世国关键词: 时间静止、不同时间交叠 到这里,舅公的世界是时间静止、不朽的彼岸世界,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
彼岸世界的具体样子,是什么样子,则源自日本本土的观念「常世国」(とこよのくに)。
在日本神话中,常世国乃位于大海彼方之国,是一个永久不变、不老不死、永恒的理想乡。
常世国最大的特征,就是不同的时间会在此处同时共存。
所以电影中,「当下」神隐的真人和夏子,能遇到很多年前神隐的火美。
因为不同的时间,在常世国会同时共存。
所以电影中,「当下」神隐的真人和夏子,能遇到「很多年前」神隐过的火美。
火美明明仅仅神隐了一年,但在舅公世界里,却像是「一直都在这里」的一个存在。
与此同时,雾子婆婆到了舅公世界里,不仅变成了飒爽的年轻人,而且也是一种「一直都在这里」的样子。
几位婆婆,在这个世界里变成了对应的人偶,也是一种时间静止/共存的暗示。
参与人:Anni FF Oreo Rosetta 柜子 喷嚏狗 阿崽 夏萝 唯唯日期:4/6/2024 - 4/7/2024近日,宫崎骏新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于内地院线公映,编辑部内对该片的意见分歧较大,故开展了此次圆桌讨论。
本次圆桌参与人数较多,内容较为繁杂,将分为“开场白”“象征叙事与情感”“表现效果”“没有危险的梦境”“结语”五个部分展开讨论。
全文约12000字 阅读需要30分钟 1.开场白 柜子不论效果如何,《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下称《人生》)的确是宫崎骏迄今为止最为离经叛道、最脱离创作舒适区的一作:观念上从早期的左翼理想主义走向坚定的反启蒙/反现代性,这与同样具有政治影射的《少女革命》的主旨表达有类似之处。
动画制作上舍弃了以往精雕细琢、灵感肆意昂扬的冒险奇观,采用大量与过往作品重复的意象,同时花了大篇幅去描摹滞重的静物和具体实在的工作活动(比如制箭和剖鱼),异世界如同一个尚未成形的世界观,被打造为一个待逃离的幽魂之所(正如Anni豆瓣短评所描述的:“这次它不再试图自洽,因为其中不再有生命的生存和劳作,只有幽灵在已崩溃的废墟和未建成的积木之间徘徊”)。
相应地,人物对它也不再有探索的欲望:“墓主”“沼主”“铁匠”仅仅作为一笔带过甚至未出场的符号设定。
关于反现代性这一点,或许有必要追溯宫崎骏过往的创作加以诠释。
在宫80年代的作品《天空之城》《风之谷》中,他总是让少年儿童来代行毁灭/重生之职责,同时表达对于现实世界强烈的失望,这其中流露的浓烈弥赛亚情结以及“惩罚人类”欲望,宫后来在访谈集《风之归所 从娜乌西卡到千寻的轨迹》中有所反思:“我曾有过很强烈的惩罚人类的欲望,但后来我意识到,这就是成为神的欲望。
”而要论及《人生》的反现代性,不可避免地要梳理它的象征体系,并将其与宫之前的作品进行对比,片中提到,舅父是在维新时期进入古塔,旨在“用干净的石头搭建一个没有恶意的世界”,这难免令人联想到某种乌托邦实践,而20世纪的恐怖极权统治(日、意、德、苏)无不是以此为借口(日耳曼帝国、大东亚共荣圈 etc.),却最终酿成暴行,亦开启了战后思想轰轰烈烈的关于现代性(理性、科学主义)的反思,正如片中象征法西斯主义的鹦鹉、鹈鹕与象征乌托邦和平理想的古塔花园同根共生。
结尾的真人坚定了拒斥了这种乌托邦诱惑,在我看来,这是可以解读为某种反现代性的。
天空の城ラピュタ (1986)其实宫从未被乌托邦理想所完全捕获,几十年前的《天空之城》同样也可解读为反启蒙,只不过这一次,他走得更彻底,甚至不准备留下理想寄托(脱落、上升的拉普达),他把自己的作品也视作其中的一部分并予以摧毁、葬送,于是,结尾的真人从那个世界拿走的不是干净的石头,而是从脚下拾起的,怀有恶意的石头。
2.《人生》象征叙事与情感探讨:有效的拟梦叙事,还是敷衍的走马观花?
唯唯真人刚来新家的时候有一个推轨横移,这种动作我一直觉得很“非人”。
我记得成濑也喜欢用横移, 但横移是一种近乎鬼怪的镜头,它的运动是错愕的,或者“发明”了人的出现,宫这一次人物的出现都是鬼怪的,没有了以往的天真。
这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个人的故事,一是隐喻的地位占据了情感,二是角色的行动和情感不存在有机——即逻辑充分和自洽的部分。
柜子嗯嗯,那个横PAN确实很诡异,横移路过一处窄梯时,梯子上坐着一位老婆婆,但镜头却匆匆带过,这些浅景深中无意透露的纵深或许可以被比作日常薄膜上的孔洞,更为典型的一处:真人坐在台阶上的那一处构图:真人背后的屏风层叠渐深,给人以深不可测之感——相信很多人都对这一幕有些印象。
包括家仆婆婆们佝偻而拥挤蠕动的姿态,也是如此。
搬新居一整段宁静到有些渗人的日常中,充斥着诸多非日常之物。
另外,隐喻的地位占据了情感——我非常同意,这应该也是本片毁誉参半的主要原因。
Anni角色的行动和情感不存在逻辑充分和自洽的部分,是因为这本来就不意图成为那样的故事。
比如你会要求《内陆帝国》(Inland Empire, 2006)里人物的行动是有逻辑的吗?
但不存在逻辑不等于说不存在情感/不存在人物,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反而觉得这是情感非常充沛的一部。
只是不能以现实故事的眼光去衡量。
Inland Empire (2006)我觉得比如前面柜子提到的“墓主”“沼主”“铁匠”仅仅作为未出场的符号、各种设定的语焉不详和混沌难解,以及整部电影时刻萦绕的气氛,已经把它的某种梦境/超现实性/鬼怪性给鲜明地点出来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它就是隐喻的;林奇的梦也有很多符号,但那并不呼唤着解读,这部也是完全一样,正因为符号的混沌,所以它拒绝阐释,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自洽的象征体系,正如“另一个世界”根本不是一个自洽的世界。
柜子有道理,招致差评可能还是因为宫崎骏之前的作品大多属于传统剧情片范畴,观众预期没达到。
从叙事结构来看,它进入异世界的时间也未免过于拖延(尽管这很可能是有意为之)。
我依然认为,这种“不自洽”的效果待评估,至少它看起来,似乎还是有些“干燥”。
Oreo《人生》给我第一感受是剪得很烂,想要去和过去划出界限,不按以往一般叙事片的逻辑去整合,却又在成果上只给我一种清醒地拟梦的感觉,一切还是沿着遵循着条理和便于理解的方向走的,诚然这些所谓充满知觉和触感的时刻完成得很好,包括开头大平晋也的作画片段,以及我很喜欢的割开鱼腹、坐上人力车的段落,但是它们并没有特殊性,反而在本作是以非常笨拙的方式拼接在一起,这不是一句“私人电影”就能找补的,“干燥”的形容在我这里无限等同于此。
Anni可以展开讲讲“笨拙的拼接方式”具体是指什么吗?
还是说就是指以往更精细的叙事方式的缺失,但那种叙事方式又是什么,很疑惑,有没有正面和反面的具体例子。
Oreo我的一个主张在于,宫对于一个没那么叙事的片的构成的思考还是比较稚嫩,不是说行不行而是他适不适合的问题,有个好友说这就是宫崎骏的《圣山》我觉得很对。
只是说《人生》并不具有唯一性,一定要说正反面例子,我个人感受中《哈尔的移动城堡》和《悬崖上的金鱼姬》同是剪得不太好的那边,而且问题也很相似;完成得比较好的可以被粗略地放在另一边,比较典型的还是我所认为的《记忆中的玛妮》或者说他儿子宫崎吾朗拍出来的《虞美人盛开的山坡》(コクリコ坂から, 2011),可以作为另一种方法的考察。
コクリコ坂から (2011)Anni对“清醒地拟梦”这个形容很不确定,但整部电影的叙事/影像确实有一种清醒的平静感。
但是反过来说,这个形容的反面,那种完全混乱的、疯狂的梦境,反而可能完全不比这样清醒的平静感更有梦境的感觉。
这样的平静给我一种非常忧郁惆怅的感受。
阿崽感觉看起来还是太正常了,而非与现实若即若离的异质感觉。
印象比较深的是里面的形象经常呈现为单一个体的增殖,即便细致的作画赋予了它们一些细微的、有差异的表情,这些集体还是使形象变成了一种象征的秩序。
就像另一个世界的生态链会如此清晰地被解释出来,这都令角色所喻指的现实和历史对照超过了它们的形象本身。
而像是《千与千寻》(只看过这一部宫)里面丰富的形象之所以能够超越解读,因为角色们首先展现着有区别的、毋庸置疑的色彩。
千と千尋の神隠し (2001)柜子那么如何看待结尾的争议:恋母情结的展露以及将母亲的牺牲合理化这一举动,是否显露出本片趋向于保守甚至男权主义的倾向呢?
夏萝《人生》的问题不如说是逻辑太过自洽,即它从未考虑解构已建立的形象,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偏离或绕开既有的、远离了梦境的疯狂,逻辑和梦境自身的密度在两者之间抵合形成简单的因果关系——继承现实逻辑,乃至继承“继承”本身。
这种清醒在一开始就暗暗确立,其中作为主线的“为什么要救夏子阿姨”以及如何和解,从宫崎骏那个年代的男性逻辑来看是非常清楚的:为了带回她肚子中的那个孩子(显然,最后我们看到是个男孩)。
这种围绕着父系社会的法则多次出现在故事中——“我”必须带回父亲“喜欢的人”、善良却无法继承舅公衣钵的火美,母亲、雾子和夏子,女性只是在不同程度上来完成真人“过去、现在、未来”人生的旅途——于是母亲,这个真人不曾理解过的火美也消亡在不曾揭示的过去里,但真人已用新人取代、并掷地有声地宣告了自己的完整(几乎可以想象是另一种轮回的伊始)。
但在《人生》中,这种男性思想当然已经不如《红猪》那样明显,不如说是遮掩起来了。
当然,我们仍能将这种老派的时代局限观视为一种作者性,可是最令人困惑的是,宫似乎从未带我们探究这个世界的魅力便宣告了它的死亡——双螺旋式离开的哇啦哇啦,不断膨胀恶意的鹦鹉,有序构成世界一环的角色们逐步成为受害者——有着和现实别无二致的恶,却没有在通往旅途目的上所瞥见的美。
柜子说实话,【那个世界】更像是欠缺构思和想象力枯竭的产物,说难听点,也许看上去有意为之不过也是因为宫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没活整了才利用了它的死气沉沉(笑),整体上看它仍然在遵循基本的冒险叙事规则,但那种走马观花感也就比《玲芽之旅》好一点吧……即使单从叙事的角度考察,欠打磨之处也是很多的……比如产房戏后,情节的动机从【救夏子】转移到【救火美】,前者也没有解决掉,随着那个世界崩塌,夏子也自行从产房中走出(她为什么又愿意回去了?
