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看到片名就决定必须看的电影,所以认真地写下些东西以对得起这个决定,所以以下只是自己短暂思考的拼贴,而并不是一个典型意义上的影评。
影片从艾西曼审判这个点切入是极好、极聪明的,但同时也是冒风险的,因为这件事无论对阿伦特本人还是对现代政治思想界、哲学界都是极重大的事件。
加上汉娜阿伦特本人是犹太人,要想说好这个故事并不容易。
从实际效果看,影片试图着重在汉娜发表文章后的面对压力上用力,但其实仅仅表面描写了其众叛亲离的境况,个人觉得还太肤浅。
而这就要牵涉到另一层,在影片前半部分,汉娜思考并写作纽约客这篇文章时,电影也没有很好的描写出她的思考过程。
我指得不仅是她作为亲历集中营的犹太人在思考“平庸的恶”这样开创性观点时内心的挣扎,我更希望看到的是她在艾西曼审判的过程中,如何从观察、思考到最后得出结论来的那个推论过程。
这可能需要编导有很深的政治哲学功底并对汉娜阿伦特研究极深,似乎有些过于勉为其难了。
但其后果就是在这个惊世骇俗的理论那么轻易地横空出世之后,汉娜所受到的孤立与痛苦在观众看来也变得不那么严重了。
导演的难处我能理解一点,毕竟要厘清一个思想家原创性的思想形成脉络以及这个过程中的心路历程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另一方面,汉娜这个特殊人物在艾西曼审判这么戏剧性的事件中所可能产生的情感冲击与个人遭遇又是如此有诱惑力地摆在导演面前,其避难就易的选择也便可以理解了。
但这样一来,跻身一流电影的可能性也成了泡影。
其实我发觉,导演应该是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因此为了在汉娜的个人情感压力与文章(观点)发表的深层剖析之间摆摆平,导演安排了汉娜在阶梯教室的演讲。
必须承认,这个演讲非常清晰扼要的讲清楚了汉娜的思想精髓(我不清楚历史上是否真有此次演讲),但也因此而显得过于简单化,而失去了其思想本身应有的复杂性。
更重要的是,在接近结尾时安排的这一桥段,依然让影片有着头轻脚重的感觉,这就是叙事的技术问题了。
事实上,叙事与结构在本片中一直处于很纠结的状态,比如海德格尔,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和汉娜又是有着那么著名的关系,但是如何表现,在这样一个不是以他们为主线的影片里,其实是个很尴尬的事情,就现在的结果来看,依然有些脱节和多余。
而导演又在汉娜与丈夫海因里希的恩爱感情上大动笔墨,这多少也有点莫名其妙。
同时,它更是冲淡了汉娜阿伦特作为20世纪最伟大思想家在这一促成其最具原创性思想产生的重大事件(作为影片主体)中所应引发的深刻的思想性和戏剧性。
说难听一点,——变得有些平庸和媚俗了。
下面还有一些看豆瓣评论后的琐碎想法。
1、豆瓣上有朋友在疑惑为什么导演要安排三个关于语言的环节。
我的理解,汉娜在德国人朋友间说德语,可吊诡的是他们所处的环境是美国,甚至就有美国朋友在身边,以致他们不得不注意改为英语;同时,作为一个德国人在美国大学,用德语授课而用英语写文章发表,她的内心该是时时刻刻会意识到自己身处他乡,对她来说自己无论怎样都是外来者。
甚至在耶路撒冷,汉娜依然是个外人。
了解一点汉娜阿伦特一生的人会知道,这种境况固然是客观造成的,但也是汉娜自己想要的一种存在状态。
因为这正是她摆脱身份、情感干扰,站在人类理性层面进行思考的先决条件。
影片里汉娜对以色列朋友说的话,大意是“我不爱任何民族的人,我只爱我认识的朋友”,就很值得玩味,影片安排语言问题的情节,也正是想说明汉娜站在人类立场而非犹太人立场上的惊人观点,其产生是其来有自的。
2、关于思考的勇气问题。
阿伦特明确指出思考的惰性和怯懦是如此有害。
“究竟是不能还是不愿去思考”是所有尚未自觉开始自我启蒙的蒙昧者都应警醒的问题。
回到阿伦特当时的语境中,我觉得崔卫平老师的评论是最中肯的——“对于阿伦特来说,重要的不是“是”什么,而是去“做”什么;“是”只是一种状态,而只有去“做”才能提供一种说服力。
只有去行动才能表明一个人是怎样的、他是谁。
她的立场与理论成果,可以看作是对于欧洲那场灾难的全部回应,尤其是对于犹太人悲惨处境的回答。
不是她不把自己放到犹太人的脉络中去,而是犹太人必须把自己放到当代政治生活中去,放到与他人一道的行动中去,以解决他们的“无世界性”来解决他们的问题,以参与这个世界的社会政治事务来表明自己是怎样的犹太人,以改变这个世界的政治格局来改变犹太人的历史命运,以及其他民族和人民的命运。
”——回看当下,便可知我们正处身的是一个何其两难的神奇境地,一方面大多数人丧失了独立思考(自我启蒙)的能力;另一方面少数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却无法做到知行合一。
这才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可耻、可悲的地方。
3、影片最后,阿伦特站在窗台前抽着烟说,别人都没有指出的、自己唯一的错误在于,“并没有什么又平庸又激进的恶,恶只能是极端的,只有善才会是激进的。
”——我的理解正因为恶是平庸的,因此它只可能是消极的,哪怕是极端的消极——思维的惰性和怯懦;而善正因为有道德优越感在那里,因此更容易积极作为,从而走向激进。
漢娜出場時,已身在一個舒適的客廳,屬於新大陸,薄暮時分。
在觀眾的視野裡,中景鏡頭平行拉動,紀錄著她和美國朋友的風趣對話。
漢娜被朋友嗔怪,當然只是佯嗔,說怎麼站到了我前夫那邊,幫他說話?
而口角的前因後果隱藏在敘事之外。
漢娜,她的德腔英語總是那麼厲而溫,回答得不假思索:我怎麼會幫他說話?
