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去看了《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出乎意料的好，一直坚持到听完那首《一场游戏一场梦》，看了片尾最后剪辑的镜头，电影最后一个字幕出完才离场。

内心感慨万千，又恋恋不舍，在街上有走了半天，今天早上起来，还想着这个电影，打算二刷，但接下来的几天，未必有马上时间，所以赶着还没下线之前，先捡要紧的说两句吧，以实际行动支持。

娄烨的电影我七七八八的看过，对他正常发挥的平均水平，心中自以为还是有数的。

但是这部电影开始后的几十分钟，我也被手持摄影机给晃的内心之犯嘀咕，心想我的哥儿诶，您这次该不是玩砸了吧，您到底要干啥？

有这个必要这么晃吗？

您不知道这么玩会被人说您是装x吗？

真的有个必要吗？

然而越往后看，越开始惊诧，然后恍然大悟，为啥娄烨要这样做，紧接着是惊喜，到电影结束时，则完全是佩服了。

我不打算剧透，故事情节不复杂，就像好多朋友说的，地摊小报一样的故事，留给大家自己去慢慢看吧，我这篇里就重点讲讲这个镜头晃的问题。

其实，好多人说看晕了，不仅仅是镜头晃的问题，而是它整个叙事的节奏快，而且这个快，还不是好莱坞式大片的那种一二三四五，有板有眼的快，而是像山路上颠簸，下一个坑你不知道会把你往哪头扔的那种快。

为啥要搞这种事体？

在这里，我要先讲两件与电影无关的事。

但由电影让我想起来的事。

一是，这个电影这让我想起好多年前，我第一次读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的时候，写过的关于他用文字营造的速度感的一段话。

摘抄一段给大家看看：“那种速度感，就像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做英文卷子里的那一大段的阅读理解，老师说，遇到不认识的单词，要跳过去，一直往下看，于是，我们就一直往下看，因为往下看，成为唯一能做的事情，于是，就看出来了速度感，然后我们的脑袋里带着速度感和一堆字儿，一堆碎片儿去做完形填空，判断对错，一通瞎蒙。

这就是速度感，好像一个人往山下跑的速度感，停不下来，刹不住车，遇到石头就跳过去，碰到树杈赶紧一低头，摔倒了就继续滚下去。

在卡通漫画里，描述速度感的语言就是:@#￥％×&……， 最后，我们终于停下来，到了山下，发现自己，鼻青脸肿，阅读理解题，十道只蒙对了五道。

考试不及格，回家挨一通胖揍，然后，你就消停了。

”第二件事，就是我非常喜欢的那个美国的印第安人的传说。

说最初一个探险家在美洲大陆探险的时候，请一位印第安酋长给他带路，他发现每走一段路，老酋长就会在路边歇一会，好像在等什么东西，等一会又继续走。

于是他问老酋长在等什么。

酋长说，在等我们的灵魂，如果人的肉体走得太快了，灵魂就跟不上了。

所以要等它追上来。

这个寓言，常常让我想到今日之中国，如果把一个国家比做人的话，我们的经济建设就像是一个人的肉身，而我们的精神文明建设就是一个人的灵魂。

中国经济这一二十年来的发展速度，大家是有目共赌的，不仅仅是做着高铁，简直是坐着火箭一样往上窜，但是我们的肉身跑得太快了，我们的灵魂呢？

它去哪了？

早就被远远的仍在后面，跟不上了已经很久，很久了。

于是满街都是失魂落魄的人，不仅仅是穷人，还有富人，还有巨富之人，在他们光鲜的外表下，一样是丢了魂一样的，加速度，加速度的滚下山坡去。

这其中发生过的故事很多，而最后能放在台面上来讲述的很少，这个具体电影故事是虚构的，但那个年代的那种荒唐，混乱，疯狂全部都是真的。

人性的复杂，全部都是真的。

当初《邪不压正》广泛引起争议的时候，我曾经看到过一篇文章，里面有一段写得非常好。

大意是，艺术家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哪？

你给他讲经济，讲政治局势，他也许不懂，但是要说捕捉时代的情绪，他一下子就能抓住。

作者说的是姜文，但娄烨也是。

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这部电影的故事，娄烨这样独特的方法，让我体会到了那种停不下来的晕眩感，在电影的最开始，好多次我都在心里喊停，哪怕几秒钟也好，让我看清楚，你慢点讲，赶什么赶啊？

可是我们停不下来。

也慢不下来。

我们身不由己的被导演带着晃，就像在一艘船上，身不由己的被船长带着晃动着，拼命的往前走。

但其实这不是船长的控制，是深不可色的大海，是浪，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我们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共运，大家一起在急急的赶路，停不下来，慢不下来，只能向前，不知道哪里是岸。

电影中的主角，其实不是井柏然扮演的年轻警官，而是父辈的两男一女这三个人，他们是这个大时代的缩影，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也是人生的赢家，是搭上了这辆列车的春风得意的人。

他们也同样停不下来，可能是更停不下来，顾不上失魂落魄，只能继续向前飞驰，即使开始意识到这条路是一个通往地狱的下坡路，也停不下来。

直到最后，一脚刹车，大厦倾倒，一切分崩离析，毁灭，才终于让每个人停下来。

这种速度感和失重感，还有这中毁灭感，死亡感，真的非常的难以捕捉和表达。

仿佛一场大梦。

可以看出导演非常自信，他非常确定自己要什么，也十分大胆的去实现了，这种大胆，也是对观众的一种信任，虽然可能会被不喜欢，但总会有人接得到，也接得住，这就够了。

娄烨利用这个地摊儿小报式的故事，非常准确的捕捉到了这种大时代的情绪，这很了不起。

这样的情绪，即看到的个体的人性，又不仅仅是私我的那种小恩爱，小情绪，每个人都是他们自己，但每个人都是他们这个时代。

所以说这个电影，没有大红灯笼，没有龙啊，凤啊这些，但是它非常的中国，因为这个社会的这种情绪，只有中国人自己能抓得住，讲得出。

这不是任何一个西方的导演能够代替的。

即使是国内的导演，我想大多数人，可能还没有思考过娄烨思考的这个问题。

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家正兴头头的坐在历史的车轮之上。

娄烨自己却恐怕也是个连这个车都没搭上的人，他没有赶上电影市场最风光的那几年，也许他是被甩下，也许是他自己不想追着跑，外人无从得知，但是这种局外人的位置，和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速度的前进，才让他能看到这些，想到这些，说出这些。

对真正的艺术家来说，天底下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坏事。

一切的经历，都能让他们点石成金。

昨天和朋友们聊天，大家问我这电影怎样，我说不敢贸然推荐给不知道喜好的朋友们看，不过如果你是70后以前的，对那个时代有所记忆，可能会get到时代的痛点。

一个朋友回复我说，自家00后的小朋友非常的喜欢呢。

后来我想想也是，电影里的那种速度感和失控感，不也是时下年轻人常说的那句“我是谁，我在哪？

我干了什么？

”的情绪点嘛。

可见人性是可以跨越时代而相通的。

导演给我们讲了一个梦，这个梦太真实了，让人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电影中途，有的人可能是被晃晕了，提前离场了。

我想，如果人生，也是一场电影，一趟车就好了，你可以提前离场，晕车了可以下车。

可是你不可能从你的命运中途退场，也逃不开这艘时代的大船。

这个大时代，早就让我晕车恶心的感觉，无力追赶，却也不得不为了生存勉力支撑。

我知道这不是某个人造成的，这是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的共运，我们的现实，就是我们每个人都离不开的梦境，一场游戏。

梦可以醒来，游戏可以结束，但是我们现在困住每个人的这个梦却没法逃离，这个游戏不知道该怎么结束。

到底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

电影里，由被删得只剩下一只胳膊的陈冠希说出的那句话：“会过去，被忘记。

我也一样”。

突然让我莫名被感动，会忘记吗？

该忘记吗？

我们真的，真的就这样被忘记了吗？

谁知道呢。

答案只在风中飘荡……就这样吧，接受一切，原谅一切，放下一切。

只是有一天，当这条路走到尽头，愿你的灵魂依然与你的同在。

“历史要发展，城市要发展，城中村一定要拆了重建，只有这样大家才能过上美好生活。

” 先是读到导演电影生涯的被审查史，里面提到本片涉及到城中村强拆；再是昨晚好几个朋友没出影院就发票圈自报，说全程看这种手持机器拍出的影像，看到晕吐。

这两件事我都感兴趣，我的田野工作涉及拆迁，也拍相关的民族志影片，而且常常琢磨手持摄影，于是今天中午抱着学习的态度去家门口小影厅看了。

头开场30分钟还边看边做笔记，很快发现城中村拆迁在本片中完全不重要，全片的手持式影像追求的也不是纪录性的真实，而是为虚构制造真切。

于是收起笔记边觉得自己很傻逼边看完了片子——片子很好看，4星给片子本身，追加1星至满分给王杰。

笔记主要关于片中的镜头运用，因为是出于业余人类学影像拍摄者而不是专业电影爱好者的视野，所以十分幼稚，权当记录在本片里得到的一点启发。

1、手持带来真实性吗？

本片基本上算是全程“手持”或至少全程都有“手持感”的，尤其从观者的体验性角度来看。

但如从拍摄者角度来看，那么实际上可以细分为几种不同的技术： （1）第一种是“真·手持”，其呈现出来的镜头结果和普通人横持手机拍摄的结果非常类似。

比如：片中当姜紫成打电话让林慧开车把拿走资料的阿云追回时，有一个追拍林慧慌忙走向车子、匆忙进车和开车的单镜头；这个镜头的拍摄过程很明显（甚至那一刻有点出戏），一开始摄影师手持机器、背靠驾驶座的车门迎面拍摄向车走来的林慧，随着林慧迫近车门，摄影师一边“大致捕捉”对象及其动作（比如捕捉林慧开门的举动，画面中心从林慧的脸快速晃到她开门的臂；说是“大致”，是因我觉得这里摄影师没打算多想或者琢磨，就是捕到就行了），一边自己迅速钻进车子，先坐到驾驶座，再挪到副驾驶，以便追拍林慧开门、钻进车、坐下开车的这个序列。