),这个多少会给观众造成一些观感上的混乱和困惑吧,也破坏了情感的连续性。
其实和雾子相处的部分我非常喜欢,无论是前面的老奶奶雾子还是年轻的雾子,那个角色让我想到千与千寻里的玲,所以我对情节动机的转移更感到迷惑,放在以前的宫片里,他大概率会让俩主角并肩作战培养感情(另一部有着类似设定与结构的吉卜力电影《记忆中的玛妮》〔思い出のマーニー 玛妮, 2014〕就是正面例子),在这里却被利用来演绎重复的营救行动。
思い出のマーニー(2014)所以很同意“清醒地拟梦”这个形容,整个叙事似乎都处于混乱与规整之间的奇怪区间,且两者都不够纯粹。
Anni如果不以故事片的逻辑完整性去要求,那么所谓情节动机和“欠打磨之处”都不构成真正的问题,这些问题从未对我的观看带来困惑,而是一种梦境式的神秘体验。
我也实在没觉得《人生》哪里有“冒险叙事规则”,如果有的话也是对它的解构。
另外,到底什么样的效果才是“纯粹的梦”?
完全放弃叙事?
这也是我不理解《双峰:与火同行》(Twin Peaks: Fire Walk with Me , 1992)这样的电影的一点,我觉得那样的表现主义式的纯混乱根本不具备梦的逻辑,反而正常之中嵌入异常这种“奇怪区间”才是迷人的。
Twin Peaks: Fire Walk with Me (1992)FF我选择“渗透”这个词,但确实“嵌入”才是更好的描述,印象中奇怪的区间总是无法和写实有所交叠,可能我也只能想到苍鹭第一次从少年身边滑过是比较好的例子。
此外,《双峰:与火同行》并不是表现主义式的纯混乱,在这之前一整套双峰所展示的世界已经生成,林奇是“回归”到这个世界来进行创作的。
Anni我觉得本来就不存在这种区分,奇怪之处就是正常部分的非正常组合,所谓“逻辑不自洽”本身就是梦境感。
FF并没有讨论到逻辑和自洽,而是正常部分的非正常组合并不能和正常部分互相渗透。
例如木工的结构,构件是独立、可以逐一明确检查和分离的,而不是像溶液那样不可逆地互相溶解。
Anni没懂实体和结构怎么互相渗透,是两个层面的东西吧,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并不是有一种超现实的部分和一种写实的部分在互相渗透或互相独立,而是超现实/非逻辑/梦本身是写实部分在非正常组合下的效果,单拎出来任何一部分看都是写实化的笔触——除了某些明显心理化的手法——但是组合在一起就会变得非现实。
FF我的意思是只能单拎出来看,组合不了在一起。
或者你说的或者组合之下并没有你说的超现实/非逻辑/梦(那么好的)效果。
柜子退一万步说,即使叙事不足对宫崎骏而言并非真正的缺点——考虑到宫崎骏总是基于预先想要画的image board而非预先的剧本进行编剧-分镜-layout一体的高自由度的工作方法,并且他过往的作品里一直存在这样的问题:譬如《哈尔的移动城堡》(ハウルの動く城 2004)的结局在十分钟之内解决了三个诅咒甚至结束了战争,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冲突解决方式——那么我们回忆一下他过去的作品里又是什么在弥补所谓的“叙事欠缺”,在我看来,宫片里动人的部分总是包含关系的魔法:苏菲/哈尔,千寻/白龙,珊/阿席达卡,希达/巴鲁,而且这些总是当下的、通过非常具体而童话的共同相处情节得以生成的,即使是混乱度上可能最接近《人生》的《哈尔》,也有着非常扎实的日常相处与热烈的情感冲动。
ハウルの動く城 (2004)可是《人生》里却没有这些,真人和火美相处的时间太短,我们看到火美含着热泪拥抱真人仅仅因为她知道他是她的儿子,而她和夏子为何走入这个世界,又满怀希望地离开,我们(观众)也无从知晓,只知道它就这样发生了,在这样一部电影中死者视角的缺位在我看来是非常致命的,即使我们可以将其解释为生者与死者之间天然的隔膜,但为何生者将那个世界摧毁时,所有人都表现得心甘情愿地回到现实世界?
Anni短评说到这是一部给死者的“悼亡电影”,可在我看来,这似乎更像是一部给生者的“自欺电影”。
对这部我始终不满意的部分就在于情感,除了真人自己的那份平静而不可捉摸的坚定以某种凝滞的知觉系统展现以外,真人与其他角色的关系性部分的情感似乎始终存在某种敷衍而暴力的隔断,或者说它的情感并不真的来源于影片自身的构建,而是源自先设的关系(母女、主仆)本身,而影片的目的仅仅为了将这种先设的联结所承载的共情机制呼唤出来……
Anni这还是在以叙事性作品去要求。
如果首先没有逻辑自洽的叙事,那么情感自然只可能来自它处,那么为什么只有在具体化的人物相处情节中产生的叙事化的情感才是“电影自身的构建”呢?
我从来不觉得情感只能来自于情节,电影构筑情感的方式非常多。
在《人生》中,并不是母子关系的设定唤起了共情;母亲在成为母亲之前,首先是一个不可挽回地已逝的对象,这个对象是包含在电影整体的左派忧郁症氛围之中的,并非独立存在。
整部电影中人与人的关系并不是关键,重要的是人与逝去之人/物/世界的关系,从这个关系才推导出“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从这个角度说死者视角根本没有意义,火美就是一个幻影,如果不是这样,那就真的变成《铃芽之旅》里的猫了。
FF从来不觉得只能从情节当中提取情感,如嘟嘟熊之父所说,很好的电影回想过来总会和叙事和情节脱节(大概是这个意思),但在不追随逻辑自洽的叙事以外,我也并没有从其他方面感受到丰富的知觉。
柜子我大概明白了Anni的意思,正因为母亲死于火灾的结局开头给出,无论如何,影片都是在宿命的轮回之内运作。
故而结尾某种意义上是悲伤的。
然而电影构筑情感的方式多并不代表每一种的强度或效果都是等价的,像人生这样去呼唤先设的联结而实际上两个主角相处的时间也就比预告片多个十来分钟的方式,暂且不说它是否如女性主义者批评的那样,在以这样的方式赞颂母亲的牺牲,结尾所谓“并未流露的悲伤”看上去效果仅仅只是扁平而已——它被一种并未被提前说明的、轻率的母性弧光所潦草勾勒(母亲竟然愿意接受自己牺牲的命运,这多么伟大!
正符合传统思想下对无私母性的印象)。
在我看来,这样的情感构筑是避重就轻或者说取巧的,或许它犯了和《哈尔》一样的毛病:《哈尔》的爱情魔法在最后十分钟之内解开三个咒语并结束了战争。
然而,爱情喜剧电影中这样轻慢的解决尚可接受——变相宣布了爱与魔法的等价,形成了某种对于叙事规则的破坏。
可在《人生》中,的确如你所说,所有人物都是幻影,所谓的悲伤也无非是幻想气泡被人为粗暴地戳破之后,转瞬即逝的惆怅,而这种悲伤与创作者晚年的自反(比如13块石头代表了13部宫崎骏长片,这样的解读)联系在了一起——我对这样一种,基于创作者与粉丝对“历史经验”之共享的共情机制,深表怀疑。
《人生》在我看起来也几乎是一部情感上全然单向度的、没有纵深的,讲述一个对幻想世界不感兴趣的少年摧毁了幻想世界的电影。
另外,私以为,结尾火美说出“有你这样的儿子真好”,然后自觉回到属于她的命运轨道,和《铃芽之旅》(すずめの戸締まり, 2022)里的猫“自愿”去当钥匙,没有本质区别。
すずめの戸締まり (2022)Anni这其实也是我不喜欢的点,但还是和《铃芽之旅》的猫有区别。
猫被塑造成一个看似有主体性的人物,它其实没有选择,但作者做出了它选择的假象,仍然导向了剧作压强下的宿命,于是成为一种恶毒,但《人生》里,并没有任何另一条路的启示,我们并没有被许诺改变的可能性,连那个世界是不是仅仅是幻象也不确定——“没有另一种选择”这件事本身就是电影的主题。
如果按柜子说,火美变成一个常规情节中的常规人物而不是现在接近幻影的状态,那反而就必然会导向新海诚式的恶毒了。
柜子还真是,但我总觉得,以宫崎骏的能力,其实可以走出第三种道路,只是这次他老了,或者说偷懒了。
唯唯我们假设真的存在这样的概念(尽管这种概念是由观众的观看经验出发,但它或许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详解作者的意图,哪怕是结构性的),《人生》是一部建筑在“梦的迷宫”之上的电影。
这也是我所称赞的一点,在一个良好的迷宫的模型内,入口和出口往往纠缠在一处,这正如同真子在步入梦境和理解梦境时,作者的语态是语焉不详的。
也许我们能够将其平均为“一个不需要自洽的过程”,但很遗憾,在靠近结尾处宫崎骏正展现了自己急于自洽的意图:一个隐形的闭关结构一直存在于文本的书写表面。
“我交到了新朋友”、“你会死的”、“成为你的妈妈我很开心”…因此,一种割裂的观影经验之所以产生,也正如同梦境的出入口在呈现一股含糊不清的语态的同时,将角色路径的撰写锁死。
换句话说,《人生》从外观上具备了一座迷宫的良好模型,它快速且富有野心地搭建起自己的美德:一个浑浊的,无法构成精确比喻的梦境,然而,我们同样无法忽视,在这样精致的迷宫内,观众可供行走的路径实质只有一条——在文本意义上,一个闭环的结构早已生成,但我只看到赞美者选择了忽视这些——《人生》错失了那些偶然的、“错误”的小径,而一座迷宫最美妙的地方不正是那些突然的风景和错误行动之下的休憩?
3. 表现效果探讨:知觉丰富还是干燥?