别忘了我是通過你才認識他的,你是我的朋友。
類似的話語曾遙相呼應於十八世紀中國的經典小說《紅樓夢》。
故事主人公寶玉的小女友黛玉一度吃醋,迫使寶玉主動自清、說他對另一個表姊妹寶釵絕無非分之想:「你這個明白人,怎麼連『親不間疏,先不僭後』也不知道?
……他是才來的,豈有個為他疏你的?
」寶玉說的,是中國人自古人際關係和社會建構的基本原則。
類似的倫理教言廣泛存在于儒家文化圈。
其顯然易見的缺點是不講是非,流於鄉愿。
孔夫子說過,益友的首要條件是正直。
之所以有此一說,正因為這種人太過稀少。
更為例常的是物以類聚,個性相投而無所用心;把大家的相似點當成道德。
至於親族間互相包庇而抵抗公權力的偵查,甚至就直接被認作體現了正直本身。
沒有空間也沒必要讓哲學橫生思辨。
更古老的生物本能已經這樣在人類身上運作了十萬年,寶玉和漢娜不過是最近的兩個例子。
漢娜在紐約猶太老友的祝福和質疑中,獨自飛去以色列旁聽艾希曼的公開審判;同時訪舊。
世界電影的新世代觀眾可能會驚訝於片中猶太人都以德語交談,必須掃除歷史塵封才能認識到老輩猶太人可以看作是一群被納粹賤民化而離散的(一度)德國子民,正如那些曾經被共和國清洗除去的地主和知識份子。
審判開始了。
被漢娜日後形容成猥瑣平庸的艾希曼,在鏡頭的取舍下更像個看透一切的(史學)老教授,重複說著「你們不懂那個時代」,而永遠帶著一句潛台詞「你們太無聊」。
當起訴官終於被激怒而厲聲喝問:你說你只是執行命令,那麼如果上級命令你殺你父親,你也執行嗎?
這時,艾希曼答道:「如果他被領袖證明是有罪的,我當然會執行。
」如果是浸潤中國文化很深的觀眾,此時該會感到強烈的憎惡和恐懼;而不只是在智性層次予以輕蔑的評語,像是漢娜加之於艾希曼的那些形容詞,例如極度愚蠢之類。
弒親屬於中國古代刑罰典律中最深重的罪惡,僅次於弒君。
但是弒君這個詞偶然還能見諸學者的議論文字,因為史鑒太多,而弒親則幾乎被放逐於言說之外,很難啟齒討論。
在一個將父子互相隱庇而抵抗國家權力奉為典則的國度裏,如果出現一個人,竟公開辯稱父亦可殺,弒親無罪,公眾怎麼能說他只是平庸愚蠢?
怎麼能不說他已被惡魔附體?
很難輕易對紀錄片剪輯出來的艾希曼投予一個「不思考」的定論。
有沒有可能艾希曼正是通過了思考(不管它多麼錯誤或被動),比如,要破除一切所謂封建陋習和個體本能而締造強大民族國家,才選擇了投身納粹體制,也同時被納粹體制選擇,而坐上了那個位置?
相反的,有沒有可能,在艾希曼眼裡,那種分别朋友新舊遠近而左右袒的言談、那種朋友之間不責善的信念、相信大家終將言歸於好的信心,才是真正平庸而拒絕思考的生物本能(和屬於東方的愚昧),而它一樣可能在任何時間地點,對任何異類和弱者犯下罪惡,只是它的罪惡更為庸常,甚至日常?
一切留給觀眾思考。
本片真是後勁十足。
电影不好,但“审判”引发的现象和阿伦特的观念很可以再思考。
艾希曼为自己的辩护词归根到底无非是:我是一杆无辜的枪,不应为持枪者的罪行负责。
这也很好辩驳,因为人到底不应该是一杆枪,即便由于极端环境的压迫而丧失了坚持良心判断的可能。
但人仍然不是枪。
所以阿伦特的恶魔,再也不是那个头戴犄角在钢琴边诱惑浮士德,伴随着火焰和鲜血出场的上帝可尊敬的对手了。
恶魔变成了个长着一张平庸面孔,半秃,苍白,面对众人直出冷汗,坐在起居室里和沙发融为一体,走入丛林鸟兽不惊的那类人物。
审判其实给了艾希曼一个拉回人性高度的机会,他的最后结局(绞刑)其实远远高于他为自己所设下的情境判断。
影片中着重表现的仍是阿伦特对艾西曼的解读,也就是所谓“平庸的恶”。
但真正的他是否被异化得如此极端,很难看出来。
影片里的阿伦特角色存在感很单薄,要么抽烟,要么沉思,要么抽着烟沉思。
我总觉得最后一段激情澎湃的课堂演讲很俗套,代表邪恶方的校董们和眼神纯真的学生齐聚一堂,被英雄阿伦特的激情和公正抽离,严谨细致的学术态度所打动。
坏人最后灰溜溜离去,好人在纯真的孩子们心中播下种子。
这太好莱坞了,又不是死亡诗社或闻香识女人。
如果说阿伦特的朋友,同事和纽约客的读者们都在“误读”她,那凭什么一场课堂演讲就会避免学生们“误读”她呢?
这个价值判断在影片里显得很是简单粗暴。
倒是演讲结束后她的朋友汉斯对她的一番话很真实,她难道真的不仅仅就是一个高傲的西方哲学家吗?
影片也花了很多篇幅来交待她在立场上的困境和摇摆,可一直到结束我都没找到她对自己立场坚守的认同感。
处处都是矛盾和含混不清,如果她坚持用抽离和形而上的观点来对待艾西曼的审判,那早先她对海德格尔认同纳粹时“恶心”的表态岂不是很矛盾?