再比如：在KTV包房里阿云劝唐奕杰签字而唐奕杰反过来讥讽她时，唐奕杰近挨阿云右侧坐，摄影师近则挨阿云左侧坐，画面焦点落在唐脸上，阿云的侧脸则虚焦；这个镜头的画面构成及两个人脸在画框中的比例，都体现出作为第三个人在场的摄影师实际上离他们如此之近，而不是躲在更远的地方拉焦放大拍特写。

我之所以注意到这两例，是因为在这两个镜头的拍摄时刻里，摄影师的“位置”和“有限的拍摄机会”都和我们在人类学纪录片拍摄时很像，一言以蔽之就是：在那个节点上你有点“没得选”；你唯一能选的是认清你此刻一定要捕到（或者说一定不能错失）什么。

在第一个例子里就是不能错失林慧大致上的连续动作，而无法或完全不在意调焦的问题（因为时间短动作快所以难调，同时因为就是要拍出时间动作快的“样子”所以不必调）；在第二个例子里就是你往往只有有限的机会选择自己坐在哪里拍，而不能恣意地、太过干扰性地插到这两个人中间、或将镜头贴到他脸上、或将机器举到一个在那个场景下不合适的、对某些人产生冒犯的角度去拍——当然本片里这个镜头肯定是导演或拍摄者刻意为之，我的意思是这个镜头背后的摄影者的“坐姿”恰好和我们在拍纪录片时的处境很像。

这是一种不刻意远离，但又“最多只能近到挨着你坐”的状态。

注：“不刻意远离”有两层意思。

一方面，我是属于反对做“墙上的苍蝇”的直接电影的那一派，所以并不打算让身为拍摄者的自己“消失”，承认自己的在场；另一方面，出于各种因缘际会（购机经费、设备便携度、我的手劲大小等...），我是手机拍摄者，且为了不让自己太过突兀而从不加收声设备，所以我不能离被拍摄对象太远，远了就听不见对话了，更务实一点讲就是剪辑时没法听声做字幕。

再注：对于“真·手持”类的镜头内部还值得再区分到底是“手握机器”，还是“身握”（斯坦尼康）。

后者似乎常固定在摄影师胸前，所以呈现出特定的镜头高度；相比之下手握的镜头高度是另一种。

本片中我只注意手握，没有注意到斯坦尼康式的镜头。

（2）第二种是“伪·手持”，这不是说完全没有手持拍摄，而是指片中大量出现的在虚构式影片常见平稳镜头基础上所做的“手控式”晃动的处理。

也就是说，这些镜头本质上和大多数影片的语言一样，只是出于对某种情境感觉的追求而做处理。

比如本片开头的“水面雾气中的对岸城市景象”，镜头始终面对着这一景象、机器本身向右平移。

这肯定不是“真·手持”了，因为人无法这样平滑右移地走路，而且移滑是匀速的、镜头高度始终不变，这也是单用手或肩无法完成的。

但是，这个镜头在保持了这种“非身体性”的同时，始终以能被观者察觉的程度微微抖动。

从镜头结果上来看是非常特别的，但就像我在这里区分的那样，这个镜头的拍摄过程是“实际上借助了滑动工具但故意制造晃动感”。

我想象了一下，它还不太像我们坐在列车里拍窗外但难免手抖的那种结果，而是有点类似诸如某人扎马步站在一辆板车上架机拍摄，有人缓缓拉动板车前行但镜头不得不随板车微微震动而颤动。

再如三个非常显眼的快速滑动的长镜：一个也是在片头，是一个俯拍高速公路的蜿蜒的镜头，其实俯拍本身已经无可避免地带有非身体性，但摄影师“霸道”地快速旋转镜头好几次，似乎想让镜头的“方向”时刻追逐公路“蜿蜒”的走向。

另一个是强拆开始时几个持棍的村民穿梭过握手楼间、翻过瓦砾与废墟的镜头，这几个人移动非常快，而镜头始终在他们右前方的固定方向投射目光（因此绝不是“身体性的”，如果一个人快跑着跟拍，镜头会随着他的跑动而上下抖动），所以这个镜头一定使用了摇臂或者是在摄影车上追拍的，但呈现结果却是强烈晃动的（这个镜头当然不为本片特有，因为各国各时期的黑帮片都创作这种镜头）。

再一个镜头是篮球场上几个人打球（下一镜是正在里面打球的杨家栋接到让他去强拆现场的电话的特写），这个镜头的语言方式和上一个类同，也是在打球者一侧的固定方向借助滑动器拍摄，但又同时制造强烈的晃动性。

这三个镜头的共同点在于它们都为了猎捕行动之物的“快速”（后两个镜头）或对静止之物的动态地“看”（第一个镜头）而故意呈现虚焦，它们明明借助了主要提供“注视性”（即平稳的视线）的工具，又同时想摇晃它。

我的一个可能更出溜的想法是，不仅这种“注视性”工具是特别不“身体”的，而且这种虚焦的结果是和“旁观者的注视”背离的。

事实上，当我们追逐这些场景时（公路的蜿蜒、穿行的村民、跑动的打球者）往往是聚焦的。

非常有趣，这种“伪·手持”的第三类例子是和上面这种虚焦完全相反的“特意聚焦”。

也就是当摄影机以手持方式、在中近景的距离上跟随行动中的某人的同时，又用不同的景深使某人被聚焦、使周身其他事物被虚焦，也就是我在标题里说的，一面“手持”、一面“追焦”。

我的判断是，这种追焦的晃动带来的恰恰不是真实性，而是虚构性（fictional），这种情况下镜头的抖动越真实（因为摄影师手握或身握），演员就越不真实——这不是任何批评，而可能正是这些镜头成功的地方，也即成功地为“虚构”制造了“真切”。

注：类似的“真切的虚构”显然有更精彩的范例（如《鲸鱼马戏团》）。

关注到这第三类例子，是因为这种中近景距离跟随行动的状态也是纪录片拍摄时的真实处境。

非常简单，例如你跟拍某人去别人家收水费，你只能、也最好就跟在他身后，而不是把机器怼在他脸上或者身侧，如果多体会几次类似情境的话，可能就会有个感觉，就是这种情境下这个人是不会被“聚焦”的，被聚焦的是“他在这里朝那儿走”；而从手机拍摄者的技术特点来说，你也很难一边跟随一边始终聚焦，否则你就得不停地用手指在屏幕上点焦，因此从结果上说，拍到的实际上是一段没有景深的背影跟拍。

注：上文提到的“滑动工具”也包括可用于手机的手持稳定器，因为手持稳定器的技术已经不仅是防抖、而是其目标就是要达成拍摄者彷如在轨道上拍摄一样，尤其是其镜头移动的稳定技术和自动跟焦、追焦的设定。

我自己在拍摄时也用手持稳定器，失败多于成功：因为常常拍出来的镜头太平稳、平滑、匀速，配上BGM就是个MV，对人类学影像来说这并不必要。

2、影片作者对基层政治的理解或想象如何？

以下是随记了：（1）唐奕杰在强拆冲突的现场拿着大喇叭喊道：历史要发展，城市要发展，城中村一定要拆了重建，只有这样大家才能过上美好生活。

他还说：大家要对这件事理解，还要有觉悟。

这个地方让我很喜欢影片作者对2012年这个时点上中国土地拆迁冲突中某些关键标签的捕捉，因为唐奕杰这段话是真实的拷贝，不停地出现在那个时期地方官员的话语中。

这个演员在这里的表演我也特别欣赏，尤其是对台词的处理，不是标签性的冷酷无情狼心狗肺或虚情假意，而是又很虚伪又很心虚又很气急败坏。

（2）片子里一些我觉得不那么可能的基层政治景象：a.强拆现场挖掘机会首先拉断电线杆吗？

以我观察的经验并不是。

b.为了调解如此规模的冲突，“主任”会只带一个助理、二人穿梭在似乎完全不以他们为中心的防暴警察队伍和迷彩服（“城管”）人群中间吗？

以我观察的经验，无论是2012年以前还是以后，强拆现场的强拆方都是共同集结的，在没有完全控制局面的情况下，“主任”不可能只身出面，更不可能爬到高台喊话。

c.唐奕杰说他是本村人，并表态拆迁第一个拆他家，但是村民哄闹并有人说不认识他。

我不知道这里影片作者只是在堆积一些“拆迁的话语景象”，还是有他意，不很理解。

d.强拆及调解现场，“主任”被记者群体围攻了。

也许这是广东的特例？

总之当时的东部和西南地区已不可能出现这种媒体局面。

本文写于作者于2018年11月金马影展二刷电影后，首发于锐影Vanguard公众号

从拍摄到首映，《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实在是太不容易。

导演娄烨在《风中》片场

导演娄烨与摄影师包轩鸣在《风中》片场此前，我们只知道娄烨导演在2016年拍摄了一部电影，随后便杳无音讯。

没有任何信息、剧照。

我们甚至不知道影片的片名究竟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以下简称《风中》）还是《地狱恋人》。