Anni我觉得《人生》的知觉极其丰富。
在人物们劳动的时候总是有非常丰富的物质性细节,而且由于情节的削弱和减慢,这些时刻得以更强烈地显现出来了,比如做箭、削木头,就书桌上不小心推下来一堆书,很美的碰撞。
Oreo从一系列细微的动作去论证《人生》在知觉上丰富的具备足够特殊性还是有些没说服力,这点在大多数吉卜力,不限于宫执导的,都广泛存在,因为吉卜力本身就是个很匠的工作室,也乐于去刻画这样的细节。
Anni就我看的宫崎骏而言,觉得很少有比这部更加丰富的…… 可能一方面是因为是年代久远作画技术上的差距,另一方面就是《人生》中非叙事的“平静”确实很能放大一些细节。
以往宫崎骏作品在画面上最有张力的部分总是那些“膨胀”的时刻,比如《幽灵公主》里邪神虫子缠身的膨胀,《崖上的波妞》的波浪,以及每个人物精细开心时头发/脸庞/裙子都会鼓起或飘起的那种场面。
这可能是某种生命力的一面,甚至所有宫崎骏的机械,飞机/火车/汽车,都会在作画中产生这种仿佛呼吸一样的形变。
这某种程度上其实是表现主义的、夸张的,但是《人生》里更多的就是平静的写实,甚至人物的运动都变得迟缓。
以前宫的人物总是在跑跳(《起风了》最活跃的纸飞机段落),现在则更多是静坐和缓步行走。
印象最深刻的是《人生》里男主角目睹父亲归家和后妈亲吻时缓步退回房间,动作非常慢、轻、安静,甚至用了两个分镜,感觉这样静谧得有些忧郁的时刻在宫片里很罕见。
可能是我更偏爱这种安静细腻忧郁的运动,所以也对比如说《在这世界的角落》(この世界の片隅に, 2016)那部里的人物运动速率感到亲近。
この世界の片隅に (2016)Oreo原来指的是这个意思,理解了,确实有道理。
不过我认为《人生》里平静的部分并不在整个篇幅中“更多”,你去形容前作“表现主义的、夸张的”例子在本作中依然不胜枚举。
要说迟缓,《起风了》中男主角的行动也堪称缓和、平静,他之外的风物在以高速快于他的速度向前进… 总之,可以理解为什么说《人生》局部的动作在你看来更加动人,但我认为这并不能说明《人生》为什么足够特殊或是值得一提。
《人生》之外,他的主人公们在电影中也并非全然时刻身处于事件的进行时,一样也有着足够感性的、安宁的时刻。
只是一提到我们对过往宫片的印象,都会下意识觉得主人公们永远是在为什么事情奔赴的路途之上,但以全局的方式来看的话,《人生》的真人其实也是如此。
Anni其实我想说的可能就是《人生》比以前更忧郁了。
这部里主人公真正开心的时刻可能只有两次,遇到火美和重逢火美;其他时候即便有本应具有表现力的作画部分,但也因为这种忧郁的氛围而变得没有那么生机勃勃了。
宫崎骏以往作品中的人物总是大声说出ta们心里所想的,但真人却是寡言的,我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们才明白他可能一直是如此想着的。
这种感觉对我来说是独特的。
Oreo诶,之前有哪部是大声说出心里所想的啊,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Anni这可能是个不恰当的比喻,我的意思是我们能很直白地感受到人物的心情(我不记得《起风了》里是怎样的了)。
我觉得是在这部里才很明显的,以前人物离我们没有这么远,可能经由比较恰当或精细的叙事,他们所做的事情的动机观众能第一时间掌握和理解。
但在《人生》里,我能经常感受到人物的坚持,是因为他的坚持常常超出了理解的范围:真人在最开始为什么突然选择用自残的手段报复,为什么对苍鹭代表的幻想世界的诱惑毫无好奇心甚至极其防备,为什么知道那个女人是老婆婆,为什么突然喊出夏子妈妈,为什么没有怀疑甚至询问幻想世界里的一切奇怪的东西,最后又为什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
比如他睡桌子底下,周围围着一圈护身符,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又不能碰它们?
观众可能有很多疑问,但主角并不在意这些。
我觉得这些都是未被说明的,但并不是叙事的失误。
可能这是一种梦的逻辑,因为在梦里你总是提前知道了一切的。
Rosetta非常同意,我近一两年因为精神类药物的关系基本每入睡必做梦,在看这部片的时候就非常明确地感受到:这是梦的逻辑。
人在梦中不会怀疑周边环境是否符合现实逻辑,也不会意识到梦中的元素是哪些潜意识里文化符号的外化,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这部电影是一次成功的催眠术。
阿崽虽然的确像Anni和柜子说的,它不意图成为一部丰富或梦幻的电影,甚至是反启蒙的,这部分我也觉得很动人,但是主人公并不是在透过钥匙孔看,而是抓住门把手走了进去、穿越地表坠落了下去。
而表层之下的世界有着如此强的对应关系,我们清楚地知道这一一对应着人类失败的历史。
那么这种清醒和“早已被注定”被以与此前作品同样的异世界冒险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必要性,似乎仅仅被压缩为了某种自反和回顾。
废墟之上的世界的确带来了忧郁感觉,但是否需要是一切早已有了答案?
这都让后半部看起来更像是《盗梦空间》(Inception, 2010)一样呼唤着解读的,而非林奇式的作品。
真正像是梦境的,比如真人埋头在鱼内脏的时刻、推船出海却一瞬被淹没的时刻,这些都是无法被链接为象征的知觉,而这些知觉似乎在后半部逐渐被意义吞没了。
Inception (2010) 4. 没有危险的梦境:混沌迷人,抑或安全保守?
FF“混沌难解”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宫崎骏这样故事创作的经验丰富者,选择去拒绝阐述应该和构建精微详实的情节有着同样的自觉——不展示什么和应该展示什么,其引向的或是模糊(ambiguity)或是精准,但前者和混乱(confusion)是有区别的。
如果和林奇的《内陆帝国》做比较,我现在仍然记得在黑夜濒死之际打火机上的那束温暖火苗、一把无法杀死梦魇的手枪、开头的唱片机唱针和唱片的痕迹,这些物件和物质美妙地提示着梦境和一些危险和创伤。
在《人生》内,将电影一分为二似乎意义不大,因为在“现实”和“梦境”中,写实和超现实的事情已经互相渗透,但如苍鹭第一次在庭院从少年身边滑过(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这样神奇的时刻却鲜有印象。
我对大多数魔法和奇观并没有更多层面上的感受,反而觉得非常的乏味和单调,它们时常占据完全的画面和篇幅,往往在强调自身——例如在隧道终点处发现假妈妈后少年射向苍鹭的那一箭,我们看到速度和方向的连续变化,但因此所有的趣味也被抽离于画外而局限在画内,所见即所得,所见仅所得。
对积木的操控——当触碰某一部件时,整体摇摇欲坠,但它们却绝不会倒下,正如《幽灵公主》(もののけ姫, 1997)结尾的大灾,死亡的液体如海啸倾覆所有土地和生命,但偷盗和追回赃物的人们却总不会也绝不会被淹没其中,它们总会在最惊险的时刻逃出,或是找到一片高地,《人生》内的这些危险时刻也是如此,宫崎骏擅于创造出危险的高对比度,但实际上一切都安全保守得很呢。
もののけ姫 (1997)Anni对于片中几次着力刻画的射箭,我也没有除了作画技术层面之外的特别感受。
但是我觉得《人生》里的很多其它意象——如果可以称之为意象的话,事实上它们介于纯图像化奇观、纯物质元素和有所意指的符号这三者之间——印象非常深刻。
尤其是积木,对我来说这和林奇电影中的那些符号的幻影是完全一样的。
对我来说这些意象恰恰不是独立的、仅仅“局限于画内”的,反而因为其自身的混沌和未被解释所留下的诸多空白,而暗示性地指向了一种广博神秘的外部。
比如老人说出“建立一座你自己的塔吧”,我完全不觉得是说教,反而觉得那更像是一句咒语,因为它根本没有前因后果。
某种程度上《人生》的梦境感并不像林奇,因为在这里没有林奇式的激情,而是平静、迟缓甚至虚弱的,不恰当地类比的话,也许更接近《岛屿上的煎熬》(Pacifiction, 2022)。
Pacifiction (2022)至于积木,它们并不是摇摇欲坠,而是已经倒下。
这部电影里有任何危险吗?
不知道大家看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我自始至终从未期待那个世界会延续下去——它在所呈现的忧郁表象上就已经反映出了其注定的终结。
所以我也从没有认为男主角有着拯救任何东西的目标,结尾自然也毫不惊险。
我觉得《人生》实际上开始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刻,高潮也是反高潮式的,只是一次被延缓的退场。
喷嚏狗是的,《人生》的主角几乎没有背负什么责任/包袱前往新的世界,比起前作里那些需要拯救父母拯救世界的主角甚至可以算得上轻松了,看的时候也没有为主角感到危险,因为从始至终都可以坚信这个世界是属于真人的。
FF正是因为没有危险,才质疑为什么要去“创造它”,在我看来冒险的过程依然在遵循着规则和旨趣。
在屋顶潜行时掉下尖细的钢针,中途从塔中离开见到父亲又返回,苍鹭死命扑腾翅膀的方式,这些局部惊险或幽默的描画比前作以更精细和更有耐心的方式被呈现(比如在前面部分苍鹭飞上屋顶抓取钢针的方式),如果平等地看待作者所付出的努力,这些互斥只会令我非常困惑。
并不觉得这些空白有任何值得望去的想法。
如果将“为什么”后的内容替换成林奇电影里的谜我当然能理解重点不是答案而是去“望向”这些“空白”的美妙感受,但这显然不适用于《人生》,“就是这样的”也许更适合,但对我而言这些就是这样的并没有指向广博神秘的外部。
Anni确实是“就是这样的”,因为这是失去好奇心和激情的表现,所以才觉得这是一部绝对忧郁的电影。
广博神秘的外部不是等着谁去探索的,而是既已失落的或不可抵达的,所以说像《岛屿上的煎熬》而非林奇。
如果要和《龙猫》或《幽灵公主》这样的作品比的话,前者肯定是有好奇心的、童趣的,对世界充满探索欲望的可爱电影,那这些优点在《人生》里是一定没有了。
唯唯我并不认同将《人生》形容为宫崎骏的《内陆帝国》这样的评论。
事实上,林奇和宫崎骏之间的巨大差异在于,他们电影里的人物在感觉和形象之间的比例并不相同。
或许说林奇的梦的复杂和诡异往往意味着两种或两种以上感觉的混合。
例如《双峰》中混杂着青春的天真和恐怖的小镇。
这种感觉恰恰不是一种气氛的描写,而是关乎人们的行动策略(想想看《双峰:第一季》第一集结尾时的那声骇人的尖叫)。
Twin Peaks Season 1 (1990)反观宫崎骏的人物:那群鹦鹉、哇啦哇啦、真人的太舅公和老婆婆们,这些人物的登场停留在“形象”的撰写上。
我们可以轻易地说出,他们都是“宫崎骏式的人物”,一种怪诞但天真的可爱人物,但是除了展现一出图景的演出,我并不认为宫崎骏还交代了些什么,这甚至和苍鹭的美妙出场形成了对比。
更何况在影片的结尾处,图景迅速坍塌:自鹦鹉大王出现的那一刻,梦的迷宫快速记忆为现实的“黑板报”,将可以被概括的标题写在教室的后方并在空白处填写美丽的插画。
如果FF评论宫崎骏是一位“干燥的作者”,那么《人生》的后半段则完全是一部已经逐步干涸的电影。
夏萝混乱的并不在于故事是否包含了逻辑清晰的叙事,而是它早已佯装成了清醒的伪梦,诉说着现实理应相信且必奉为正确的道理,因此它关乎于理念和建构之间的关系,往往一念之间就转变为某种正确的说教——这个梦境已不屑于建立完整的生态来讽刺地解构善恶的形式,而是在自己空洞的残缺里苟延残喘:这里存在的仅仅是逃离现实的人们、死去的幽灵,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哇啦哇啦飞升仅是为了投胎成人,早已预示了“现实世界”的绝对正当,他们进入、享乐又自洽地离开,在这种隐喻层面上似乎只能讽刺一种消费主义式的狂欢,他们是附属于塔主一人的创作成果。
而这个世界的弱点不仅是无意中萌生的恶意,而更是本质上残缺的阴影(甚至只有塔主的宫殿装扮得引人入胜)——世界只不过屈尊服务于现实和作者的原则,成为真实的不可竞争者,事实上早就等同于一种不公平的测验。
唯唯《人生》于我而言几乎是一部分裂的电影。
但那又如何?