只许你判断别人,不许别人判断你,这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再比如,当海因里希不满地向她道出最后审判的结果的时候,她却极为淡定地说出他罪有应得。
到底是导演意图不清,还是刻意为之的灰色氛围,不得而知。
查资料的时候,看到这么一条很有趣,在康德看来,愚蠢是由邪恶的心灵引起的。
阿伦特却认为,平庸和愚蠢比邪恶更普遍。
这比康德有道理多了。
柔顺,平庸,服从,放弃思考,放弃自我心灵的对话,各方面都平板得惊人的人,往往催生最大的恶。
所以记得但丁在下炼狱第一层时,便为数不清的庸人准备了大锅般的地狱,不是最坏者下地狱,而是最平庸者垫锅底。
想一想罢,再看看现实,多有趣。
首先,汉娜作为一个待过集中营的犹太人,能够抛开自己的身份和经历去“理解”阿道夫·艾希曼,实在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当然,她自己也说了理解不等同于宽恕)。
我们在对待任何人事物的时候,都基于自己的立场,要抛弃自我的偏见是非常困难的事。
从这一点,就可以说她是伟大的。
第二,汉娜对”阿道夫·艾希曼“的评判。
她认为,他会犯下这样的行为,是因为失去了作为人的基本能力——思考。
他只是像做一件普通工作那样”高效、准确“的完成。
当党卫军在首长的指导下,完成第三帝国的伟大理想时。
他们都躲在这个庞大体系背后,机械地活着。
这个”伟大的目标,民族的崛起“就是保护个人丑陋和邪恶的最好屏障。
当众人犯罪时,个人就不会觉得那是犯罪。
当有一个高尚的理由撑腰时,屠杀和犯罪都成了”战斗“。
纳粹不是一个人,把犹太人送进毒气室的也不会是一个人。
我们是整个体系中微不足道的一点,但是就是这每一点的不作为、不反思而造就了整个纳粹。
每个人都有罪,当然你也可以说每个人都没有罪,因为他们只是执行而已,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所以,纳粹是邪恶的,是反人类的。
而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要为第三,如果说希特勒利用民族主义和复仇情绪煽动了整个民众,那么战后犹太人的仇恨心理何尝不是民族情绪的膨胀。
你是犹太人,就不应该为纳粹说话;你是犹太人,就应该仇恨纳粹;你是犹太人就应该爱以色列。
如果,你对以上问题提出疑义,那无疑你就是叛徒。
其实这些看似很有道理的话,其实根本就没有必然的关系。
生活是有惯性的,思维也有是一个固定模式。
社会根据我们的出身给了我们身份,然后我们就要做符合这个身份的事情。
对人、对事分类,有利于我们遵循固有的应对方法来应对人事。
只有大家都按照统一的规则去生活的时候,这个社会才是平衡的(不是和平),整个国家机器才能正常的运作下去。
任何试图打破的人,都将遭到攻击和打压。
所以,汉斯是从情感上和思维惯性上都是不能接受汉娜的思想。
舆论也是很难接受这种观点的,这和他们对纳粹的固有定义相差太远了。
不符合他们的民族情感。
所以,说到邪恶。
你可以认为,人人都有邪恶的一面,只是看有没有一个面具可以躲在后面,合理、高尚地施恶。
同时,我们都有善良的一面,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和坏人。
善恶是相对的,好坏也是相对的,你站在不同的立场,依据不同的标准,评判同一件事时,是会有不同的结论。
思想家在常人没有想法的地方思考——电影《汉娜·阿伦特》里的哲学命题特约撰稿 王绍培【剧情简介】1960年,以色列宣布抓捕到前纳粹德国高官、素有“死刑执行者”之称的阿道夫·艾希曼,并于1961年在耶路撒冷进行审判。
已在美国居住多年的著名犹太女哲学家汉娜·阿伦特(巴巴拉·苏科瓦 Barbara Sukowa 饰)受《纽约人》邀请为此次审判撰稿。
当汉娜·阿伦特前往耶路撒冷观看审判后,却在艾希曼的阐述、民意和自己的哲学思考之间发生了分歧。
当阿伦特将艾希曼当年的行为提高到哲学的高度,她的文章不出所料地引发了社会上的恶评和抨击,一些汉娜·阿伦特的老友甚至和她绝交反目。
这个当年海德格尔门下最得意的女学生在疾风骤雨中想全身而退,却发现一切都已经不像自己预计的那样简单。
(豆瓣 )一般中国人知道汉娜·阿伦特,多是因为她读大学时曾经跟自己的老师、有妇之夫海德格尔谈过一场恋爱。
有一本书《汉娜与马丁》讲的就是这段往事。
我记得书里说正是由于失恋的极度痛苦导致阿伦特把注意力完全转向了阅读和学问。
书里还说很多年后,在欧洲名满天下的海德格尔在北美本来没有人知道,是因为阿伦特的推荐才慢慢被北美的读者所了解的。
上周结束的“德国电影周”深圳站放映了10部各具特色的德国电影,包括这部《汉娜·阿伦特》,文化背景的距离,让此片成为一致公推的烧脑片。
这个人物片其实是在讲“思考”。
1阿伦特去耶路撒冷主要是为了看“活生生的艾希曼”如果是中国现在的电影导演来拍摄阿伦特的传记片,那么,上面说到的这个“爱情故事”不容舍弃,因为这是一个绝对有“票房保证”的电影素材。
但《汉娜·阿伦特》的导演偏偏选取的是阿伦特人生中引起最强烈争议的一个“思想事件”来描写——这个事件可以简称为“耶路撒冷的艾希曼”——既精雕细琢,又浓墨重彩,而恋情之类的故事只是偶尔闪回一下就带过去了。
1960年5月24日,逃亡到阿根廷的前纳粹杀人犯阿道夫·艾希曼被以色列特工人员绑架回国,阿伦特一直密切关注。
一到艾希曼将在耶路撒冷审判的事情确定下来,阿伦特就向《纽约客》杂志的编辑约翰·肖提出作为杂志的特约采访写稿人去现场。
约翰·肖当然非常高兴有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来当记者。
而对于阿伦特来说,她去耶路撒冷,主要是为了看“活生生的艾希曼”。
果然,跟她的想象一样,杀人恶魔并没有一副恶魔的嘴脸,她对他这样写下了她的第一印象,她看见“玻璃亭中的男子一点也不粗野”。
这个最初的印象跟她后来得出“恶的平庸”的结论,有一个神秘的通道,因为这个看起来并不粗野的男子正是“恶的平庸”的肉身形象。
纳粹德国当年有一个严密的灭绝犹太人的计划。
而事实上他们真的屠杀了600万犹太人。
阿道夫·艾希曼是纳粹德国的高官,也是在犹太人大屠杀中执行“最终方案”的主要负责人,被称为“死刑执行者”。
事情在我们看来非常简单:一个纳粹高官,手上沾满了犹太人的鲜血,后来被抓到以色列接受审判,最后被判处绞刑。
这个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吗?