就连娄烨导演自己也抛开这部作品，开始了下一部电影《兰心大剧院》的拍摄工作。

《风中》场记板直到影片首映后的现在，我们才了解，2016年1月，《风中》在广州开始了前期勘景，随后经过几个月的筹备、拍摄，2016年6月，《风中》杀青并进入后期制作。

2017年5月，后期制作结束，开始进入漫长的审查角力阶段。

台湾电影金马奖《风中》入围四项奖项直到2018年10月1日，台湾电影金马奖公布入围名单，《风中》赫然入围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动作设计等多项提名。

这意味着，这部被雪藏已久的电影终于将在台北金马影展世界首映。

随后台北金马影展官网、专刊首度公开了5张剧照和剧情简介，我们才得以一窥影片的质感，并为此啧啧惊叹，期待倍增。

台北金马影展《风中》票根2018年11月，我终于在台北日新威秀影城的IMAX巨幕上，连看了两遍《风中》，并也看了《风中》幕后纪录片《梦的背后》。

短短一个月内，我从对电影一无所知，到二刷电影、对拍摄前因后果都有所了解。

一时感慨万千。

我终于无比欣慰地在豆瓣为本片打了五星。

《风中》预告片截图《风中》是一部融合警匪、悬疑、爱情、动作元素的类型片。

同时，也依然是一部有着强烈娄烨风格的、以改革开放下的中国广州、香港、台湾为时代地域背景的、讲“人性”的电影。

在娄烨电影中，有一些“作者标签”一般的符号，怎么也无法抹去。

男男女女在舞蹈中流动的爱情与欲望；倾盆大雨中情欲的流动与暴力的爆发；晃动的手持摄影带来的紧张感；以及特殊时代、身份下的爱情纠葛故事。

《风中》工作照这些符号在《风中》里依旧存在，并且被发扬光大：三男三女的情感纠葛堪称是娄烨作品中最为复杂的；除手持摄影外加入了无人机航拍；暴力动作场面更仿佛是《浮城谜事》的十倍呈现。

再加上政商勾结、珠三角格局、跨度长达20多年的剧情与明星的加盟。

是的，娄烨电影进化了、野心更大了。

电影开场就是一场炸裂的广州城中村“冼村”居民抗拆大戏。

这场让观众目瞪口呆的戏份在娄烨的严格要求下，在摄影、演员调度、后期调色等方面都精心做成纪录片质感。

呈现出在此前娄烨电影中罕见的、调度极为复杂的动作大场面。

把握住了一个城市的脉动。

此外，还有多场激烈的动作戏，甚至上了威亚。

对井柏然、秦昊等演员造成不小的挑战。

但是，娄烨还是那个我们熟悉的娄烨！

片中出现的一切：历史、城市、演员……各种元素都打上了娄烨的标签。

《风中》里的广州是娄烨的广州，《风中》的演员是娄烨的演员，《风中》的主题是娄烨的主题。

（以下内容涉及电影部分关键剧情）《风中》预告片截图。

角色从左至右：姜紫成，林慧，唐奕杰

《风中》预告片截图。

角色从左至右：姜紫成，林慧，唐奕杰经过梳理的《风中》剧情与角色关系如下：年轻时的姜紫成（秦昊 饰）爱慕林慧（宋佳 饰）已久，林慧却还是选择嫁给了工作体面的唐奕杰（张颂文 饰）。

远走台湾的姜紫成在西门町红包场歌厅看上了歌星小姐连阿云（陈妍希 饰），姜紫成努力打拼成为商业精英，携连阿云回广州发展。

一边与成为城建委主任的唐奕杰勾结做地产生意，一边与林慧保持情人关系。

唐奕杰发现他们的关系，也去试图勾搭连阿云。

后来，连阿云离奇失踪多年。

唐奕杰又突然蹊跷坠楼死亡。

这时，久经商场的林慧竟然对负责调查案件、内心纯洁的年轻警官杨家栋（井柏然 饰）产生怜爱之心。

与此同时，林慧的女儿小诺（马思纯 饰）也爱上了杨家栋。

《风中》预告片截图。

杨家栋与小诺的这场戏在正片中被删除《风中》包含太多复杂的情感与悬疑的剧情，每一个角色都有血有肉，有爱有恨。

每一个角色都有着大量的戏份，角色之间的感情关系也如线团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其实《风中》值得观众反复品味、追寻的真正悬念，并不是杀人案真相。

而是唐奕杰、林慧、姜紫成、连阿云、杨家栋、小诺这六人中，究竟谁与谁才是真爱。

娄烨以拆迁、暴力、悬疑、犯罪元素做皮肉，以情感、人性、贪婪、正义为骨头，构筑出《风中》的完整剧情。

电影由暴力抗拆事件引出城建委官员唐奕杰之死，又由年轻警官查案带出六位角色跨度20多年的情感纠葛。

一直到电影最后一刻，悬疑谜案的真相才水落石出。

而这些男女的爱恨情仇，也在死亡、背叛、谋杀中，无比悲剧性地收场。

《风中》最初的剧本稿曾短暂地用过《地狱恋人》的名字。

虽然很快被放弃，但似乎片中的每一对情人，都被悲剧所笼罩。

在一起的没有相爱只有相杀，相爱的又注定不可能百年好合。

林慧与姜紫成、姜紫成与连阿云、林慧与杨家栋、杨家栋与小诺……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多角恋爱关系中，仿佛都是一对对的“地狱恋人”。

让人感慨唏嘘。

即使金马影展展映的版本有所妥协，也具有冲击心灵的强烈力量。

在娄烨的调教和演员的努力下，在电影中，六位演员都几乎贡献出其演艺生涯最棒的表演，井柏然、马思纯、陈妍希等明星在表演、造型方面的大胆尝试也让人刮目相看。

井柏然激烈奔跑打斗的动作戏、马思纯凄凉哀怨的眼神、陈妍希那场在KTV包厢中循循善诱的文戏，都让人难忘。

甚至有人看完《风中》后才惊讶地认出陈妍希，可见其对以往形象的突破。

扮演林慧一角的宋佳在电影中要出演被家暴、被强制送入精神病院、与井柏然的感情戏等重要戏份。

而她也确实深深地代入到角色中（宋佳说“演得很爽，每天都盼着到片场”），贡献出精湛出色的演技。

许久未曾出演电影的陈冠希，也在电影中出演了一个配角。

虽然（金马影展版本里）除了三个正面镜头外，其余戏份中陈冠希的脸部均被删除。

但我们也很欣慰地看到他的回归，他的台词中还有一句“所有人都会被遗忘，包括我。

”更让人唏嘘不已。

2006年戛纳电影节上的胡伶我们还惊喜地看到十多年未曾出演电影的胡伶（电影《颐和园》中李缇一角的扮演者），在片中友情客串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小角色。

相信娄烨的影迷看到后一定会激动万分。

看完两遍电影后，我脑海中常常回想起片中一个让我在二刷时落泪的场景：穿着艳丽、扮演台北西门町红包场歌星小姐的陈妍希，以一脸甜蜜的笑容甜甜地唱着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

歌词仿佛是片中一对对“地狱恋人”的真情告白：“为什么道别离　又说什么在一起　如今虽然没有你　我还是我自己　说什么此情永不渝　说什么我爱你　如今依然没有你　我还是 我自己”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本是一首耳熟能详的经典华语老歌，在孟庭苇温情动人的演绎下，更显婉转凄回。