一部分裂的电影并不会影响我们对其最好部分的赞美和最糟糕部分的驳斥。
在某一层面上,我对电影中现实部分的好奇要远甚于梦境的部分。
而这也正是这座迷宫的模型真正美妙的地方:一种无法二分的两个世界。
然而这种美妙总是在某一刻戛然而止,我们能接受现实存在荒谬和奇景,但我们往往不能接受梦境里被塞入符号和现实的碎片。
如果说写作被称之一种行动,那么一位作者在采取这样的行动之时,两种世界便牵制住了彼此,而非平和地相互溶解(在这一层面上,今敏的电影是一个更加糟糕的例子)。
我想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
这个例子其实和梦境无关——我们一定要讨论梦境吗?
一定要争论出电影的梦境和我们所做的梦哪一个更荒谬或者哪一个更能现实产生联系,这种讨论的愚蠢程度不亚于梦到自己掉牙了而分析自己是否性欲太强——而是关乎如何处理一个世界的切面(梦作为一位创作者的手段,它也是这样)。
《赛琳和朱莉出航记》(Céline et Julie vont en bateau, 1974)的那栋屋子里,我想说除了故事和场面调度,仿佛一切皆失去了意义。
两种世界并不需要区分彼此,而只需要研究人们如何“进去”。
这正如宫崎骏如何研究苍鹭的出场一般,但…仅是苍鹭和小姨的出场是令人着迷的。
其余人物的出场,类似于太舅公要扔朵破碎的玫瑰花,这样的操作我真…
Céline et Julie vont en bateau (1974) 5. 结语 柜子让我短暂地和Anni站在同一阵线。
《人生》不乏许多调动情绪的地方,在我看来它的有趣之处在于清晰地传达了某种“被重力所困”的知觉:在《人生》中,物体总是在做自由落体运动:从塔顶掉落的玫瑰(唯唯不喜欢这里,但如果不把它当成人物出场的信号,那它几乎是一个纯粹的重力知觉时刻),水中沉浮的少年与无法起飞的苍鹭——我很喜欢【那个世界】崩解的一刻,海浪切分开瀑泻般扯着人下坠,连风也不再是促成飞行的自然力,而是掀起海浪打翻船只的、难以控制的诅咒:那些永远飞不高的鹈鹕和鹦鹉——他们均被异化为残暴的食肉者。
这得益于吉卜力的匠工精神,也得益于动画性对于类型叙事的反叛——宫片里总是不缺乏纯粹官能的时刻,我想这是宫作为动画师出身的动画作者的美妙直觉。
然而这样一种诠释和但感知,多大程度上源于一种对于过往吉卜力作品认知的反差性感伤,以至于暮气沉沉也变得理所当然,以至于未经思考的稚嫩叙事也可以用“拟梦”的诠释逻辑进行辩护。
这些都是要画个问号,值得商榷的。
《人生》看起来,是某种左派忧郁症的终极产物,是作为奇幻童话创作者的宫崎骏阶段性自反郁积后爆发的结果,以至于传达出了某种自毁的倾向,但我总觉得,在这种暴烈的自我推翻过程中,反而失去了一些最为宝贵的东西。
如Anni前面所言:“在《人生》里,我能经常感受到人物的坚持”,可在我看来,这种时刻紧绷的“坚持”呈现得有些“过分坚定”,我的意思是,它既偏离了早期奇幻童话中对于秘密简单的相信,亦偏离了同样可被视为左派忧郁症的前作《起风了》(風立ちぬ, 2013)中那样矛盾、痛苦、挣扎的情绪。
调动(或者说建立)起来的,也仅仅是吉卜力观众们对于一系列遗留着吉卜力痕迹的断壁残垣的感伤——同时,他们还被创作者居高临下地教育要“回归日常”。
風立ちぬ (2013) 全文完 评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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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背景在二战,宫崎骏明面上讲了一个异世界下的奇幻故事,实际上却是用这个异世界隐喻现实中的二战世界。
这个隐喻也是全片最重要的核心,是宫崎骏要表达的主题。
第一隐喻是鹦鹉隐喻法西斯。
在小女孩(真人妈妈)被鹦鹉国王带着去见祖父的时候,那些围观在国王身边的鹦鹉高举着很多牌子,牌子上写着醒目的字DUCH。
DUCH是什么意思?
这几个字母源于英语Dutch,宫崎骏很巧妙地想和观众玩一个字谜游戏,把中间的T去掉,转而把T移到了鹦鹉们举起的旗帜上。
Dutch在十四世纪的古英语中就是“德语、德国”的意思,且它的词源又出自德语Deutsch,是德语中对自己民族的称谓,就是法西斯德意志君主制帝国。
而鹦鹉们举起的旗帜也是法西斯旗帜的变形。
所以鹦鹉就是法西斯。
第二个隐喻是积木。
宫崎骏创造这个异世界,可以看出原本他想借用这个电影创造一个自己的理想国,但最后却发现这个想法无法实现。
因为祖父对真人说过,积木(权力)还没有被邪恶污染,可以用它建一个无邪恶的国度,而此时真人却摸了摸耳边的伤口说道:这是我邪恶的证据。
宫崎骏的意思就是说,真人只是个凡人,他体内同样拥有凡人所有的暴力与邪恶,留在耳边因打架而来的伤口就是证明,伤口是他自己砸的,他想借大人的力量(权利)去教训和他打架的同学,这个手段是卑鄙的,也说明了他内心邪恶的一面。
所以让他接受那些积木他不是不敢,而是害怕,害怕自己的邪恶有一天会污染他手中的积木(权力),那时候真人将会成为新的法西斯。
其实祖父就是前车之鉴,他亲手创造了这个国度,也亲手创造了法西斯鹦鹉帝国,这是他自身的邪恶污染了积木(权力)的结果。
现在他想让自己的孙子来改写自己犯下的错误,但孙子比当初的他更明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邪恶,没有人可以创造一个祖父引诱他时所说的无邪恶的只有美丽、富足、和平的国度。
第三个隐喻是鹈鹕、戴草帽持盆乞讨的人。
被火女烧伤后即将死亡的那只鹈鹕对真人说,它们族群被强行带到这个地狱,在这里能吃的鱼很少,所以它们族群为了不被饿死只能选择去吃瓦拉瓦拉(人)。
所以,鹈鹕说的强行被带到这里,而且无论怎样飞飞多高也无法逃出这个地狱,而这个地狱在现实中就是法西斯二战爆发后的世界。
那么,宫崎骏的意思也就很明显了,鹈鹕就是二战下被迫参战的士兵,而在战败之后,面对饥荒这些士兵不得不残食人类(瓦拉瓦拉)。
为什么会觉得鹈鹕是士兵?
一是因为它们可以飞,象征飞行器和军事力量。
二是之前在远藤周作的《深河》中看到战败后越南日军的生活经历,面对饥荒和爆发的瘟疫,士兵只能吃死去的同类。
而且史料中也记录了战败后大量日本兵因为饥荒几乎全军覆没的事迹。
而那些数量众多的戴草帽持盆乞讨鱼肉的人,是象征战后因饥荒饿死的平民的亡魂,所以桐子的工作就是每天捕鱼喂养它们。
而且有一个细节是,桐子说过,喂养它们是为了防止它们害人。
这就是说,现实中当时面对战后饥荒的平民也存在吃同类的现象。
而且同类相食在历史上发生的饥荒中的确是非常普遍的事实。
(据史料记载,战后日本因饥荒死亡人数达1百万)第四个隐喻是妈妈火美。
真人的妈妈火美第一次出现是在石匠屋,这里宫崎骏没有交代她的来历。
但最后临走时,妈妈和桐子去了时空走廊的另一道门,且妈妈说这道门里的世界和真人的世界不一样。
那就说明火美的世界是另一个时空,她是从另一个时空来异世界与真人相会的。
临走时真人说,她长大后会经受被火烧死的命运,但她说她不怕火,这句话没有特别的意思,就等于是说她不怕死,她接受命运的安排。
【宫崎骏的内核依然未变】宫崎骏这部作品虽然晦涩,但当你看懂后,就会知道这依然是以前那个宫崎骏。
虽然形式上变得复杂,但内核没有变。
依然是和平、反战、真善美的表达。
细数宫崎骏作品的主题,按时间来看,从1984年《风之谷》至今,他11部作品中有七部作品都表达了反战思想。
所以可以说,宫崎骏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信念,他将反战思想作为自己的事业做了一辈子。
这些追求真善美的思想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此外,这部新作的确有过往作品的许多影子。
比如塔楼像《千与千寻》里的汤屋,尤其他们沿外墙往上爬时映入大海的画面,俨然是千寻卧室外那片海。
而异世界里漂浮的魂魄,会让人想到《幽灵公主》的树精灵。
真人与苍鹭在异世界寻找夏子的路途上那些飞舞在森林中的虫子,就是《风之谷》中的那些飞虫。
而产房里攻击人的那些纸条,就是《千与千寻》里攻击白龙的那些纸人。
所以这部作品看上去很熟悉,宫崎骏似乎故意这样安排,用意在回顾自己一生的作品,对观众做真正的一次告别。
总的来说,宫崎骏这部新作,画面上依然无可挑剔,故事上更颇具匠心。
且这次的宫崎骏,显然不再满足于做一部喜闻乐见的作品,而是交出了一部他自己说的可以让后人去慢慢解读、去思考的作品。
和其他吉卜力作品一样,这部新作依然值得反复去看。
最后想说,这部新作与其说灵感来源于日本作家吉野源三郎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不如说更像英国作家约翰·康诺利的《失物之书》,简直可以说这本书就是剧本。
《失物之书》的故事背景同样在二战,也是一个失去妈妈的小男孩偶然从院子里的入口闯入一个异世界,开启了一次奇幻之旅。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口碑很好的一本书,也是我最爱的书之一。
(后来才知道,宫崎骏当初的确参考了《失物之书》。
)
声明,我是动画区的一个小up主,把这期文案发上来本质上是给新视频引流,在准备充分的基础上,我有自信那是简中语境下对《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最融贯系统的一种阐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推流还没开始,我不想坐以待毙,so视频链放在这。
宫崎骏视频链接宫崎骏《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上映有一段时间了,想必大家都看过并困惑过然后刷过一波解读了吧。
有很多人想着看锐评或是奇奇怪怪的读解,实际上这位百年一遇的巨匠早就过了用技艺精湛或立意深刻来评价的阶段,我只想用全部的敬意来认真对待他的作品,这个视频希望能做一点正本清源的工作。
开门见山来说,我认为这部电影是宫崎骏对自己多年来方法和经验的总结,是他用两个相反的方向讲述自己作为创作者一生的电影,片中表达了对吉卜力历史使命的一种看法,有着对未来创作者的殷切寄语,此视频的解读也会围绕这个方向进行。
熟悉多边风格的观众,可以直接跳转正题,新观众请留步,我想如果你看到时长和标题仍然点进来了,说明你大概不是一个满足于平常解释的人,事实上关于宫崎骏的陈词滥调简直多得可怕(而且很受欢迎),这碰巧不是那种告诉你a象征b所以等于c的解读,而是提前半个月开始准备,在一手文献、二手文献,理论专著,宫崎骏影响的人写的书,影响宫崎骏的人写的书所有这些材料里打转几经反刍的结果,是需要你全神贯注一起思考的解读。
它接近于视频论文,但在写作上更加私人,讲求对影片的整体体验和一种思考的方法,希望你能享受这观看的过程。
两个世界A boy with a coin he crammed in his jeans男孩把硬币匆忙塞进牛仔裤里Then making a wish he tossed in the sea许了个愿望 随即丢进大海里Walked to a town that all of us burned向所有人都在燃烧的小镇走去When God left the ground to circle the world就在上帝离开地表转动世界之际宫老新片的观感可能比较混乱,但影片的结构却异常单纯,就是主人公真人在苍鹭的引导下以梦游仙境的方式完成了经典的英雄成长回归线。
不过大家可能ACG穿越幻想品鉴多了,对异世界的存在抱着理所当然的态度,觉得宫崎骏开始学起新海诚那套文法了,实际上完全是两码事。
作为本章主题的两个世界并没有具体的所指,可以是战争与和平,污染与洁净,自然与文明,幻想与现实,宫崎骏的作品总是要辗转往返于两个世界,我看到太多解读只是用符号弥合两个世界的差距,殊不知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本身便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
在我看来这部电影的首要意义便是补充了一种存在论角度的世界区分法。
电影花了前四十分钟详细地刻画了世界大战中一个孩童灰暗的生存处境,就创作背景来说是宫崎骏自己真实的童年写照,而这种状况在偶然翻看《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之后才开始好转,随后终于进入到我们熟悉的吉卜力动画幻想世界中,由于它描写了一个创作者的成长经历和诸多作品的开端,这部电影一方面敦促我们在成长小说(bildungsroman)的语境下对其加以理解,另一方面让我们回归原点审视这个问题,并非是在动画繁荣的当下,而是在一个物质与想象都极度匮乏的年代,为什么注定存在两个世界?