但思想家就是在常人没有想法的地方思考。
阿伦特的老师兼朋友雅思贝尔斯就认为以色列不能审判艾希曼,因为以色列不能代表所有的犹太人,而且,他还担心对以色列抱有敌意的人会把艾希曼打扮成殉教者。
阿伦特不同意老师的意见,但她的思考以及得出的结论比老师的看法具有大上百倍的争议。
2阿伦特认为,艾希曼“真是一个傻瓜,但却并不是傻瓜。
”首先,阿伦特认为,艾希曼“真是一个傻瓜,但却并不是傻瓜。
”这个矛盾的说法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艾希曼具有思考的能力,但他放弃了思考。
作为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人,他并不知道大屠杀的计划,他只是大屠杀机器上的一个齿轮。
这个观察和思考包含了两个方面的推论:一方面剥夺艾希曼的骄傲,因为他有时候也会为自己杀了600万犹太人感到洋洋得意,而作为一个放弃了思考的人,他其实是没有资格来骄傲的,因为他并不知道他做的事情有什么含义;另一方面,也为艾希曼开罪,因为他只是一个杀人机器上的齿轮,他没有制定“最终方案”,他只是作为一个执行者来参与了这个行动,而这个行动在当时的环境中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职务行为,所以,他没有资格作为被告。
其次,其实跟阿伦特追究“恶的平庸”有关系的是犹太人的罪责问题,这使她得出的另一个争议甚至更大的结论,那就是“对犹太人来说,犹太人领袖对自己的种族灭绝起到这样的作用,毫无疑问是整个黑暗的故事中最阴暗的一章。
”阿伦特写道:“犹太人的公务员制作出同胞们名单及其财产的表格,为征收强制遣送一个灭绝的费用,从本人那里收取钱,确认他们是否迁出公寓设施;为逮捕犹太人,提供警力协助把同胞押送列车,还有作出了最后表现好的姿态,最终是通过把没收的犹太人公司的资产完好地移交出去,来取得对方的信赖。
”当然,阿伦特明确的说法也是支持对艾希曼处以绞刑的:“正因为你的指示,实行的政治,我们谁都不希望和你一起住在这个地球上,这就是你应该判处绞刑的理由,也是唯一的理由。
”当然,阿伦特没有主张去审判犹太人领袖。
但是,她的思考包含的推论是显而易见的。
3即使要付出绝交的代价,阿伦特还是坚持出版了她的著作对于阿伦特的上述思考,我们不妨这样假设一下:我们抓获了一个日本战犯,这个战犯深深地参与了南京大屠杀。
现在,我们审判他。
但有一个思想家出来说,这个战犯放弃了思考,他只是在执行他们国家的侵略计划,他没有资格对南京大屠杀这样的事情负责。
另一方面,对数十万人中国人死亡负有责任的是一批中国人,他们配合了日本人的行动。
这个假设不完全等同当年纳粹实行大屠杀的情况,但某些方面是一样的。
我们不难想象,犹太人对阿伦特多么恨之入骨。
起码的一点是:你阿伦特只有思考,没有热血,你是一架冷冰冰的思考机器。
身为犹太人,你不爱犹太人,你不爱以色列这个国家,你不爱自己的民族。
这样的指责事实上是落到阿伦特身上了。
但她明确指出,她确实不爱任何一个国家、民族或者人群,她只爱自己的朋友。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民族或者人群来说,阿伦特都像是一个“外来的女儿”(这是她的丈夫布吕歇尔对她的爱称),是一个贱民——所谓“贱民”就是边缘化的、逸出了体制的不受待见、总有争议的个人。
应该说,阿伦特并非不知道思考的代价,事实上她有时也会为了这些可能的代价而搁置思考。
比如说,她认同西塞罗的一段名言:“我与其跟柏拉图的敌手一起认真地思考,倒不如和柏拉图一起堂而皇之地迷路。
”她可以为了朋友而放弃争论,但是,当涉及重大的政治命题时,她也愿意承担后果。
如此重视友情的阿伦特因为《耶路撒冷的艾希曼》系列文章的面世,一些朋友跟她绝交了。
即使是要付出绝交的代价,阿伦特还是坚持出版了她的著作。
4“恶不是根本的东西”,阿伦特写道:“只有善才有深度,才是本质的。
”这就是思想家之为思想家难能可贵的地方。
即使在客观上,阿伦特或者为艾希曼起到了辩护人的作用,或者将犹太人领袖置于被告的位置,但比较起来,所有这些都不是阿伦特最关心的。
她真正关注的是思考“恶的本质”。
阿伦特的丈夫布吕歇尔常常认为“恶”是一种“可笑的现象”,恶是平庸的,没有深度的,一个人不能因为恶行而被“放大”,多大的恶行也只证明这个恶人的渺小。
恶之所以能够造成那么大的灾难,布莱希特认为那是因为“悲剧是采用了与喜剧相比更加不认真的做法来处理人类的疾苦的。
”如果说,艾希曼对大屠杀是有责任的,那么,这个责任跟其“不思考”有关系。
犹太人之所以也承担一点的责任,那么,也跟他们的不思考有关系。
“恶不是根本的东西”,阿伦特写道:“只有善才有深度,才是本质的。
”但善缺乏的时候,或者说,当善不到位的时候,恶就出现了,这时出现的恶是平庸的恶,它仅仅只需要不思考这个条件就足够了。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深刻的结论。
大规模的恶所造成的灾难,其实仅仅只需要不思考的人群就可以实施或者造成。
我们用这个结论来观察中国大地上出现的灾难,尤为富有解释性。
当我们让人停止思考、中断了思考的习惯时,恶就随时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
因此,阿伦特把阻止恶的出现希望寄托在思考上——她有时称之为判断活动。
她说:“……这种判断活动中必要的前提条件不是高度发达的知性和道德上的锻炼,只是自觉地与自己自身一起活下去的习惯。
即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以来的,我们通常叫做思维活动,其实是某个自己与自己自身之间无言的对话,是经常进行的一种习惯。
……远未能够信赖的人,却是怀疑主义者,这么说,不是说因为怀疑主义者是善,或是说,怀疑就是健康的,而是因为‘这样的人’习惯了决心认真思考事物的行为。
最善的人,就是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们活着,就拥有与我们自己一起活着的命运的那些人们。
”当然,在《汉娜·阿伦特》这部电影中,我上面所说的这些含义,它没有也不可能一一呈现。
但电影对于这个载入史册的思想争议的表现,无论是人物刻画,还是过程叙述,都是充分的、饱满的、力道十足的,同时也是意味深长的。
汉娜的朋友汉斯在演讲后批评她以精英的视角傲慢、自以为是地批评犹太人。
她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是使很多人感到不快的原因。
汉斯这一批评是我认为对于汉娜的一个最大挑战,尽管她自己到结尾也没有意识到。
“人们不思考”。
这个指控太精英主义、自以为是了。
放到现在,发表这种言论的人估计被归类为该挨骂的公知。
我虽然也欣赏精英对自身的高要求,但对于划定精英与平民界限这一做法抱怀疑态度。
书如其人。
她《human condition》的argument透露着相同的精英主义气质。
讽刺的是,不思考的平民的反面---哲学家海德格尔---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纳粹的阴谋。
思考或不思考,受害与施害,两者都是无能为力的。
对此,阿伦特会如何回应呢?