可当娄烨决定将它作为自己的电影片名的那一天起，这八个字就注定被赋予完全不同的含义，这朵“云”上也不再只有天空的颜色，而是被披上一层更为神秘的色彩。

果不其然，从影片立项开始，就先后爆出了卡司发生变更、剪了“100个版本”送审仍然受阻、国外电影节遭冷遇、上映无限期搁置等一系列流言蜚语。

即便是入围了本届金马奖多项提名，但在放映前夕，还是流出“因为不满意这个版本，娄烨最终放弃署名”这样让影迷大惊失色的恐怖传闻。

但对熟悉娄烨的观众而言，这些围绕审查所发生的一切都早已是家常便饭，不过这次的分外难产，确实加重了外界的担忧——我们还能如期看到它吗？

而在经历了如此多的命运多舛之后，即便此刻强行揭开神秘的面纱，它还会是娄烨心目中原本的那朵云吗？

带着这些好奇、疑问甚至是焦虑，「风中有朵雨做的云」11月9日在台北的首映，就像是一颗事先埋好的定时炸弹，注定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让2018岁末的华语影坛平地起惊雷。

当屏息凝神的129分钟过后，所有人在目瞪口呆的同时，也都如释重负，之前的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这不但是那个我们熟悉的娄烨，而且还是一个在自己的路上走得更远的娄烨。

纵然和他心底坚守的愿景相比，这朵妥协后的云可能已经面目全非，但在已有的每一寸皮肤上，仍然大大地写着“娄烨”两个字。

井柏然的表现可圈可点作为当代中国最重要的电影作者之一，娄烨一直以叛逆者的姿态出现，对边缘群体近乎执迷的关注，让他被打上了离经叛道的标签。

虽然最近几年先后有「浮城谜事」和「推拿」登上了内地银幕，但他过往的有些作品与经历，直到今天在官方和坊间依然是讳莫如深。

而略显昏暗晦涩的影像风格，也让娄烨始终无法被主流市场所认可，当然，他本人和拥趸者似乎也并不屑于此，但毫无疑问的一点是，正是因为这一切，让娄烨的名字始终和“地下电影”联系在一起，使得我们即便有机会在大银幕上对其作品一探究竟，也始终会自带一种窥伺的神秘心态。

而这种“神秘”的来源，除了娄烨电影本身昏暗潮湿的镜头语言，以及主人公通常是边缘和底层群体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性”始终在娄烨电影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

甚至可以说，在娄烨电影中，“性”已经成为一个个“失语”群体交流的语言——他们无处发声，也难以表达，而“性”就像是无望人生中最后那团微暗的火，是还没有压垮他们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推拿」而这种以“性”为切入点的做法，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中得到了延续。

也有人说，娄烨拍的“性”一点也不美，和他大多数电影都难见天日一样，电影中的那些性场面似乎也总是在阴暗潮湿，甚至是拥挤逼仄的空间中进行。

这一点同样出现在了「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中，影片一开场便是一对男女在雾气缭绕的树林里打野战，和过往娄烨电影中那些性爱场面一样，他们看起来丝毫没有乐在其中，而是有些匆忙和惶恐，甚至带着不安与愤怒，不是享受而更像是一种临时起意的宣泄。

全片的基调也就此打下——一切由性而起，而在它的背后，隐藏着的是纷繁复杂的人性纠葛。

而开头的这一对偷情的男女，却只不过是全片的一个“药引子”而已。

在这部电影中，娄烨显然已经不满足于「春风沉醉的夜晚」「浮城谜事」和「推拿」里那种纠缠不清的三角恋，而是扩大到三男三女的多边情感纠葛。

从“三角”到“多边”的推进，扩张的也不止是导演的野心，还有他对更为复杂情感线的掌控能力。

庆幸的是，娄烨做到了，影片中那些千丝万缕的人物关系，被娄烨梳理得有条不紊。

如果你以为在这部电影中，娄烨只是将过往那种惯有的昏暗影像，以及“性”的出发点做了一脉相承的简单延续，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一次，无论是在关注的群体，还是社会议题方面，娄烨无疑都触及到了过往所不曾到过的深度。

政府强拆、官商勾结、警匪交易这些当代中国极为敏感的话题，娄烨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中都有所涉及，片中的主人公，也从过往的边缘群体一下子跨越到了所谓的主流人群，而他的批判精神在其中却是有增无减。

至于影像层面，娄烨这一次同样有不小的突破。

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项目确立之时，就曾传出消息说，这一次娄烨会拍一部警匪悬疑题材的商业类型片。

对于这样的改变，外界是既有担心和疑虑，又有困惑和期待。

因为虽然他的片子一向以摄影和剪辑凌厉著称，但娄烨毕竟还是会被归于文艺片导演的那一类，这次面对一个全新的领域，他能驾驭的了吗？

再就是，一提到商业类型片，大家的第一反应会是：难道连娄烨也要向市场妥协？

最终娄烨还是向我们证明了：艺术和商业绝非对立，文艺片和类型片也绝对不是死敌。

他就像是一个心灵手巧的操舵手，将原本看似水火不容的两种路数，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在开篇的男女野战之后，便由一个大空拍进入了本次事件导火索的发生地——广东某地的城中村拆迁现场，从高空航拍到手持跟拍，从宽阔宏大到近身晃动，给观众造成了强烈而震撼的视觉冲击。

毫不夸张地说，这场戏堪称华语影史上最伟大的场面调度之一。

而影片结尾的车战戏同样拍得惊心动魄，看得人汗毛耸立。

所以，即便单纯从商业片角度去检阅这些戏，都会让观众大呼过瘾。

昏暗的基调没有改变但娄烨毕竟是娄烨，他绝不会仅仅满足于感官刺激和视觉冲击，即便是披着“商业类型”和“警匪悬疑”这些华丽的外衣，但他骨子里的反叛和批判精神却一点也不会少。

其实，“悬疑”元素在娄烨电影里并不少见，比如在2012年，他解禁后重回内地银幕的首部作品「浮城谜事」，就同样是围绕一起凶杀案而展开，随着真相抽丝剥茧般被揭开，几位主人公的爱恨情仇也随之一一浮现。

而这一次，娄烨又在「浮城谜事」的基础上做了更进一步的尝试——凶杀案变成了一新一旧两起，这种时间上的跨度不但将故事分成了前后两段，也让回忆和现实两条线彼此交织，最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除了这两场令人目眩神迷的场面调度之外，在对故事发生前三十多年间的回忆再现上，娄烨有一段长达十分钟类似于“微电影”的处理，我们甚至可以把它看作是“电影中的电影”。

娄烨的拿手绝活——快切，也通过这种方式在这十分钟里展示得淋漓尽致，而过往几十年的浮光掠影，就像镜花水月般逐一呈现，让人对时过境迁更加唏嘘，对物是人非更生感慨。

娄烨是爱拍城市的，从北京到上海，从南京到武汉，他精于去捕捉这些城市中常被忽略的阴暗与潮湿，而我们因此也得以去感受，从北到南每一座城市的脉动与呼吸。

不过，比起那些灿烂的阳光，绚丽的霓虹，这种感受本身是痛苦而残酷的，但也正因为这样，也才更让人感到真实和冷静。

「苏州河」里的上海

「春风沉醉的夜晚」里的南京

「浮城谜事」里的武汉而这次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中，娄烨却不再局限于一个城市，而是将目光扩展到了中港台三地。

风、雨、云三者的集合，也注定了这一次的城市图景，会比过往的每一次更为潮湿。

在片中，台湾是主人公之一秦昊的最初发迹地，也是他和另一位女主陈妍希的相遇之地；大陆是六位主人公事业、情感纠绊的发生地；而香港则是每一次悲剧和意外发生之后，主人公们最后的避难所。

正如主人公们的纷繁复杂的关系一样，片中中港台三地的命运交叉，也同样是剪不断，理还乱，而主人公们三十年间的经历，也是改革开放三十年里三地关系变迁的缩影。

在这里，娄烨用一种举重若轻的方式，为我们下了一盘很大的棋——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那么谁是风，谁是雨，谁又是云？

不论我们是彼此好奇，还是互相厌恶，最终还是死死缠在一起，谁终究也逃不掉。

这种宏大的叙事主题和野心，不止是在娄烨自己的作品履历当中，就算是放在近几十年的中国电影里，同样可以算是首屈一指。

陈妍希的角色也很出彩而只要说起娄烨的电影，“审查”两个字似乎是永远都逃不开的，关于这个话题，他本人曾经这样感叹：“你既想通过审查，又想保持作者性，这就是对人的状态的一种破坏。

你想拐着弯的通过审查，进入市场，跟他们玩这种审查游戏，是对你导演状态的破坏。

” 而这次在金马放映的版本，我们虽然看不到龙标，但并不像外界传言匿去了娄烨的署名，另据制片人耐安在映后透露，这就是一个过审的版本，只不过因为仓促还未加上龙标，之后也不排除再做一些调整。

而在现在的版本中，我们也确实能够明显感觉到一些很仓促和突兀的地方。

比如陈冠希的镜头被删到只剩下两个，而在其它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有几处明显需要正反打的地方，都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另外，根据前后剧情串连来看，宋佳和井柏然的这条感情线，以及宋佳、秦昊和马思纯三人联手的戏份，应该也是做了不同程度的删减。