首先,对于一个战乱中的孩子来说,他的现实已经由丧母的悲痛所割裂,除此之外,父亲再婚所带来的冲击,对继母和将出生的弟弟的排斥,再加上与学校的氛围格格不入,似乎一切都在将他的生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真人对此的回应也十足暴烈,他用石头猛磕自己太阳穴的行为会让任何吉卜力主角侧目而视,按19世纪成长小说的视点来看,真人此刻正走到命运的岔路口,一边是通往悲惨世界的歧途,另一边则指向认识自己和改变世界的可能。
由此当真人随继母来到新宅之后,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所以我们初次观影时很难不留意进入宅邸时的古怪氛围,七个老女仆魔性的面部特写,还有以前从未在宫片中表现过的亲热窥视镜头,这些细节无不预示着世界的二重性从一开始就寓于宅邸之中。
此处援引黑塞经典成长小说《德米安》中名为“两个世界”的第一章为例,“主人公十岁时认识到存在两个世界,其中一个是父宅的世界,清澈与洁净属于这个世界,还有温存亲切的交谈,洗净的双手,考究的衣装和良好的礼节。
在这个世界中,有一条通往未来的笔直道路,有责任和过失、愧疚和告解。
“另一个世界也始于我们家中,光景却截然不同。
气味不同,语言不同,人们遵循和要求的不同。
那里有女仆和工匠,鬼怪故事和流言蜚语。
它充满无数令人难以置信又无法抗拒的可怕事物”黑塞敏锐地观察到,家庭内部就是割裂感的源头,不可避免地在熟悉的环境中制造出不在家的诡怖感。
当德米安的主人公被同学霸凌后静谧的家庭世界在他心中破碎了,对真人这样正直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他带着恳切的心想要重回光明的世界,却又深知石头留下的「该隐印记」使得这一切不再属于自己。
他已深陷邪恶陌生的洪流,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那里寻得自己的答案。
到此会发现,这位被我们如此敬爱的作者坦言,创作的起点并不总是天真无邪,倒可能是由沉重的秘密和使坏的“乐趣”所驱动的,如果不是如此,苍鹭的引诱就不会被视作是一个必须踩的陷阱。
那么在另一个世界里会找到什么呢,除了一些黑暗深邃幻想以外,是生命中遗失的东西,《出发点》这本文集中收录了宫老访谈中曾提及的人性固有的对一个失落世界的普遍向往,就连孩童都能从中寻见某种乡愁,换言之,是丢失之物定义了人之为人的存在,所以《你想怎么活》的灵感更多得益于爱尔兰作家约翰·康诺利的《失物之书》。
年少时人人凭着一种本真的感受力就可以自如地来去于真实和幻想,书中将这种能力称作“醒着做梦”的能力,大多人成年后失去了这种能力,而创作者则由于某种缺失保留了前往另一个世界的通路。
所以两个世界初次相交的时刻与苍鹭无关,是火焰包裹着的母亲侵入现实的那一刻,更是当真人的眼泪洒在书页上的瞬间,因为他在名为成长的书中看到了自己,也找到了遗落的宝贵之物。
到后面我们会发现,那种无可挽回的缺失和遗落,其实就是创作者所必需的「创伤性内核」,它既是大舅公的天外陨石,也是真人砸伤自己的石块,整个幻想世界贪婪地吸附在上面,如同雨滴以一粒灰尘为凝结核(吉卜力爱不释手的隐喻)。
以真人火中逝去的母亲为例,她为什么会在死者的世界重生为操纵火焰的少女,关于这点《出发点》里宫崎骏曾经阐发过一套关于少年心中「神圣少女」的理论。
「这个少女既是他敏感心灵的投射,也是愿意无限包容他的异性,而且她不会用子宫那样的母地狱吞噬自己」,尽管这个形象对女性来说完全是妄想,宫老也觉得少年不能轻易抛弃这种妄想。
由此会发现火美的形象正是一位去除了母亲封闭性的神圣少女,她是施行净化的灵感缪斯,随时都能在影像中浴火重生,让死者用火的语言说话,现在看来这个点子实际上蓄谋已久,在08年的纪录片中宫崎骏吐露心声希望在母亲年轻的时候遇见她。
宫崎骏自己的母亲在他六岁时因肺结核病倒,之后《龙猫》中的母亲和《起风了》的女主角都患有同样的病症,这是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里聚焦的一种经典病症,肺结核患者由内火烧灼至死,虽然身心衰竭但在其临终时刻会焕发出一种灵性的神采,这种高贵的死亡往往会打开一个艺术家心中的精神化上升通道,如表现主义大师蒙克童年时曾目睹姐姐死于肺结核,从此他画展上的第一幅画就必定是躺在病榻上的姐姐,这便是创作者难以言说的内核,尽管宫老借助电影实现了和死去的年少母亲相拥的愿望,他心中的伤疤也并不会因此愈合,因为在他看来这关乎于人之实质。
垂死的太阳神The Dying Apollo你对海洋都知道些什么?
我一无所知无知无能者面对海洋只会招致死亡哦,那对于死亡我所知颇多临危不惧且我能奏响仙乐猛兽闻之驯服凡人听之得道你叫什么名字俄耳甫斯《少年与苍鹭》这个别名容易让人想起吉卜力动画的原点《国王与小鸟》,宫崎骏沿用了保罗·格里默画面中实线绘制的人物和色泽鲜亮深度空间的组合,还有戳破权力虚荣和滞重的飞行视野。
相较之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年与苍鹭》基调的变化,后者有种日落西山的深沉,还有和象征着纯粹与升华的白鹭对应的苍鹭的怪诞与诈欺。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我想这部电影可以作为引介宫崎骏工作方法的一个入口,年轻时的宫崎骏无愧于太阳王子的称号,他笔下一个又一个明快的冒险者形象,在复杂的纵深空间中展开的追逐戏,再经由飞行时不断延展的全景视野,让他如照亮了古希腊存在之渊的荷马那般耀眼。
他的方法注定不属于妄想和弯折,因为扭曲一切时空的过度表现主义在他眼中是漫画的特征,而电影的本质即在于时间和空间的连续性。
由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纯形式形容词,我愿将这种特质称作「正直的想象力」,毕竟守护这个梦之王国的不仅是卓绝的想象力,还需要与生俱来的正直。
后者作为一种主导性的美德,本身就可以带来许多风格上的倾向。
飞行员觉得就算做猪也比法西斯好,他就变成了猪,正直的想象力在此首先是一种伦理决断。
大多时候运用这种决断也意味着矛盾,当阿席达卡被迫离开自己的部族时,神婆叮嘱凡事要用澄明无碍的目光去认识。
可以看到宫老完整的句子里写着:见正义中的邪恶,见邪恶中的正义,不向任何一方效忠,而求在两者间寻找平衡,所以阿席达卡没有站到两个世界的任何一边,他如生活的原样接受了矛盾并持留于中间地带。
这种特质属于视野开阔的人性观察者,所以同样的矛盾近可以在圣埃克絮佩里《人类的大地》里观察到,远可在索福克勒斯《安提戈涅》里找到相近的段落。
如何更深切地领略宫崎骏作品的魅力,做动画的人有一套完整的心得,此处可参照汤浅政明《映像研》第一集的段落。
《未来少年柯南》作为经典的首要特质,便是一种畅快而踏实的想象力。
所以当动画系学子在谈论吉卜力时,他们往往在谈论一种才能和德性的完美平衡,后者的技术更多是一种感性的实现。
这家业界公认的修行作坊能教会人如何飞行,并告诉我们在动画中学习飞行堪比学习游泳,起飞时必须心无杂念,以梦想的形状承受住自己的全部重量在虚空中跋涉,其结果是一种超验的信心魔法,就像你忘记和游泳相关的任何知识仍然会在水里浮起来一样,动画人的信心是一种能够在平凡的世界中浮空的信心,后者让魔法自然化,自然魔法化,让人能描绘在两个世界间漂浮的角色最真实生动的运动。
(《魔女宅急便》)。
出于这种信心,宫崎骏从不以完整的剧本开始工作,而是往分镜板里不断填充细节让整体生动起来,所以宫片不存在结构意义上的关键戏码,或者说每一场都很关键。
在他最好的作品里,直觉和感性压倒性地丰满,造型色彩无比准确,虽然负责衔接过渡的往往是前段剧情中偶然落下的道具,整部电影还是如同一架施了法的移动城堡那般夸张地运动着,让人不自觉地忽视其结构上的不平衡,信奉结构至上的押井守曾对此毫不留情地加以批判。
这便是为什么,当宫崎骏渐渐丧失那种微妙的平衡感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起他的晦涩难懂。
宫导在2001年关于《千与千寻》的访谈中提到,他之前设定了下雨之后形成海洋,但只有画到列车戏时才明白为什么之前画海洋,那时他发现自己在用潜意识的方法工作。
如果说这片海洋就是宫崎骏的潜意识,那么对创作者而言也存在两个世界,水面上的世界和水下的世界,需要注意水上的世界并非是为了水下的世界而存在的,更可能是相反,如尼采所说“唯有可怕的深度才能拥有美丽的表面”,就像童话的原始材料常常是一些难以启齿的黑泥,在此意义上宫崎骏称自己是一名悲观主义者。
这也是不能轻易动用精神分析的原因,因为宫崎骏的工作就是持之以恒地净化无意识,将它转译成一种有形且强力的表达,为什么要在海上列车穿行的地方去潜水呢(起码在弗洛伊德拉康和荣格之间选择后者),《折返点》文集中宫崎骏这样总结自己的方法论:他认为自己是通过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往洪水中注入清流,这很有意思,因为在千与千寻中我们来到的异世界是诸神的洗浴中心,而在一开始它如镜面般映射出现实世界的全部混沌和恶意,却在一场大雨后恢复了它明净的实质,与其说变化的是世界的风景,不如说反倒是我们自身的生存意志恢复了澄澈。