影片所讲述的不是阿伦特的生平,而是她人生中一个重大的事件,《艾希曼在耶路撒冷》的出版,以及它带来的滔天争议,甚至似乎还导致了美国犹太人组织对她的绝罚令(据阿莫斯·埃隆,《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前言)。
片中阿伦特旁听对阿道夫·艾希曼的审判后与她的犹太亲友讨论,提出:艾希曼不是反社会,甚至不是反犹分子、狂热分子,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平凡人,一个官僚(但他的行为或说罪行,一点都不普通)。
艾希曼并不觉得他犯下了起诉书上的罪行,他只是在遵循元首的命令,执行法律。
这就是著名的平庸之恶,放弃自己的思考与判断,服膺权威。
考虑到人类的认知特点就是尽可能节约认知能量,更倾向于用直觉主导的“快系统”做出快速的令自己舒适的结论,除非每个人都非常自警,否则这点难以避免,同样的事情有机会就会重演而每次的“艾希曼”都不觉得自己在做艾希曼。
因此平庸之恶是永不过时的议题且在现在这个时间尤为需要温习。
不过这里试图讨论的的是另一个角度,对面的角度,不是邪恶的参与者而是邪恶的批评者的角度。
在阿伦特对犹太亲友提出这个观点时,犹太亲友们十分愤怒,不能理解作为一个犹太人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阿伦特与亲友们实际上是否进行过这场对话不得而知,但《艾》书出版后舆论对阿伦特的批评、一些亲友的断交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这就是当时许多人的观点:阿伦特是在为纳粹辩护。
造成轰动后,大量的人(包括知识分子们)其实也并未阅读《艾》原文(“无法忍受读下去”),仅凭批评言论中对其观点的提炼就做出批评指责。
而事实上,阿伦特并未为艾希曼作辩护,她是提出了更深度的批判。
很多人不能接受的就是,做出了这种邪恶行为的人怎么会不是魔鬼,若非残酷、疯狂、仇恨犹太人之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这种人怎么会是正常人,怎么会和【我们】一样?
但是邪恶到底长什么样?
今天我们普遍认为纳粹的容貌是邪恶的,但不要忘记我们是在它酿成了巨大惨剧而且战败被批判反思了多年后才回头看的,受事后聪明式偏差(hindsight bias)影响。
对是二战之前或者初期,一名普通的德国人或欧洲人,这种邪恶是否写在纳粹脸上?
在邪恶的普通讨论中,我们总把邪恶陌生化、刻板印象化,与我们自己与日常隔绝开来,这容易造成认知误区,让人直觉地以为邪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邪恶的气息,是特异的。
举个例子,一般发生了儿童失踪案,警方会先从其家长邻人等熟人开始调查,很多人会不理解:“这些人都是我们熟悉的好人啊” 但统计上大部分的儿童受侵害案,作案者都是熟人。
家长们教导儿童“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发生了案件大家忙着寻找一个面目阴险可疑的“坏人”,不会去注意自己熟悉的素行良好的人。
豆瓣前段时间流行一个书单,“疯狂的年代,清醒的极少数人如何渡过”,大意就是“我们正常人”如何在“狂热分子”中生存。
但我猜绝大多数看到这个书单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极少数人”,就算把书单给建立者本意里所指的那些“狂热分子”看,他们也会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人。
怎么“极少数人”有那么多呢?
这就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太把邪恶当外人了,当成一个他者。
这样既不利于理解/了解邪恶,也不利于约束自己,阻止其发生。
艾希曼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邪恶长着我们每个人的脸。
人是复杂的东西,想象中的那种纯粹出于邪恶目的、动机的恶其实是少的,你观察生活,邪恶多数时候仅仅出自于“好麻烦啊,我们走那条容易的路吧”,还往往栖身于对greater good、美好理想的追求中。
我觉得我能准确认出纳粹,当我看到一个gov有在履行它的职能维持社会的正常运转,看到它扶助贫困,身边不少人日子在政策扶植下好起来了,虽然有些我也觉得有错的毛病,但我又能看清问题背后的资源不足或者能力掣肘限制,那它不是邪恶的。
有人揭露它干了邪恶的事,但没道理呀,它不是邪恶的,没有理由做邪恶的事,那必然是恶毒污蔑。
↑ 这是很多人认为的“狂热分子”我认出了纳粹,它全身上下就散发着邪恶,我能数出许多罪状,狂热分子们觉得它不是,心中真是充满了恶毒,不然就是有利益。
↑ 这是很多人自认为的“清醒人”以上,有时候是两帮人(在无效沟通),也会是一个人对不同对象,字面意义非比喻义的一个人。
其中指代可以随意替换。
邪恶往往不是单一面目的狰狞的,也许一个主体有其他的优秀行为或有好的动机,但有一些事单从做法上就是邪恶,无论出于什么动机。
而自认为在正义一方的我,我很确定我真的是正义吗,如果下一次有种伟大的主张符合我的价值观呢,我会同意可以用“灵活的方法”打败“邪恶”来达成吗?