多边情感纠葛无论是金马展映的版本，或者将来有机会上映的版本，它们与娄烨心中那朵完美的“云”究竟有多大差距？

而在各方的压力和妥协之下，娄烨最初的野心在最终的成品中又能剩下多少？

这些我们或许永远都无法得到答案。

但在骇人心魄的摄影、剪辑和配乐的包裹之下，「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依然是一部百分百的娄烨电影，它虽然披上了悬疑惊悚的外衣，但终究还是落脚于人性的亲密疏离，而随着格局和视野的放大，也意味着了我们终于迎来了一个升级版的娄烨。

【本文首发于「奇遇电影」公众号】

没有多余的废话，寥寥几个航拍镜头后，那些暴动的村民便抄起了手中的家伙，为捍卫家园而战斗。

开篇就干，节奏快得吓人，镜头如地震一般地晃动，暴力场面凌厉又迅猛，噩梦一般扑过来。

夏季潮湿的南方都市，逼仄的城中村，破落的钉子户，荒蛮的原住民，荷枪实弹的警察，无可奈何的官员，一股脑地挤在画面中，扭曲地如同漆黑的乌云。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观影体验，你感到压抑，但根本来不及喘息，便被一桩突如其来的命案，卷入到一个更加黑暗无边的深渊之中。

这开头令人眩晕，也令人如同嗑药一般地亢奋。

没错，这就是熟悉的娄氏配方，全世界任何的药店也开不出。

这回儿，这些元素不但予以重新集结，更以一种如同1.5倍速般的节奏在推进剧情，让人目不暇接。

甚至就连那标志性的手提式摄像，也变本加厉，不但提升了画质的粗粝度，也将观众丢进了一座滚筒洗衣机。

想知道天旋地转是什么感受吗，那就来影院看一场《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吧！

片方甚至在点映之前，破天荒一般赠送了呕吐袋和纸巾，还辅以一段看似警告实则诱人的文案：影片全长124分钟，相当于坐12次跳楼机，24次过山车，41次海盗船或是喝十杯浓缩美式。

对娄烨无感的人，这开头是让他们断头的三板斧。

对娄烨热爱的人，这开头是让他们一发入魂的迷幻剂。

唯有被这种节奏牵着鼻子走，才能在娄氏电影中直抵一种最大化的心灵高潮。

井柏然扮演的青年警官杨家栋，成为这座黑暗迷宫中的带路人。

观众得以以一种生动异常的主观视角，沉浸式地坠入这场爱欲纠葛的谜团中。

从他陷入和林慧的那出艳照门开始，就再也无回头了。

在三对处于极度扭曲的虐恋和情欲关系中，死亡是获得解脱的唯一方式。

电影以快速闪回的方式，交代了几个主要角色之间的情感历史。

张颂文饰演的唐奕杰，秦昊饰演的姜紫成，以及宋佳饰演的林慧，三个人相识于1989年的一场舞会上。

这当然不是娄烨第一次拍摄舞会，十几年前的一部爱情电影中，青涩的男女大学生也是在一场舞会上情窦初开。

娄烨1989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想必舞会一定在他生命中扮演过极其重要的角色。

在这场舞会中，唐奕杰疯狂地爱上了林慧，而林慧却钟情于姜紫成。

于是在一场选择“你爱的人还是爱你的人”的终极考验中，林慧交出了一分两个都不放弃的答卷：她嫁给了唐奕杰，却又和姜紫成维持情人关系，并怀了他的孩子——小诺。

三个人物最终毁灭的结局，从这场舞会开始的那一刻，便已命中注定。

但娄烨的残忍在于，他偏偏从这个有些狗血的故事基础上，选择了一种最最折磨观众的剧本。

一如姜紫成唐奕杰和林慧三个人外表光鲜的生活那般，他们却以一种惊人的默契与心照不宣，达成了一种近乎共生般的和解。

在三个人的相互协助下，唐奕杰官运亨通，姜紫成事业兴旺，林慧成了阔太太，小诺也接受着最好的教育。

但这一切都是朋友圈式的表象，他们的内心早已彻底扭曲。

唐奕杰性情大变，得知小诺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后，开始不断对林慧施暴；林慧表面上是个家暴受害者，还因此精神错乱被送入精神病院，但却在与唐奕杰的虐恋关系中，处于施虐的一方；而姜紫成，则更像一个掌控全局的大boss，他把林慧当情人，把唐奕杰当工具，大发横财的同时，也时刻捉弄着这一对夫妻。

就这样，三个人在这样畸形的关系中，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在这场过去和现实交替纵横的混乱时间线中，第一个烟消云散的生命，却是陈妍希饰演的阿云。

阿云是唱着《一场游戏一场梦》出场的，这首歌也成为她人生的全部价值与写照。

她被姜紫成带到大陆，并成为他们三角关系的搅局者和牺牲品。

大桥之下，那熊熊燃起的烈火，伴随着一场凄风冷雨，将她全部的热情与幻想，付之一炬。

她是一个必死之人，是风中的那朵雨做的云。

浓雾之中，一直躲在暗处的唐奕杰现身了。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也为他自身敲响了丧钟。

整个影片中最最震慑人心的一幕演出，就此呈现了。

唐奕杰诡异又讨好的眼神，和姜紫成恐惧又威胁的表情，交织在一起，仿佛两个男人多年以来的恩怨写照。

三个人围绕着一具烧焦的尸体，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像他们多年以来维持的扭曲情欲那般，最后一次拥抱在一起。

与当年那部放弃导演署名的《浮城谜事》类似，《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全片绝大多数外景，也发生在大雨或黑夜中（或是阴郁的场景中）。

这似乎成为娄烨最为擅长的一种调调，而南方都市的潮湿与闷热，恰好又与空气中躁动的情欲相得益彰。

不必再强调手提摄像的威力，简直时时刻刻展示不安。

有人甚至称此片为升级版的《浮城谜事》，足以见得娄烨电影的风格化何等浓烈，着实让热爱他的人欲罢不能。

他的电影总是离不开性和死亡，发生什么样的性和到底怎样的一种死法，永远都是一大看点。

奇怪的是，这部电影却相对收敛了不少。

这令人有些惋惜，开始脑补那失去的5分钟，究竟埋藏着怎样的彩蛋。

不过与5分钟相比，阔别的5年更加令人珍惜。

毕竟，中国观众又一次能够在大银幕上欣赏娄烨电影了。

五年，多么熟悉的一个数字。

对于曾被禁止拍摄电影五年的娄烨来说，五年就像一个轮回。

最后说说井柏然和马思纯吧。

说他俩演技在线，已经不能算作一种褒扬了。

杨家栋整体上没有爆点，发挥稳定。

小诺与杨家栋约会之时，在洗手间留下的眼泪让人难以忘怀。

这是一出值得回味和反刍的表演，因为在时间线上，观众尚不知那时的她已是杀人凶手。

小诺真是一个悲苦的孩子啊，从头到尾，一直生活在谎言和父亲的暴力、母亲的出轨之中。

这样一个渴望真爱的女孩，却偏偏爱上了一个正义感强烈的年轻警察，导演咱能别这样折磨人了吗？

可是更折磨人的一幕却来自于现实，为本片打造原声的冰岛音乐人Johann Johannsson，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整整一年多了。

好在，他把自己最后的作品，永远留在了电影里。

1，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好名字！

娄烨的新电影改过几次名字，虽然不能确定是何原因，但现在这个名字我觉得最好。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有哀愁，有阴翳，但更重要的是，这个名字里隐藏的动态和不确定性。

“雨做的云”，说明乌云下一秒就可能化雨，下雨已经是箭在弦上。

但同时这朵云在“风中”，风既可能把云吹散，也可能催化雨的到来。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这个名字，在哀怨和愁苦之外，埋藏了下一秒的不确定性，与电影本身的犯罪真相层层揭开，正邪对决在一念之间，真相既有可能大白也可能埋于尘埃的悬疑感非常契合。

城市上空永远笼罩着的烟云，正是罪恶本身的隐喻。

电影有很多很多东西都没有讲出来，但娄烨很聪明的用烟云实现了这一层渲染。

比如电影最大的遗憾是它根本就没有涉及罪恶本身，它所呈现的两个受害人，唐奕杰和连阿云本质死于团伙内部的感情纠葛和利益纷争，他们根本不是罪恶真正的受害人。

所以电影虽然是犯罪片，但却并没有直接呈现他们的恶，这几个人的恶通过无处不在，无孔不入，随时随地的烟云，通过烟云对城市和观众的压迫感和云雨传达出的恐怖阴翳，准确呈现了。