如他在文集中所说:「我认为创作动画就是在创作一个虚构的世界,那个世界能抚慰受现实压迫的心灵,激励萎靡的意志,化解紊乱的情感,使观者拥有平稳轻快的心情,以及受到净化后的澄明心境。
」这里我们再度回到了两个世界的存在论假设,可以想想同样带有成长小说色彩的《起风了》开场的梦境戏,不知道多久没有在大银幕上见过这样的一场梦,其中没有晦暗含混的潜意识,没有逼仄诡异的空间,没有欲望倒错、逻辑混乱、意象拼接,两人都大方承认是在梦中遇到了对方,只见飞机穿行云层之上,一片辽阔的梦想原野向着远方无限延伸,整个场景如一场太阳雨般梦幻耀眼。
这也是为什么,当动画理论家拉马尔谈及宫崎骏标志性的「开放合成」时,他指的是一种让各图层之间间隙显露出来的技术手法,而我更愿意把它看作一种与潜意识深度协同的工作方法,以飞行视野为例,作画想赋予角色身体以重量,开放合成则消解这种重量,结果是造成一种失重的飞行状态,而我认为它显现的也可以是一种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间隙,指向一种能漂浮起来的超验信心)。
就拿《千与千寻》海上列车这一幕来说,对许多观众而言它是宫崎骏最具代表性的叙事场景,前脚刚从无脸男紧张的追逐中挣脱出来,对接下来要前往的去处还茫然无知,电影一下子进入到完全真空漂浮的状态,一个弥足珍贵的纯视听情境忽然显现,千寻和无脸男并排坐在车厢里看向窗外移动的风景(拉马尔最喜欢的动画性表现形式),仿佛这趟列车之旅一直能持续到生命的尽头,许多观众形容这种感觉就像走马灯一样,同样对宫导本人来说,他认为电影到此就已经结束了,因为他想复现的童年经历已经依托这种漂浮状态产出了更加深邃的东西,某种世界之外的回忆。
这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潜意识的彼岸就是死者的世界,押井守也承认这是他在电影里见过的最清澈的三途川。
这让我回想起20世纪早期哲学中著名的「溺死者视野」的概念,此命题认为一个溺水者能够在临死前的瞬间回顾自己完整的一生,那么恰如宫崎骏的无心之举所造就的海洋让海上列车这样的移动图像平面得以穿行,千寻乘坐火车的走马灯之旅,也可算作溺死者的意识慢慢从柏格森的时间尖点螺旋状散开释出纯粹影像的过程,而之后我们得知千寻正是忘却了她小时候差点溺亡在琥珀川的经历,这让海上列车戏更添了一分难以言说的忧郁。
如果说宫崎骏的方法是用正直的想象力去抗衡无意识的引诱,那么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部电影里他比以往更深地进入潜意识的王国,而且本质上就是部下地狱回顾自己一生这样的走马灯电影,这意味着太阳神的梦王国将进一步滑向迷醉和死亡的世界,所以这部电影中原先被压制住的怪诞元素,全都化作某种混沌的膨胀喷涌而出,如果说起风了的大地震尚且带有某种间离意味,那么这次开头大平晋也的火灾场面则毫不掩饰狂乱灼热的死亡气息,此外观众还得忍受苍鹭的丑陋,对(鹈鹕)群体生物糊脸的恐惧,内脏和鲜血也生猛地展现在观众眼前。
时隔多年我们再度来到死者的海域上,看到投胎转世的原质哇啦哇啦,如果延续上文潜表意识的逻辑就会得出这是另一个创作的隐喻,想必学者和创作者会有很深的共鸣吧,就像我们每天都必须面对死者的工作和他们留下的图像世界,我们希望唤起死者,再度赋予它们生命,让它们再动画化(re-animated)但在这个世界中哇啦哇啦作为一种纯粹图像的释出受到了阻碍,它们被鹈鹕捕食,然后被火美驱散,这标志着一种受到阻碍的无意识进程,一方面创作者没有真正的养料只能捕食原质,有些甚至忘记了怎么飞翔,另一方面这些点子又禁不起灵感缪斯圣火的考量,我想这便是这个幻想王国无以为继的真正原因。
天国与地狱there is a place where dreams are born有一个地方,那里是梦想的源头it’s across the sea and through the storm它在大海的对岸,须穿过可怕的风暴and i’ll listen come with me而我会聆听那悸动,跟我来吧to this magic isle of ecstasy去到那神奇的极乐岛屿当隧道亮起冥灯,《神曲》中地狱入口的文字出现在银幕上时,我们意识到正如维吉尔领着但丁走过了地狱、炼狱和天堂,苍鹭也带着真人在高塔内完成了从地狱到天堂的巡览。
事后细细回想,可以说这座高塔沿用并归纳了宫导一生惯用的少年成长模型,在荣格和巴什拉的著作中能观察到更完整的象征图式,首先塔的纵向结构指向一种经典的空间现象学,如果说地下室通往无意识,塔顶则相对地是纯化的意识。
其中塔的最低处是属于母亲的地狱,最高处则是父辈所在的天堂,前者所在之处显现为一处污秽禁忌的产房,后者则贯彻天空之城的理想为少年标识成人之路。
(这个ACG作品中常见的图式可见于日本荣格派精神分析师河合隼雄提供的模型。
)父与母,天与地,又是两个截然对立的世界,但它们都指向死者的彼岸,如雾子阿姨所说,对真正的人来说,死亡的气息总是挥之不去(海德格尔)。
首先宫崎骏作为圣埃克絮佩里学家,他清楚地认识到飞行员眼中生命和死亡如同一纸两面。
当《红猪》里濒死的飞行员来到纯白的云层之上,他看到头顶由损毁的飞行器组成的星河,此景的灵感取自于圣埃克絮佩里小说《夜航》里的经典段落,父辈的死亡天空同理可见于《天空之城》和《起风了》的结尾。
而在宇野常宽看来,《悬崖上的金鱼姬》里的水母罩和死亡的世界息息相关,波妞和宗介的母胎回归之旅,没有父性可介入的余地,同理可见从《风之谷》漫画起宫老孜孜以求的母性就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但不同于两个世界间的无缝过渡,宫崎骏总是让我们留意作为过渡和门槛的阈限空间,这部电影里也出现了很多在微光的隧道里奔跑的镜头,他的动画世界很多时候是在天国与地狱之间神圣的中阴之地展开,显现为一种岔路口的考验。
再回到《你想怎么活》这部电影中,除了关于空间的条件以外,两个世界的交汇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所以它注定肇始于一种等待,事实上对普通观众而言这部电影最直观的体验,就是第一幕的铺垫未免过长,背景中零落的钢琴音证实了这是一场漫长且单调的、有意识的等待,此前的宫崎骏从来没有如此缓慢地注视事件成形,苍鹭重复“久等了”这句话几乎道出了观众的心声。
而当真人终于追上苍鹭时正值黄昏,这种黎明和黄昏的感性再强调都不为过,因为两个世界相交的条件通常就是一个交叉时刻(intersection time),或日本古语中的“逢魔时刻”(久石让将此曲命名为「黄昏中的羽毛」。
)当但丁将要开启他的地狱之旅时,他提到自己正行走在人生的半道,忽然间太阳隐去了全部的光芒,向导维吉尔这才现身在他的面前,可见「交叉时刻」是神曲开启的重要条件,但这个概念本身并不出自于《神曲》,而是取自T·S·艾略特诗集《四个四重奏》里的一首长诗《小吉丁》,为什么偏偏要选这首诗,因为它和《你想怎么活》一样以《神曲》为原型,讲述了在世界大战中一个被轰炸后城市的黎明,诗中的“我”在生与死的十字路口,遇见了一个维吉尔式的鬼魂。
(接下来的章节也会用这首诗来剖析一些微妙的部分)诗中写道:在黎明来临前无法确知的时刻漫漫长夜行将结束永无终止又到了终点我们在这千载难逢,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的交叉时刻和谐地漫步在行人道上作一次死亡的巡逻。
交叉时刻在这部电影中的重要性在于,它不仅搭构了两个世界的交汇点,更是以此创造出一个历史的异次元空间,其中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只有多重时间的洪流里一个无始无终的瞬间,就如塔内非线性的时间让形象和记忆得以通过另一种方式扭结。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理解的设定,反倒是每个创作者都多少会心有戚戚的设定,如果你小时候在战乱中流离失所,成年后为自己选了一张作画桌。
那么你所有过去的经历,甚至那些原以为丢失的记忆都会在另一个世界的影响下死灰复燃,它们如雾气般萦绕在笔尖,过往人物经由创作争相从遗忘之渊爬出扮演起不同的角色,时间一长属于创作者的魔塔就会自行建成。
除此之外,对交叉时刻的理解能让我们加深宫崎骏此前为自己的作品添入的那些容易忽视但却能颠覆全局的细节,例如千寻和白龙曾经在现实中的琥珀川邂逅,所以她成功帮白龙找回了真正的名字,哈尔曾经在年少时听见过苏菲的呼唤,所以他从影片开始就说一直在寻找她,这意味着两个世界确实在某个时刻相遇,但历史之外的时间也注定不会从历史中得到拯救,所以施行拯救的仅仅是记忆中形同泡影的一句承诺,一个拥抱,那么到此《你想怎么活》里母子两人的告别之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再回到电影中,当电影演到幻想世界的交接问题时,很容易想到吉卜力是一个没有接班人的王国,进而看到电影中动画制作的原型论。
当铃木敏夫说自己是苍鹭的原型时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因为他作为吉卜力铁三角的一员亦师亦友,亦庄亦谐,一直在像苍鹭那般展示一种奇妙的生存智慧,但到铃木敏夫宣传时一口咬定大舅公的原型就是高畑勋,把故事解作宫崎骏拒绝前辈的遗产走自己的路就有点难以苟同了,“官方”给出的解释,难道我们就只能照单全收吗?