因此才会有被很多人认为“偏袒坏人”的程序正义,通往正义走的路是很重要的。
我们人类有着各种本身的限制:有限注意力、大量难以消除的认知偏差,人类社会还有着严重的信息不对称、行动的成本等等,种种因素让邪恶和正义并不那么清晰可辨。
邪恶是熟悉的舒服的,一点也不遥远和特别。
条条大路通邪恶,正义(if there is any)总在难的不爽快的那一边。
试图通过一部两小时的电影去理解智慧者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最快捷的笨办法是读书。
但是电影片段展现人生,呈现出另一位与波伏娃相同又不同,独特的女性样本,简直令人着迷。
女性之所以不敢显露锋芒,是因为没有独树一帜、优异到脱离通俗男性社会规制的领袖,通览她们的人生,每一次观影、读书都是伟大心灵的激励。
汉娜.阿伦特与波伏娃相同,学术研究始于千页文献,夯实写作文本,从严肃勤奋地攀登书山开始。
很多时候窝在家里,是闭门造车,亲临现场所产生的扭转性观念转变,“他是长相如此平凡、怯懦的男人”,与报道渲染的杀人不见血的魔头毫无相通之处,促成《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一书完成。
纳粹犯下种族灭绝罪,人们将其简化归类为恶魔和绝对错误,汉娜阿伦特的书写,试图帮助理解艾希曼作为平庸的普通人被推上历史舞台黑榜的过程。
原来以色列的年轻人会背向这段黑暗历史,借库尔特之口,以述说填补受害人下一代具体感受的空白。
公审的意义在于杜绝绑架、杀害的私刑,给罪犯腾出空间,口述罪恶,核对证据,借审判程序性彰显人类正义的美德,从长远意义上,保证所有人都能经由正当性程序走向罪责相当的结局,给予受难者仪式性的悲恸出口。
辩论是另一种人道形式,汉娜.阿伦特被允许在课堂上为自己的文章申辩,没有鸡蛋、青菜乱飞,胡乱发泄情绪毫无益处,那是“人格暗杀”,克制愤怒,尊重并聆听对方辩手的陈述,是赤膊相见的相扑手合力完成的文明之舞。
党同伐异的网暴者,躲在背后的暗箭扣手,是冲垮理智堤坝的一只只蛀蚁。
汉娜阿伦特忠实文本,思考的巨浪将她裹挟到哪里,她就在哪里登陆,书写到那里。
她勇敢地冒犯所有人,不会预设读者情感,她毫无负担地写作,不做自我书写的第一道门槛,她为自己写作,为敏锐的思考写作,为良知写作,拒绝编辑的删改建议,全面刊登,不说对不起,这一点就值得所有女性学习。
集中营创造一个无意义的黑洞,人的存活,不仅赖于纯粹理性的思考,还需要积极的行动和反馈。
如果说话是上下嘴皮打架,进食为了保持活着,任何行动都如重拳打在记忆海绵上,力被吸收,泡沫回弹。
任何一个微小时空,靠着对人的规训与惩罚都可以迅速建立起奇怪引力的场域,即使无法反抗,也要保持对不合理行为思维的“说不”,同化最为可怖,成为“羊”不自知,陷落人之为人的大脑,请保持思考。
思考确实不会为人带来任何即时直接的好处,思考唯一的作用是让我们共同欣赏绚烂壮丽的浪漫落日,携手抵抗无意识的戾气汇集而成的破窗。
值得担心的是,国家机器下设行政机构日益复杂,人被精准细化,就像艾希曼在庭上诡辩,他只需为一小部分负责,因为他只是高层决策者,与集中营的毒气灭杀相距甚远。
每位公仆苍白着脸,空洞着眼,机械式后退,嘴里喃喃自语:“我只是收发文件,执行部分政策,没有选择”,推波助澜犯下灭绝人类自身的罪孽。
被分割越远,推及越高,人还能依靠内心的自然法则觉醒么?
可能有赖于人类的朴素良心。
感觉并不会欺诈,判断却会。
Thinkers向人们分析和解释这个世界,和在其上发生的一切。
为的是不让人们的思想走上歧途,进而让这些事情不再发生,或一再发生。
一生中,我们要与太多事作斗争,不间断地、不减量地、很多时候不情愿地。
(看看阿伦特在电影中说了什么,再看看我在开头说的)The manifestation of the wind of thoughts is not knowledge, but the ability to tell right from wrong, beautiful from ugly. And I hope, that thinking gives people the strength to prevent catastrophes in these rare moments, when the chips are down.Sometimes, something is more important than someone.===========================结尾阿伦特在思索并自我验证:恶不可能既平凡又深刻。
恶总是extreme,而不可能是radical,只有善良可以同时又deep又radical。
翻译的不见得准确,所以也无法仔细去理解她的意思。
如果不善不恶是一种中间态,不假思索的行善和作恶各为+1,那么有意识的善举和恶行,它们的难易程度是有差异的。
作恶需要躲避他人的审视、内心的纠结、道德的评判,还可能有来自法律和习俗的惩罚,一进一出,善与恶的使力比为0:2。
也就是说,达到同样程度的善与恶,后者要比前者投入更多的力气,这里当然实际操作的力气和思考所花费的心力。
如果善是一种绿色气体,而恶是红色气体,注入同样的硬质透明容器,红色的颜色要比绿色更深。
而如果红色的浓度和绿色一样,则代表着量的减少,也就是说思考的不够。
换句话说,如果恶的结果没能配得上为它付出的思考,那么也就没有值得的恶。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难道恶都是来自于人们轻浮的想象?
或是一种便于描述的归类?
比如恶魔,比如撒旦,但没有这样的东西啊。
如果善的极致是∞,那么从上面的推论,恶的极致就应该是∞+2,但没有这样的东西啊。
因此,才是banality of evil,而不是evilness of banality. 所以,几乎一切的恶都是降了智的、思考不足的产物。
============================对于全人类,阿伦特这样的思想者太重要。
而对于她个人来说,这样的思考深度非常不划算。
人们达成共识的条件要求异常苛刻,却对煽动和情绪极为热衷。
比如说起中医,是不是众说纷纭?