娄烨的处理非常高级，这个团伙，他们害了谁？

没说。

受害者过着怎样的日子？

没说。

他们的罪恶有多深重？

没说。

但是抬头看看天，看看永远散不去的云雨，愁苦，凄凉，又恐怖。

关于他们的恶，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你明明又能感受到。

2，电影类型片化与作者表达兼顾的成功范例对娄烨的之前的电影涉及不多，但这次他有一点惊艳到我：犯罪片拍的最文艺，文艺片拍的最“好看”。

这几年电影市场的大趋势是，类型片越来越火爆，作者电影拍一部死一部。

凡是能够按照好莱坞的那一套商业片的起承转合标准去拍的电影，往往都能有不错的票房。

而很多很多专注于作者表达的电影，越发显得矫情卖弄和自我陶醉。

简单来说，用眼看的电影，禁不起用脑细想，而剧本有所表达的电影，又常常拍得晦涩无聊，不照顾观众的体验。

《风雨云》让人刮目相看也就在这里。

单独把它作为一部商业的犯罪片来讲，它剪辑流畅，层层递进，悬念迭出，它能一直把你的注意力抓在手里，没有一秒令人出戏。

甚至好几处追逐戏，密室戏，打斗戏，让人诧异，这是专拍文艺片的导演折腾出来的？

而把作为文艺片来讲，每个人物又都有各自的小传，故事的大背景和隐藏起来的线索又值得细究，事后回想，有表达也有余味。

能把“好看”和“表达”兼顾，放在最近几年的维度里，也是少见的。

3，“真实”是一种很重要的电影质感，然而却少有现实题材电影能做到今年其实有过好几部现实题材的电影，但他们都不能带我入戏，因为这些故事的设定和发展都有一种诡异的悬浮感，好像是现实题材，可又隐隐觉得现实世界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啊。

它们都没能拍出“真实”这层质感。

举两个例子，《阳台上》的主人公设定是一位在现代上海遭遇拆迁的土著。

这个人设本身就很出戏，因为故事反现实。

现在上海的土著都巴不得把户口迁进等待拆迁的中心城区亲戚家，而《阳台上》的主人公居然因为在上海拆迁而返贫，拆迁款不足以买新房而不得不暂居亲戚家。

整个故事的起点就和现实世界有很大的偏差，能明显感受到主创既想讲上海本地的故事，又想讲拆迁返贫的故事，两者强行捏在一起，不伦不类。

我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部平行宇宙的现实题材电影。

《过春天》真实感缺失则是因为结尾的剧情发展不符合常理。

女主角经历了走私犯罪被抓，与闺蜜男友偷情，与闺蜜反目等一系列强情节之后，居然没有任何反思和成长，与家庭成员的关系和陆港身份认同也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麻木得不像真人。

而导演只给结尾安排了两场似是而非的象征戏，电影上半场积攒的真实感荡然无存。

所以相比之下《风雨云》的真实感大体被hold住了。

电影所传递出来的质感，人物的动机和身处80年代，90年代，00年代不同的精神状态，是能让观众建立起信念感的。

情节也大体经得起推敲，让人有理由相信，这是有可能发生在某个城市里的故事，且故事里的人物是鲜活立体的。

不出戏。

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太多艺术片导演久居象牙塔，他们缺乏真实的生活土壤而且艺术工作者本来思维就跳脱，单纯靠一个idea推演剧情发展，合理不合情，或者合情不合理。

拍出来的成品明明应该是真实生活，却又让人反问这是真实生活吗？

越是试图拍现实题材，拍出来的结果越是灾难。

当然《风雨云》的剧本和表演也不是全无问题。

比如宋佳的角色就有点奇怪。

她出场的大部分状态都是受伤的，凄楚的，歇斯底里的。

这些表现配合她的遭遇合理且演得也不错，但配合她的人设不合理。

她毕竟还是大佬的女人，而且要配合大佬完成台前的角色，要帮大佬做很多事，且做了很多年，她的精神状态和心理承受力让人很难相信她在团伙里有这么高的地位。

所以这个角色的处理就有点，少了一层。

秦昊的角色我觉得有表演问题。

虽然他演出了成功人士人前人后的差别，但在80年代，90年代和00年代没有演出角色的成长和层次。

看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超时空同居》里的雷佳音，虽然这部电影不严肃，但雷佳音能够把“坏”在不同时空里的不同程度演出来，甚至在每个关键节点的人格转变呈现出来。

相比之下，秦昊的角色从无名小辈到逐渐发迹，再到手染罪恶，他的区分度还不够。

秦昊作为一个大佬还有个问题，他不出场的时候团伙犯罪看起来心狠手辣，干净利落，但他每次肉身出场做坏事就让人怀疑这是大佬的水平么？

还有一个bug是马思纯的角色即兴杀人。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个惊天阴谋，后面逐渐揭开谜底，居然是没有事先策划临时起意的。

然而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杀人事件居然瞒天过海还兜了这么大圈子（我知道她乔装了，可是穿的如此扎眼去犯罪，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吗？

居然还真没啥目击者），实在有点诡异。

这部电影值得去电影院支持，当娱乐片有紧张刺激的查案环节，还有结尾大反转，观影效果好。

当故事片看也能审视电影所探讨的问题在真实世界中的映射，记录和反思。

当文艺片看，导演技法高潮，氛围营造让人如痴如醉。

上映前居然有人怀疑这部电影的纷争是炒作，我觉得实在是太有愧创作者了。

你可以怀疑这部电影的成色，但不应该怀疑这部电影的热血。

这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我觉得坐在电影院里，与银幕里的角色呼吸的是一样的空气，而不是银幕上角色活在另一套逻辑的平行时空里，而我坐在电影院里观赏我们的次元壁。

————本文原载于我的公众号肖恩恩恩恩肖的瓜子社(Sean_lalala)，欢迎关注

在整部电影近乎阴鹫的氛围之下，《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之中只有两场看上去是美好的戏份，一场是宋佳饰演的林慧与唐奕杰的大婚，林慧笑得灿烂而美好，但唐奕杰却顾着在合影留念的时候踮起脚尖看上去更高，在出门上婚车的时候一心只看得见“哇，靓车哦！

”却忽视了脚下高高的门槛绊倒了新娘子。

在看似美好的婚姻之路上，林慧也一定没有想到，这一跤竟然暗示了她自此开启悲惨而黑暗的生活。

第二幕则是1998年姜紫成在台北的夜明珠第一次看见在舞台上千娇百媚唱着《一场游戏一场梦》的连阿云，他拉着一旁的小姐打听连阿云的名字，轻轻念着她的名字“阿云”，随后在后台拿着一把随手拿来的花，打动了连阿云的芳心，在众人的艳羡中连阿云唱的这首歌竟变成她一生的写照。

而在这场戏之前，是姜紫成将连阿云从车子上推下，导致连阿云流产，她也终于意识到了她不过是姜紫成的一颗若有若无的棋子，现在到了丢弃的时候。

你看，就算是在最美好的两场戏中，她们依旧付出了无法预料到的代价，在看似美好的外壳下，命运却早已经书写好了结局。

可是在最无情的暴力和利用之中，我们仿佛也能看见彼此曾经有过的一丝丝真情。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之中复杂的人物关系线堪称狗血和奇情，这之中充斥了性和利用、痛苦和互相消耗，故事和人物关系的推进力都很简单，就是原始的欲望，对性的色欲，对钱的贪婪，对爱人的控制，对爱情的渴求，和直接暴戾的怒火。

从两代人时间线的穿梭之中，你看到的只有欲望是最纯粹的，剩下的都是近乎畸形的关系。

在如此敏感的官商勾结和强拆背景下的故事，娄烨依旧保持了自己鲜明的作者印记。

在开篇震撼的冼村强拆的冲突和混乱之中我仿佛窥见了宛如《不可说》中冲天的火舌，那是迷茫的一代当下情绪蔓延的真实写照。

而在林慧背后大片大片覆盖伤疤的纹身，则与《春风沉醉的夜晚》中姜城在胸口纹下的莲花异曲同工，纹身上的花那不是一种富有生命力的象征，而是一种转瞬就会凋谢，生命脆弱的真实写照。

当然最重要的依旧是娄烨电影中的角色和演员，娄烨为演员提供了最饱满最自由表达情绪的出口，无限贴近人物身体的镜头担当了一种洞察者的角色，仿佛能看见每个角色最决绝的恨和泪，展示出的情绪浸入式的蔓延至银幕之外，令观众深受震动。

而大量的航拍镜头又担任了一种幽灵视角的诡异感，他带着观众从上帝视角审视每个角色，无形中又为角色强调了一种宿命般的无力感。

我无法想象完整版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该有多么的震撼，我无法想象开篇冼村强拆的长镜头会如何将观众无限拉入那一段真实的动乱之中；更无法想象连阿云在结局被姜紫成活活打死，绝望痛苦带着惩戒的业火冲向三人的镜头有多么的骇人和可怖，这令姜紫成最后带着一抹笑容的眼泪更加心寒和兔死狐悲；也无法再得见被删到一干二净的陈冠希是用怎么样的神态说出的那句讽刺的台词：“你看，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会过去，被忘记。

”陈冠希用手和背影告诉我们，我们没有忘记，事情也没有过去。

有种说法是电影片名之中的风、雨、云分别对应了中国大陆、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三地的关系，可是谁是风谁是雨谁是云又有谁能分得清呢？

电影之中一切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甚至大部分的人物关系和故事走向因为留白和破碎剪辑的关系都需要观众自行脑补。

这如同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这个时代，我们正在上演的故事又能比片中的故事好几分呢？

过去并忘记的时刻又何时能来呢？

只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罢了。

娄烨依旧是那个时代焦虑情绪的记录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锋芒不减，反而愈发疯狂。