并非如此,首先这舅公怎么看都不像高畑勋吧,而且高畑勋什么时候搭了十三块积木呢?
那么答案是老年宫崎骏想把重担交给年轻的自己咯?
看起来每个答案都指向一种截然不同的阐释图景,但我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争论哪个才是正确的废话上,因为创作中的原型本来就并非唯一,再一次,我发现《小吉丁》这首诗中给出了一种雄辩的理解:在即将消逝的暮色中 我瞧⻅一位曾经相识、但已淡忘的已故的大师 突然显现的面容,我恍惚记得 他既是一个⼜是许多个;晒黒的脸上 一双熟识的复合的灵魂的眼睛 既亲密又不可辨认。
因此我反复了一个双重角色,一面喊叫 ⼀面又听另一个人喊叫:“啊!你在这里?” 尽管我们都不是。
我还是我, 但我知道我自己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而他只是一张还在形成的脸;但语言已足够强迫他们承认曾经相识。
在常言无法把握的地方,诗歌再次慷慨地给予了一种洞见,让我们能够直言「他既是一个,又是许多个,有着一双熟识的复合的灵魂的眼睛」,而且在接触他的过程中我也变成另一个人,这下我们清楚地看到创造之神的真容,他年事已高,过往的岁月和成就在他眼前如积木塔般摇摇欲坠,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如踩高跷般引起一阵眩晕,他终于认定,为了重新开始,再伟大的创造都将如沙滩上的字迹那般抹去。
「这是我跨越漫长的时空向你献上的十三块积木。
」其后的所指已不是秘密,是宫崎骏自己四十年来呕心沥血完成的12部长片加一部tv动画。
如果你眼力过人,就会发现宫崎骏在这部电影里几乎完成了对此前所有作品的视觉指涉,也就是说,它并不是因为灵感枯竭而重复自身,而是被有意地设计为一部关于吉卜力动画的元电影,为的是向后人展示自己一生的工作。
着魔的花园But you were never brought here to fit in但你并非生来就得融入此地All you give will be all you shall receive你所付出的终将予以回报Water your seeds give your garden the love it needs浇灌你的种子 以爱的付出呵护你的花园随着探索的逐渐深入,电影中的幻想世界褪去乌托邦的表象,其中生态链缺失且食物匮乏,只引来了忘记飞行的鹈鹕和学舌消费的鹦鹉,当鹦鹉将军走上塔顶时,大舅公静静地端坐于太古的伊甸园中,等待着继承人来担起继续创造的重任。
在天国和地狱之间,总是有着一座着魔的花园,大舅公的叙事再度唤起了这一主题,这也是我所理解的这部电影的奥秘所在。
宫崎骏电影中的花园场景其实并不算隐蔽(《宫崎骏和他的世界》),我们很容易想到《风之谷》娜乌西卡有一座封闭的小花园,或是《红猪》和《哈尔的移动城堡》 的秘密花园等等,宫老也有一座属于自己的花园,但人类建造花园的怪异事实却让它成为了宫老动画中诸多矛盾汇聚的急所。
首先为什么宫崎骏不希望自己被称作环保主义者?
因为人性中有某种要素虽与自然相关,却并不能被纳入自然秩序 ,恰如花园在让我们接近自然的同时,又标志着两者间本质上的间隔。
(《花园,论人之为人》)如在圣埃克絮佩里的写作中,花园作为核心隐喻之一标志着微缩的世界和文明驯化的实质,它是大地丰饶的象征,但其人工性又屡屡将他引向沙漠。
其二,为什么宫崎骏的作品对战争苦难的再现难逃一种逃避主义的指责?
他是个反战人士没错,但他也从不否认自己对军事武器的热忱,有人觉得《起风了》里的设计师制作武器还挂念和平是一种虚伪,更有人觉得宫老的作品有逃避现实的嫌疑。
这些质疑唤起了一座作为避难所的花园形象,山川贤一将此归功于宫崎骏的精神偶像战后派作家堀田善卫的影响,后者在《方丈记私记》中写道:平安末期是一个战乱饥荒的时代,但就在这个时代诞生了不朽的《千载集》《新古今和歌集》等著作,任人如何分析这些艺术的每一个侧面,都看不到一丝现实的影子……这是为什么?
因为拒绝现实,憧憬传统,才是艺术的本质。
这本书对宫崎骏来说影响深远,以至于他一直想把这本连小说都不是的评论改成动画,在《出发点》中宫老写道:“堀田善卫老师对我的影响很大。
在泡沫经济的全盛时期,我对年轻的员工说过这样一番话:“现在的我们,就好像平安末期那些生活在围墙之内的贵族一样。
围墙外的世界越来越乱,围墙越来越破。
不知不觉中,围墙外已是尸横遍野。
就在墙内的人吟诗作对的时候,围墙倒了,小偷闯了进来。
来了小偷还没完,连围墙里的人都带着值钱的东西逃跑了。
到了这个地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花园以外就是地狱,但身处花园中注定唤起惊惶和幻灭,这个矛盾的主题在《风之谷》漫画的第七卷(最终卷)就已经提出,而在宫老后期动画中战争经常作为一个包裹着主人公的外部语境被提及,这让迷幻的花园形象更加突出,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起风了》这部电影里的一个段落
这让我们接续上了视频开头提及的成长小说脉络,因为《魔山》正是20世纪文学中最经典的成长小说,它讲述了青年汉斯·卡斯托普去往瑞士的肺结核疗养院探望表兄,莫名染上怪病被困山上多年的故事,等到结尾他终于下山却不幸死于一战战场,和真人离开花园重新回到战火纷飞的世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托马斯·曼不朽的《魔山》指涉了德国文化中内秉的一座着魔的花园,如唐豪瑟那般去往山中维纳斯堡不再复返,但我们可以讨论是否这种逃避的倾向和战争脱不开干系,不要忘了天空之城拉普达既是一座美丽的花园也是脱离大地的战争兵器。
除此之外,20世纪的另一本长篇小说《在火山下》也贡献了同样的观察,作者马尔科姆·劳瑞看到一代人因为「无法照料自己的花园」而走向毁灭,出于隔绝的无望,他在书中写下了火山之下就是地狱。
再回到电影中,那块陨石和它所允诺的世界已知是独属于19世纪的历史机遇,它让人有能力重新设计一处世外桃源,与现实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世界,其中运行着另一套更富人性的规律,让往昔的美好得以保存,其救赎实质就像宫老常读的马尔罗那般相信20世纪的历史能够在艺术中得到拯救,而已达古稀之年的宫崎骏在这部电影里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叩问当下的时代,我们如今身处何处,我们继承的是怎样的20世纪,一种必须靠战争实现的和平,一种只能由仇恨驱动的正念,其遗毒之深,就连纯粹的幻想世界也不能幸免,如上世纪的大诗人米沃什所说“我怀疑我们是否有除了伤疤以外的历史”。
电影最后大舅公想把创造和平世界的任务交付给真人,真人以自己固有的恶意为由拒绝了,这时强烈的戏剧冲突在两块石子之间迸发出来,一块是真人用于伤害自己的石头,另一块是让舅公着魔的陨石,如何区分这两者?
既然它们都是让魔法世界凭空出现的创伤性内核,当石头被视作首要的恶之象征时,它在希腊语中被称作绊脚石skandalon,在圣经中,skandalon指代一种招致某人犯罪的行为或态度,所以有时它是晨星路西法的代称。
真人知道他注定是属于战争的一代,伤害自己是他在一个残酷世界中所践行的生存策略,如果连最基础的一块砖都难逃恶意,那么一堵围墙只能招徕更深的诅咒,厄休拉·勒古恩在她的短篇小说《离开欧迈拉斯的人》里最好地说明了什么是建立在微小恶意上的完美世界:世上并不存在乏味无聊且不用负责的幸福。
他们知道,就如同那孩子一样,他们也不自由。
他们懂得什么叫怜悯。
但是这孩子的存在,并且每人都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才使得他们这些宏伟的建筑,动人的音乐,深奥的科学成为可能。
也正因为这个孩子,他们才无比温柔的对待儿童。
他们明白如果那孩子不在黑暗中啜泣,那另外的孩子们,比如那个小笛手,就不能在夏天第一缕清晨的阳光里吹出欢乐的歌谣。
年轻时的宫崎骏如此厌恶脚下这片发动侵略战争的土地,一度让他想离开日本生活,但当他读到堀田善卫《广场的孤独》结尾主人公最终放弃逃离日本的计划,将黑市的美元烧光后。
他意识到,他也不得不继续和自己爱不上的日本打交道。
他成了佩索阿笔下那个“一直想离开,却总是留下的人”,之后用四十年时间费尽心力耕耘出一座座魔法花园,滋养了千千万万人的童年,结果在这部希望重新缔造「和平世界」的临别作品里他依旧选择了留下。
如果说对避难所幻想的拒斥,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所继承的历史的恶意,但那是否意味着,生于和平岁月的新生代就能够用免于污染和诅咒的方式创造?