即便是吸烟,想要达成一致也不太容易。
那么对于放射暴露呢?
想看此片已是许久,对于汉娜·阿伦特,一直有着深厚的兴趣。
从极权主义的起源一书的出版到平庸之恶观点的提出,汉娜·阿伦特总是给予我敏锐深刻和强硬不妥协的印象。
正好深圳有个德国电影展,恰好有此片,于是毫不犹豫地订票观看。
整个影片应该说是拍得比较闷,而且字幕的翻译也有些问题。
如果事前对于汉娜·阿伦特缺乏了解,对于艾希曼审判缺乏了解的话,在观影过程中会显得比较吃力。
现场观众的反应也说明了此点,大部分观众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到了最后阿伦特在课堂中的激情演说,才调动起部分观众的情绪,甚至伴随着课堂上的掌声,也有观众鼓起掌来。
客观而言,此片还是较为准确地还原了阿伦特当时的生活。
作为一部德国影片,既有着德国影片硬与闷,也具有德国影片的明晰与冷峻。
该片注重观点的交锋,而对趣味性重视不够。
影片对于汉娜·阿伦特,只聚焦于其一生中很短一个时期,即以色列对于纳粹艾希曼审判,她发表文章为艾希曼辩护,从而引起轩然大波。
影片只是通过几个闪回,将其一生的思想与行为进行了回顾。
导演并不关注阿伦特个人的生活,甚至对于她与其老师海德格尔的关系,也只是在镜头前一闪而过。
而是花了相当的笔墨,突出展现了汉娜·阿伦特喜欢思考与毫不妥协的性格。
艾希曼是个恶名昭彰的纳粹罪犯,负责屠杀犹太人的最终方案,被称为“死刑执行者”。
很多犹太人对其恨之入骨,在耶路撒冷审判之时,为防被杀,他的前面装着防弹玻璃,也就是阿伦特所称的玻璃盒子。
其实对于整个的纳粹德国来说,艾希曼绝对只是一个小人物。
在审判之中,他也不承认自己所犯之罪,他认为他的一切行为只是在执行命令。
他真诚地信奉着纳粹的思想,坚定地相信领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因此在执行命令时,也是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执行。
在他的心目中,并未将犹太人当作人,而只是杀人机器所需要吞噬的原料。
在他执行任务之时,他已非正常之人,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失去了正常人的情感,而是异化成为一台机器。
汉娜·阿伦特正是据此而为他辩护。
艾希曼所犯下的当然是滔天大罪,毕竟六百万犹太人或多或少因他而死去,即使直接死于他手下的也不少。
但阿伦特并不认为他应该承担被指控的责任,将其带至法庭上审判也并不公正。
这样并不符合对于法庭来说最为重要的正义原则。
艾希曼杀人,并非是他与所杀之人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也非他仇视这些他所杀之人,他与这些被杀的犹太人素昧平生。
他杀他们是因为要执行命令,他相信元首的话,觉得杀死这些犹太人有利于纳粹事业,有利于德国的生存与发展。
在执行命令之时,他不会去思考自己所行之事是否正义,更不会去质疑元首的命令是否有问题,而且由于没有思考,也没有了正常人内心中固有的善恶判断。
艾希曼只是一个杀人机器,他按照体制或者制度的指令,机械而无情地杀死犹太人。
只要这种制度不改,将谁放到那个位置上,都会执行杀人的命令,只是程度的不同而已。
因此艾希曼所犯下的罪愆,并非个人的罪愆,而是制度之罪,是纳粹那种邪恶的思想或者主义带来的罪愆。
由此,阿伦特提出了她的著名观点,认为艾希曼所犯下的罪行,并非极端之恶,而是平庸的恶,是在邪恶体制之下,每个小人物都可能犯下的恶。
艾希曼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从其法庭上的表现来看,他也是一个彬彬有礼之人。
他也不愚蠢,喜欢康德的哲学,并自称以康德哲学来作为自己行事准则。
他为人夫为人父,恪守着自己应尽的责任,在家人的眼里完全可能是个完美的儿子、丈夫或者父亲。
如果将他放到一个正常的社会,他会是个守法的好公民,也许还会是社会的中坚。
不幸的是,他生于乱世,生于一种极其邪恶的制度之下,他没有成为好公民,而是成为了杀人的艾希曼。
而这,正是当时整个德国人的缩影,每个德国人都可能成为艾希曼。
艾希曼这种小人物何以会有着平庸之恶?
汉娜·阿伦特指出,这是因为他们彻底放弃了思考的权利,以制度之思想代替了自己的思考。
他们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所服膺制度中的一颗螺丝钉,自己存在的目的,就是与这个制度步调一致,就是让这个制度完美地运转,从不去思考这个制度本身是否有问题,思考这个制度的合理性。
在电影中,汉娜·阿伦特重复了她老师海德格尔的话,思考并不能给我们带来知识,而只是让我们能够判断善恶与美丑。
最后,她提出,思考能带来力量。
德国之所以会出现那种浩劫,恰恰是当时所有的德国人都不思考的结果。
如果只是追究艾希曼个人的责任,而不去追究制度的罪恶,不去理解这种平庸的恶,那么犹太人的悲剧还会在世界重演。
其实,这种重演一直都在进行中。
从纳粹德国,到红色苏联,这都是汉娜·阿伦特所经历过或者所耳闻过。
当然,还有一些更平庸的恶,仍充斥于很多地方,包括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在这里,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仍然拒绝思考,仍然只有一种思想,一种制度的思想,占据着我们每个人的头脑。
我们天然地相信,现存的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理所当然的,并自觉地充当着这架机器上的螺丝钉,维持着这个制度的运转。
我们不也是如艾希曼那样,犯下了平庸之恶吗?