最后需要单独提取出一段来聊聊电影中的演员。

坦白说我也没有想到这次最惊艳的演员竟然是陈妍希。

早些年我对陈妍希的印象还是《那些年》和《神雕侠侣》，没想到这一次的风骚台妹竟被陈妍希演绎的如此出彩，天桥流产、KTV对峙两场戏完全是她的锋芒，整部电影的中段是陈妍希的舞台，雨天她穿着翠绿色的长裙湿漉漉的走在街上，雨水顺着发梢淌下来，那一刻她神经质又脆弱的形象我见犹怜。

马思纯倒是令人失望，全程不在状态，迷茫的想进入状态，演得很用劲却没有任何效果，连井柏然都比她在状态中。

而其余演员不论是宋佳还是张颂文、秦昊都很完整的表现出了娄烨需要的情绪片段，尽管这部电影在角色设置上更为扁平和干瘪，目的性也过于强烈，但是他们依旧在娄烨为他们画下的范围内完美的交出了答卷。

昨天去还娄烨电影票了。

虽然结论是我情愿回看《颐和园》十遍吧……但《风雨云》让我思想境界提高了。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了。

最近全网不都在抨击996吗，看看这四个主角，只比别人成功那么一点点，却付出了多少？

四个人的起点都很普通，林慧、唐奕杰、姜紫成、连阿云——上世纪末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社会青年，坐台小姐。

唐奕成的出身影片讲了，就是城中村的最底层的平民，大学时期就爱慕女神林慧。

林慧的出身比唐奕杰好一些，出众的她一开始看上的是风流痞气的姜紫成。

从姜的打扮来看，姜应该是社会上做生意的人。

林和姜因为某些变故，姜去台湾做生意，林没有跟去。

于是怀有姜的孩子的林让唐喜当爹了。

10年后，2000年，成功台商姜回到大陆，勾结上了成为官员的唐，两人联手发家。

很多影迷反映该片的主情节是四角恋，强拆城中村和官商勾结等社会情节只是背景。

这一观点我不能苟同，尽管娄烨电影的一贯离不开理想和爱情。

毕竟娄烨电影之前拍的是失败者的人生，这次竟主动关注起成功精英的世界了。

娄烨眼中，“精英”的世界和“失败者”的世界有何不同？

这些人之所以比普通人成功，恰恰是因为，他们的行动与爱情二字没有特别大的关系，利益输送、利益纠葛始终是最大的驱动力。

让我们回顾一下他们四人成功的道路：《风雨云》与最近一些反腐片的一个不同是，讲的不再是官员和他的白手套的故事，而是一个有野心的企业家在体制内扶植自己的政治帮手的故事。

这个戏中的终极BOSS，不是看似可以调动国家机器暴力机构的唐，而是商人身份的姜。

从片中可以看出，姜从台湾回来之前，唐在官场混得是很一般的，老屋的居住条件非常简陋，姜开始扶植唐之后，唐才开始平步青云。

本片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唐的原型是26岁即上任的冼村村主任。

那么对应到影片中，在姜返回大陆前，唐就已经成为了片中紫金县（相当于冼村）的县长。

由于紫金县靠近“CBD”，拆迁势在必得。

这下子，一个靠土地就能上天的县，还能轮得到贫民出身的县长唐奕杰做主吗？

我们可以想见，在紫金县变成“紫金开发区”的过程中，会有一轮“改组”，带来一轮新的人事变更和利益分割。

很可能的结局是，没有任何背景的唐此时就会被明升暗降地调到其他贫困县，另有“要人”来接手这个肥的流油的“紫金开发区”。

这个时候的唐是痛苦的。

就在此时，他的“情敌”姜从台湾回来，帮他稳稳坐在了这个“开发区主任”的位置上。

从此唐与姜开始了政商深度的勾结。

从唐的角度，这一切与“情”何干？

一个普通正常人，会接受让自己喜当爹的“兄弟”对自己的“帮助”？

并在其后继续默许自己的妻子与“兄弟”搅在一起？

再说林慧。

林慧应该是“喜当爹”的缘故，在嫁给唐十年后一直承受着唐的家暴，最后被唐以精神病的身份送进精神病院。

一个正常人被送进精神病院数年，会在心中落下何等的耻辱和仇恨呢？

而林在精神病院期间，姜却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也没有即时解救她，不过是在2000年与唐奕杰形成利益联盟时，“顺便”将她接出来。

为什么？

固然是因为旧情难忘，更因为“自己人”不够啊。

要她来当帮手啊。

林慧大学时就是交际花啊。

姜的新欢阿云开着车，副驾驶没坐人，林慧在后座中间，一左一右搂着自己的两个男人。

送监（精神病院）之仇、送绿帽之恨、夺妻之恨，全都消泯。

——为什么这么和谐？

大家在一起，往后都是好日子了啊！

林慧顾得上报唐奕杰家暴以及将自己送入精神病院之仇吗？

唐奕杰顾得上找姜报头顶一片草原的喜当爹之仇吗？

姜紫成顾得上找唐报虐待自己心上人之仇吗？

一切的怨恨都可以搁下，只为了日后光明的前程。

四人的分工非常明确。

姜紫成帮唐奕杰打开官场通路，靠钱的地方用钱打通，钱打通不了的地方靠阿云重操旧业去用肉体腐化一下。

林慧大学时候就是交际花，平时端庄冷漠，关键时刻又风情万种，以她为老板娘开店，招待四方来客必定妥帖得很。

唐奕杰负责给批文签字，看起来是四个人里任务最轻的那个。

这一切操作行云流水，靠的都是姜紫成的筹划。

姜紫成为什么能够指挥三个小白下这么大一盘棋？

我们可以推断，姜紫成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得到利益的商人，在89年前后因某些原因赴台避难，或是因什么商机奔赴台湾，前程不太明朗。

于是林慧选择了保守方案，留在大陆，怀着孩子嫁给老实人唐奕杰。

从姜紫成在台湾歌厅的状态可以看到，一直到98年姜都没在台湾混出头，连个小弟都没有，直到他相中了坐台女阿云，为她在歌厅打架之后，短短两年之内积累了巨大的资本。

尽管拍得有那么点唯美，但姜对阿云可不是“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多情子为歌女赎身”的浪漫义举。

她出身于污泥，内心却纯真。

她是市面上“绿茶婊”的反义词。

“绿茶婊”表面清高，却总是不经意间流露俗气的欲望。

在台上她尽管极力露出妩媚之笑，但无论歌声还是表情都遮掩不住一份粗糙的童贞感。

（剧照没有动态美，酷似《过把瘾》中的江珊）她给姜紫成带来了新的希望——这是个可用之人。

她是会知恩图报，对姜紫成死心塌地的。

她的资源、信息、能力、妩媚中透着可爱的卖相，在这里坐台可惜了，到了他的手上，却是大有可为。

之后果不其然，两人联手发家，然后迅速回到大陆洗白身份。

阿云，这个出身最低微的坐台小姐，是片中唯一一个情感正常的人（其次是唐奕杰）。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这个片子叫做《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大概用阿云的“正常”，折射其他“成功人士”的扭曲。

阿云的纯真忠诚是她被姜紫成选中的原因，帮助她离开了卖淫的泥沼，听起来真像一个好人有好报的故事啊。

可是偏偏在她先哄后威胁唐奕杰签字的时候，因为唐奕杰说出姜紫成不把她当回事儿，让她去出卖色相，而钱都是为了给林慧这件事而整个儿崩溃。

崩溃中她被唐奕杰强暴，然后拿到了批文。

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威胁唐奕杰“随时不带你玩儿”的话术也是姜紫成教的，她没有这个水准。

她不止一次用这种方式为姜紫成做事，但她总觉得是一个风尘女汇报恩公的故事，所以谈不上屈辱，谈不上强暴。

可是这一次，唐奕成撕开了她命运的真相，她开上帝视角看到了自己，于是原本也并无不可的献身，就变成了强暴。

纯真而忠诚的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死脑筋。

阿云就是陷入了情的泥沼。

她怎么会像姜和林这样的看得开呢？

她仅仅因为知道了姜不爱自己，或不只爱自己一人，就要鱼死网破。

她企图带走姜和林的女儿小诺，带走资料，威胁姜给她四成股份，否则“一起死”。

却没想到她口中一直在威胁着的“一起死”，在别人眼里却是“对不起，只能让你消失了”。

一个情感唯一正常而饱满的人就这样消失了。

她没有父母亲人，也本不会有人为了她的死而追查，除了想不开的小杨警官他爹。

没有小杨警官他爹被做局撞傻，也就没有小杨警官一路破获后面的案件。

再说唐奕杰，他亦是一个情感正常的人，因为喜当爹而长期家暴林慧，把林慧送进精神病院，其实是他拥有正常情感的表现。

他将林慧所生的女儿小诺当成亲生女儿，其实是将小诺当成了一个纯洁的林慧在对待。

开篇他用广东话对老街坊说的话（一辈子住在这破房子里你们甘心咩），亦是非常真挚。

如果他的情感能够像一个正常的成功人士一样冷漠，那么他就不会情感失控，对阿云说出那番刺激的话，也就不会导致阿云的疯狂以及被做掉。

阿云死后，本来剩下的三人团体相安无事继续荣华富贵。

但唐奕杰突然发现林慧和小诺要和姜紫成“一家三口”到香港团圆，小诺小学三年级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爹，之后再度情绪失控，对小诺说出了连阿云的死因，揭发她亲生父母的罪孽。