要说明这点我们得再回到花园的主题。
一个反常识的观点是,花园从来就不是自然的,也不是洁净的,花园的实质唤起了一个免疫体的形象,它通过人为可控地纳入部分污染,制造出了此世所未见的和谐光景。
例如《风之谷》最终卷娜乌西卡在花园中发现了世界的真相,因古人类为了适应外界的毒素改造了自身的躯体,如今生存本身就需要毒的参与,这让她不再用污染和清洁的两分范式来看待世界,而在《千与千寻》的油屋中清洁所需要的摄入和吐出完全遵循着免疫学的范式进行,当汤婆婆为孙子打造的无菌成长环境被千寻搅乱后,原以为孙子会就此染上病症,没想到这让他更加强壮。
在此意义上,我不会再说宫崎骏笔下的主人公都是获得成长的角色,因为他们的成长就像是某种通往超验信心的免疫力,不如说宫崎骏的主人公们都是一些获得赦免(免疫的第二义)的个体,起初他们是在世界中随风飘荡的渺小尘埃,又因此能够被两个世界免疫性地摄入,进而让他们因其特质从更高的力量手下得以幸存,从死亡、衰老、堕落、诅咒、迷失,最后是从延续恶意的种种审判中得到赦免,无须向任何冥顽不灵的共同体权威投诚,借着风的力量高高地飞翔于尘世的藩篱之上。
所以我想在一个崩坏的免疫体内,重要的从来不是寄希望于让一个完全无辜的假想个体去创造世界,而是如何通过对污染的赦免去照料属于自己的花园,哪怕那意味着要怀抱自身的恶意生存下去。
由于继承人的拒斥,另一个世界的高塔在我们眼前坍塌,在这高塔坍塌的背后是一整个世纪的失败,也伴随着由此释放出的许多美好混杂的果实。
这是我在两年前《吹笛人》这期结尾预感到的一些事情,在动画中有一片芜杂的花园,它正在从过去的创伤和症候中恢复过来,它感到音乐再次滋养了自己的梦境,从风中捎来了童年再生的消息。
尽管真人遍寻而不得一条真实的出路,但通过在那亡灵世界的探险,他已经提前被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所拯救,他已经能够率直地去面对日后的种种幸福和变故,而在他手上仍然留有一颗消去诅咒的无邪石块等待他去创造。
如《小吉丁》这首诗中所说不管我们从幸运的人们继承到什么我们已经从失败的人们取得了他们不得不留给我们的一切——一种象征:一种在死亡中得到完善的象征。
因此,通过动机的纯化凭着我们祈求的理由一切终将安然无恙,而且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
视频的最后,对这部电影的总结我想也不必画蛇添足,就让我把《小吉丁》这首诗读完吧我们叫做开始的往往就是结束而宣告结束也就是着手开始。
终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每首诗都是一篇墓志铭。
而任何一个行动都是走向断头台,走向烈火,落入大海或走向一块你无法辨认的石碑的一步:而这就是我们出发的地方,我们与濒临死亡的人们偕亡:瞧,他们离去了,我们与他们同行。
我们与死者同生:瞧,他们回来了,携我们与他们俱来。
玫瑰飘香和紫杉扶疏的时令经历的时间一样短长。
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不能从时间得到拯救,因为历史是无始无终的瞬间的一种模式。
由于这种爱和召唤声的吸引我们将不停止探索而我们一切探索的终点将是到达我们出发的地方并且是生平第一遭知道这地方。
当时间的终极犹待我们去发现的时候穿过那未认识的,忆起的大门就像过去曾经是我们的起点;在最漫长的大河的源头有深藏的瀑布的飞湍声在苹果林中有孩子们的欢笑声,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你并没有去寻找而只是听到,隐约听到,在大海两次潮汐之间的寂静里。
倏忽易逝的现在,这里,现在,永远——一种极其简单的状态而一切终将安然无恙,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当火舌最后交织成牢固的火焰烈火与玫瑰化为一体的时候。
看完了宫崎骏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鲜明的色彩+动人的配乐+丰富的想象力+很宫崎骏的内核。
片中植物画得也是一如既往地丰富,在里面看到了朱槿、鸟巢蕨、桫椤、凤梨、魔芋、大王花、鸢尾、水烛等熟悉的植物,还有蜉蝣漂浮其间。
回到片子,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接受现实,与自己、与世界和解的简单故事,被包裹在了几个过于宏大的场景里。
以下涉及剧透,介意慎点。
在我的小时候,常常梦见冰箱后面有个秘密通道,通往一个暗室或者连通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新世界。
长大后发现在宫崎骏的《哈尔的移动城堡》《天空之城》以及这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都有类似的设定。
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这个通往异世界的通道是一座巨塔。
少年遭遇火灾中丧母、父亲再婚、搬家、换学校,适应新生活。
我想苍鹭就是他内心中无法忘记过去,无法接受新生活的象征。
苍鹭带着他心中的执念,无数次引诱他走向巨塔,而他带着与执念对抗又无法摆脱的心情,最终走向了苍鹭引导的世界。
在现实以外的世界危机四伏,处处都是诱惑和陷阱。
鹈鹕一拥而上打开本不应该打开的门。
为了活下去,鹈鹕们在这样的环境取食无辜要去投胎的哇啦哇啦们。
鹦鹉王统治的世界俨然是纳粹的象征。
这几个世界彼此联通,选择哪条路,取决于打开哪扇门。
在宫崎骏电影里女性色彩是很强的,能干的老婆婆和勇敢少女是最惯常出现的角色,在这部片里也不例外。
在不同的世界,少年看到了不同人的过去。
现实世界中满脸皱纹、步履蹒跚的雾子阿姨,曾是飒爽扬帆在海上与风浪对抗的少女。
少年的母亲曾是不畏惧火,用火作为武器对付鹈鹕解救他人的勇敢少女。
这都是少年在现实生活中不曾了解她们的那一部分。
在这个世界少年与曾经在巨塔中失踪的舅公相遇。
舅公希望少年继承他的事业,重新用积木构建一个稳定和平的新秩序。
少年却敏锐地看出积木已被恶意污染,他不愿意继承这些。
即便是现实生活再丑陋,他也不愿意选择留在舅公这个世界。
看到这里我想宫崎骏也许想表达,总有人抱着各种不切实际的期待想改变世界,往往事与愿违,甚至像鹦鹉一样以正义之名行邪恶之事,最终迷失在巨塔中无法回头。
少年的理智在于有自知之明,能认识到自己也有邪恶的一面,无法确认自己能构建出理想世界,果断放弃了继承者的角色。
少年在几个世界穿梭后,选择与母亲告别,各走各的门,抹平心中的恶意,接受现实中发生的一切,与继母一起回归现实生活。
正如少年的名字:真人。
接受真实、本真,就能继续向前过好当下的生活。
吉卜力这俩糟老头子让一堆人才为这个烂故事服务,蛮霸道和自私的。老年人拍的电影基本没什么好看的,因为他们站在那个位置,自恋让他们自说自话,权力也让他们为所欲为,总觉得讲些狗屁大道理就能打动观众。烂归烂,不过依然有很多人会为个人崇拜买单,因为这些大导演能让他们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宫崎骏献给自己的作品,也是献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封情书。观影前看到网上很多人说电影无聊晦涩难懂,还小小地做了些心理建设,但真的看过电影后发现其实电影的明线讲得很清楚,并不难理解,至于一些隐喻,那是宫崎骏一贯的风格,为什么千与千寻和哈尔这类电影没什么声音说晦涩呢?可能还是网友在跟风拉踩吧。电影化用了宫崎骏很多的人生经历,也暗含了大量隐喻,哇啦哇啦隐喻精子或者等待降生的生命,拿起屠刀的鹦鹉则是隐喻军国主义下的日本国民。战时背景下隐含的仍然是宫崎骏一贯的反战思想。在军国主义毁灭掉高塔之后,鹦鹉和鹈鹕褪去丑陋不堪的人形飞上天空,在那一刻人民挣脱了思想的囚笼,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这个世界千疮百孔,但我仍然选择回去。”我永远会为宫崎骏的温柔感动
葬身火海的母亲并不怕火,火女在异世界维护着秩序。音信杳无的舅公没有失踪,国王在黑陨石下搭建着积木。每个世界都有生命,会发霉也会生虫,每个生命都有世界,有伤口也会有入口。耳旁有邪恶印记,如何建构未来的世界。明知会消亡,仍义无反顾拉开另一扇门。就算再来一百次,你仍要重新变成我的妈妈。
是謂綺麗,真人如阿西達卡踏上求真探問的旅程,在絢爛與殘忍相生的奇幻飛行中,逐漸揭開愈發沈重的責任,站在先人、自我與時間的邊界;一番成長如南柯一夢,在螻蟻國度凋敝以後,帶著愛的痕跡,尋覓的少年歸於自己的人生。在這夢幻中溶化,也在這夢幻中隨風顫動。需要N刷的宏大與複雜。Call-back了宮老幾乎所有歷史:龍貓式的探秘開場,幽靈公主對生的追問(弓箭和小精靈),天空之城的瓦解(和那塊石頭),千與千尋式的神隱一游(以及紙條攻擊),哈爾城堡的任意門,不一而足。
当一部电影要看分析才能看懂的时候,我觉得影片怎么也算不上成功,和另一半在电影院昏昏欲睡~完全看不懂在讲啥。
以日本人的视角拍二战电影,无论他的主旨是什么,对于中国人来说都接受无能,真正的受害者永远无法认同日本人的自我怜悯。btw,蜘蛛侠平行宇宙输给这种玩意儿,我是主创我也觉得难受...
网友辣评比电影好看
中间绿毛鹦鹉那段还没学习的多邻国用户真的会被吓出一身汗好吗
跟片名到底有什么关系,,
完全的私电影,宫崎骏回顾自生的自传,完全不在意观者感受的私人化情感表达,甚至是少有的如此赤裸地表现宫崎骏个人的恋母情结的作品,我可以理解并尊重但确实无感到了极点,这是他这种等级的创作者所拥有的特权,也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自恋与傲慢
奥斯卡最佳动画应该给《纵横宇宙》
画面好看,剧情emmm,而且对于父亲在母亲死后就与母亲的妹妹结婚怀孕并以叫小姨为妈妈为最终的和解感到恶心...
病少年历险记,太棒了,哪里晦涩了,宫崎骏老头子越来越自由了。结尾那个幻想的可供逃避的世界崩塌了,我哭了,大门打开,回到真实的世界,要迎着光线跑啊,那些可怕可笑的鹦鹉大傻子不过是些可爱的虎皮小鹦鹉罢了。人在困境时会制造一个自洽自欺的塔,达成岌岌可危的所谓的平衡和稳定,但那是一个僵死的世界啊,并且从中也会滋生出无形的恶意,必须打碎封闭的壳,冲出去。说到底还是讲人在创伤中如何自愈,如何在和解和接纳中成长的故事,很内心很细腻。最后想要传达出的那份释然我领会到了,谢谢。不看动画的爸爸(上一部他喜欢看的还是古早的僵尸新娘)也很喜欢看,说逻辑和表达恰如其分,高明的技术处理又不露痕迹,大师就是大师。希望老爷子还会出下一部片子,是这个世界的福气。
舅公就是宫崎骏吧?中间睡了一小节,不好意思。
《机器人之梦》千古奇冤,宫崎骏当谜语人骗了一部奥斯卡,希望他可以说话算话不要再拍长片了。另:都2023年了吉卜力依旧贴图和可动部分两个质感,不知道吹画面的人在吹什么
给我看睡着了。看了一半一头雾水,和我记忆里的书的故事完全不一样,翻豆瓣才发现,只是同名,故事完全原创。总觉得作为谢幕之作,主题应该再大一点。其次影片的主题和内容有割裂,反战和社会巨变的内容是怎么表达出来要成为一个更好的大人的主题的?隐喻太多导致理解困难,人物的行为动机和情感问题不明确。忠告:1.先补课再看电影;2.不要带着片名在电影里找答案。
凭着唯一一张海报就能卖周边,还不如卖ワラワラ……我仿佛看了一场サギ(鷺)おじさん带来的盛大的サギ(詐欺)🙃
短评里别再吹了好嘛,日本人都理解不了,就你们能理解是吧,风景画再好,没有故事线就是一坨包装精美的答辩,你爱吃你吃,你劝别人吃就是你的错。
片名和电影有什么关系?
在霓虹的第一次看电影献给宫崎骏新作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虽然听不懂吧 但要为这份情怀买单🎬🎫本次经历印象最深的是电影播放途中没有一个人拿出手机 电影结束之后也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 大家都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等待片尾播放 直至终场才井然有序地走出大厅 日本人真的都很尊重电影本身 而不是把这当做一个消遣 这点确实很值得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