虽然我们没有如艾希曼那样冷静而疯狂地杀人,但我们仍然会像他一样,坚定不移地去执行制度指派于我们的任何任务。
我们没有杀人,并非我们厌恶杀人,只是我们没有被历史推到那样一个位置上。
纳粹将犹太人定义为非人类,因此艾希曼们就会不加思索地执行着命令,从肉体上去消灭这个民族。
有些制度则是蔑视着人类普遍认知,仇视着既有的人类文化创造与思想成果,去追求所谓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理论,全民不也如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德国人一样,不加思索地疯狂地去摧毁着一切。
文革比之纳粹德国,其造成的严重后果,亦是不遑多让的。
当然,汉娜·阿伦特所提出的平庸的恶,并非就是为艾希曼之类的人脱罪。
每个身处历史之中的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都必须承担自己的责任。
有个流传很久的故事,不论其真假,倒是可以从中体会出在恶的制度下,个人责任如何界定的问题。
柏林墙倒之后,德国法庭审判开枪杀死越境者的军人,这些东德的边防军人称自己是在执行任务。
法官反问他们,难道你就不能将枪口抬高一寸吗?
如果边防军人抬高自己的枪,说明了他已经有了独立而深入的思考,拒绝将自己作为制度机器的一部分,从而导致人性的复苏,对于善恶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而你放弃思考,让制度的思想取代自己的思想,必然会丧失自己的良知,必然导致平庸之恶,众多的平庸之恶,必然会导致整个社会灾难的发生。
阿伦特其实并未止步于此。
她在《耶路撒冷的艾希曼》一文中,不光指出了大屠杀中施害者一边的责任,同时也谈及了被害者一方的责任,这才是当时引起轩然大波、激起整个犹太社会愤怒的主要因素。
她认为,之所以会发生六百万犹太人被屠杀的事件,当时犹太社区的领袖与纳粹的合作,也是因素之一。
同时,整个犹太社会对于这种骇人听闻的屠杀,保持着一种沉默,而未有勇气去反抗,也应对屠杀肩负一定的责任。
对于恶的容忍,对于无人性之事的不反抗,实际上也是一种平庸之恶。
这种平庸之恶的泛滥,会让极端之恶越演越烈,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这当然是正处于痛苦之中的犹太人所不能接受的,他们认为这是向死难者亲属伤口上撒盐。
在当时情形之下,也确实如此。
从此也可看出汉娜的绝不妥协的态度。
她本人是犹太人,正如她本人所声称的那样,她并不将自己当成犹太人,尽管她当时也差点进入纳粹集中营。
然而,我们认真思考,汉娜·阿伦特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对于残暴制度的恐惧,只能助长这种残暴的蔓延,从大屠杀直到今天的事例,无不说明这一点。
天助自助者,面对制度的极端之恶,我们还需要勇气。
勇气从何而来?
汉娜·阿伦特说,思考可以带来力量。
当然,思考也会带来勇气。
深入而独立的思考,必然会让我们坚信正义,坚信人类普遍的价值,坚信人类的良知终将战胜邪恶,自然就会有了反抗的勇气。
只有放弃思考的民族,才是最可悲的。
补一下
1.有意识的贱民——平庸之恶与“思考之风”;2.最后8分钟的公开演说,真是看得激动澎湃;3.着迷汉娜·阿伦特。
困了又困
一般 可作为想要了解阿伦特思想的入门 虽然“平庸之恶”这个生造的概念经不起任何一点形式逻辑的推敲
以纽伦堡审判以点带面,借对艾希曼平庸之恶的审判,寓指整个现代社会的基础性问题。对个人思考判断的放弃在西方更多是因为消费主义,在东方不光有消费主义,还有权力崇拜和老大哥威压。
拍一个人写书之后遭遇的各种读者评论,如果我要吸取点什么精神给养的话,为什么我不直接去看原著?
辛德勒治好了我的眼睛干涩,而这部大坑加重了我的腰间盘和颈椎病
观点是很有意思的,但是电影拍得没那么有意思。
电影本身三星,主题加持加一星。
可以不要再让八卦/情爱在女性为主角的传记电影/书籍中占几乎一半的篇幅了吗?从开头和女性朋友讨论婚姻与亲密关系再到中间莫名其妙的接吻。时代背景和对她本人思想的描述像是导演爱情故事的下酒菜。别再消费优秀女性了..
1.认同平庸之恶,这句话其实就是我们中国所说的“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是天生极致的恶人,只是被某种思想操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自然也应该认同人必须独立思考。2.困境在于,这一切都是基于一种理想的自我要求,世界并不是这样运行的。你这边独善其身,别人却煽动庸众对你赶尽杀绝,你无条件配合(不思考),是平庸之恶;你反抗(民族主义),则是另一种平庸之恶。所以善良的人要靠随机性活着,而活下来的目的就是无限的自我反思吗?这肯定不是阿伦特理想的“人的境况”吧?3.思考不需要勇气,表达出来才需要勇气。4.一种思想并不会因为反对和赞同的多寡而增减其价值。5.具体到电影,看前需要一些功课,海德格尔和库尔特等人,虽然着墨不多,但都关系着阿伦特的思想转变轨迹
拘谨,胆怯,导演只是把该拍的都拍了,却又拍不出思考的高度与深度。
令人肉麻的kitsch处理 简直算玷污 丈夫的故作高深的微笑,让人看了想一拳揍在他那张胖脸上 对邪恶的理解不等于同情 理性的傲慢vs被损害的民族感情 最大的邪恶是把人排除在人之外
平庸之恶的由来
前几天刚听说《极权主义的起源》这本书,继而又搜到这部影片,它没有像常见的传记电影一样回顾主角的一生,也没有大篇幅渲染情情爱爱,而是集中展现了阿伦特为纳粹艾希曼的审判写报道前后的事情,但却很好地抓住了阿伦特思想的核心:“罪恶”,如“平庸之恶”(无动机,无思考的盲目从众作恶),以及同胞之间的伤害。反对阿伦特的人,是一群不会进行深入思考的人,然而这也是最常见的人。总的来说,这部电影很有力量,尤其是影片临近末尾处的一段演讲,振聋发聩,发人深思。ps:阿伦特可真是一个大烟枪。
哲学家总喜欢用一些华丽的词藻来扭曲罪恶的事实。
和求得真理的艰难枯燥一样,本片受人欢喜的难度也很大,个人认为还是很不错的
平庸既是失败,对于这样一个杰出的思想家,本片的角度与气度都太小了。
看睡过去了。
新的一年,以这样一部哲学背景的电影开篇,虽然没有预想的好,但多思考多感悟才是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