企图阻止“一家三口”抛下自己。

城中村暴力冲突事件当晚，即使小诺不杀唐奕杰，唐奕杰也即将被姜紫成“做掉”。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数十年来执着于一个平凡人的爱恨，终究导致他成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但唐奕杰一死，警方马上就怀疑到姜紫成，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小诺推下去的，让警方绕了这么久，别的谋杀方式只会让姜紫成更容易败露罢了。

四个人的游戏到此怎么都要终结了。

是什么让姜和林毁掉了大家的“好日子”？

这一切就是因为他们非常聪明，非常理性，但唯独揣测不到普通人的感情。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奸情会让阿云这么痛。

他们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们一样不知道痛的。

阿云的失控没有让他们吸取教训，他们不知道唐奕杰的痛点在哪里，他们以为唐奕杰参加合作了就不痛苦了。

但殊不知如果唐奕杰没有痛，就根本不会对阿云说那番话了。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一家三口”的照片和团聚计划给唐奕杰会带来这么大的痛苦，造成要“一起死”的后果，他们一定会把保密工作做得更好，或者干脆就放弃一家三口团聚的计划了。

他们不是非要在一起不可的。

如果他们有常人的情感，他们就不会有这么多霹雳手段了。

这部戏中我们看不到林慧和姜紫成有任何的剖白。

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就是“聪明人”。

他们是执行任务的机器，他们就是在刀口舔血，玩弄自己的命运。

影片中他们都死了，真实的世界里他们的游戏也许还会继续，或许也会随时倒下，只是他们无情到当他们自己死的时候，都不会为自己嗟叹一句。

小诺、杨警官这俩人戏份也不弱，但与这四位男女相比，实在是觉得不值得一写。

再说影片质量，从视听、叙事结构、一些情节、对白的设置来说，槽点实在是太多了。

为什么没拍好呢，大概娄烨也并不了解林慧和姜紫成这类人的内心吧？

看上去他们的相识相恋过程跟余虹和周伟也差不太多，年岁也差不多，可成功人士和失败青年的内心世界，真的差了很多很多。

刘土呆，编剧，豆瓣人气写手，拥有逗比的外壳，热情的自我，严肃的灵魂。

已出版小说随笔集《我的灵魂很严肃》。

我的灵魂很严肃7.6刘土呆 / 2017 / 湖南文艺出版社如欲第一时间看到我的文章可以关注我的个人公众号“刘土呆”！

阵容很吸引人，营销很成功，期待值很高，然而……“被下架说”搞得我以为多批判现实一片子，简介搞得我以为多悬疑一片子，然而……一点不现实，故事太硬、太狗血，想表现的东西都特浮躁、浮于表面；一点不悬疑，真相太容易猜出来，而且大部分真相是通过回顾过去直接展示，并没有那种跟着男主视角一点点挖掘真相的感觉。

太烂了……哦，还有那个一个劲儿晃的镜头……导演是只会这一种镜头技术吗？

故事都没得任何代入感，指望镜头给人代入感吗？

不好意思，并没有，只让人更加头晕。

乱七八糟的人物设定，目的动机不清逻辑牵强的行事风格，迷幻的情节发展，剪的比碎纸机还碎的时间线，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所谓“真相”，再加上那个全程摇晃的镜头，这电影看下来就一个观感，晕！

————————————昨天刚从影院出来观影体验很不好，激动地大致说了观感，没想到有人会看到，那就详细说一下。

关于批判现实。

强拆、改革开放、官商勾结这些点都很好，然而剧本却没有尝试深入挖掘任何一点，什么社会的阴暗面、对钱权的欲望、底层的生活通通擦边，隔靴搔痒，反而把一切的落脚点放在了烂俗、狗血的四角恋上。

这一点都不现实，并不是拍几场做ai戏、酒吧戏就叫现实，好吗？

关于悬疑。

简介里提到男主陷入了什么骗局，讲的以为会有一个从被骗到揭开真相的大反转。

然而并没有，男主角作为执着调查所谓真相的“中心人物”，全程被骗、被耍，屁也没查出来，最后被还清白，也是因为人犯罪的人自首，最后的最后揭开真相，也是证据极其偶然地、自己长了腿跑到男主手里的。

而且这个真相，过于好猜。

不知道大家冲什么去看的，如果有像我一样奔着一个“逻辑严密、反转刺激”的悬疑犯罪片去的话，那就不用去了。

最后，关于镜头。

我懂手持镜头的语言，通过抖动、摇晃制造身临其境的感觉嘛，用的好的话当然特别震撼。

但我想说的不是这种镜头语言不好，我想说的是，导演是只会这一种镜头语言吗？

如果只在几个犯罪镜头单独用，渲染紧张效果特别好，但何必全程用呢？

草莓好吃，让你一顿吃十斤，吃得下吗？

电影是通过镜头向世人展示剧本想表达内涵的艺术，是让观众得到五彩斑斓的情绪体验的艺术，不是导演自说自话、自卖自夸的艺术。

我觉得一个好的电影首先应该让观众看的舒服。

我买票前不知道它会是这样一个成片，所以买了；我花了钱买了票看了电影，但它让我不舒服了，所以我给差评。

首发于“娱理”公号（wan2movie）《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这部两年前就制作完成的电影，今天终于风消云散，呈现在我们面前，公映版片长124分钟。

这一次，娄烨的目光离开了他熟悉的南京武汉长江沿岸，游移到同样黏腻潮湿的广州“城中村”。

他讲述的依旧是个典型的娄烨故事：在宏大时代背景下，几位主人公的情绪冲撞、缠绵，展现出情与爱的诗意。

这是娄烨第一次将可以称得上“小鲜肉”的演员定为男一号。

但看完电影你就知道，娄烨并未向大众妥协半分：非线性叙事、情节留白抬高了故事准入门槛，不充足光源和大量手持镜头则挑战着前排观众的视觉承受极限。

在井柏然、宋佳、马思纯、秦昊、张颂文五位主演对娱理工作室的讲述中，娄烨导演被形容为一个重度社交恐惧症和选择恐惧症患者，只有一件事能令他变得热情健谈且坚定不移：拍电影。

“电影会帮我们记住我们和我们的时代”，相信《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幕后每个用心的细节，都会传达娄烨导演对电影的至纯初心。

【角色塑造：抛掉偶像包袱】01井柏然第一次与娄烨见面就聊了四个小时，聊这个故事，聊对社会的认知，聊人们不了解的一些家庭。

当时双方尚未确定要合作，而最终娄烨选择井宝的原因是：他的眼神很像杨家栋这个角色。

“我一点也不意外影迷会觉得意外，因为我自己也很意外！

”井柏然笑说。

接下角色后，他开始找一些刑警朋友聊天，希望把以往印象里伟光正的警察形象变得更生活化。

同时也因为故事氛围需要，近四个月的拍摄时间，他都保持在低落的情绪状态里，第一次感到入戏太深，差点出不来了。

因为种种原因，最终公映版里的杨家栋跟原剧本里的并不完全一致。

最早的剧本里，杨家栋身上有更多事件和成长线，在香港有更多对手戏，而公映版他变得更像整个事件的一个穿针引线的旁观者。

谈到删减，井柏然表示对角色略有遗憾，但它依然是一部好电影：“每个演员都爱自己的角色，他都希望可以充分地、丰富地去体现这个角色的完整性。

今天，我不能说我的角色是完整的，但是我觉得这个电影是完整的。

”

02《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是秦昊跟娄烨合作的第四部电影。

本来秦昊以为这次不用他了，已经接了别的戏，没想到娄烨最后还是来找他演男二号。

秦昊只好推掉另一部戏，义无反顾回到老搭档身边。

拍戏拍到伊能静只剩三天就要生产，秦昊委婉地向娄烨提起，没想到娄烨完全没有批准请假的意思。

娄烨的太太还讲了她在柏林生孩子时娄烨就因为拍戏没来，这让秦昊很纠结，伊能静也说那要不你别回来了。

“在娄烨的认知里，电影就是高于一切，但我没有他那么强，我还是觉得生活比拍一部电影、一个角色更重要，我不想错过第一次跟女儿见面，所以还是请假回去了一趟。

”这一次秦昊饰演的是地产开发商姜紫成，他性格张狂，无视法律，但同时也是个慈爱的父亲和温柔的情人，是个复杂立体的人物。

“没有什么爱与不爱，或者是好与坏，这就是生活，娄烨的摄影机不说谎。

”因为是第四次合作，秦昊一度有很大心理压力，因为不想让观众觉得他在重复自己。

03娄烨经过张家鲁推荐找到马思纯的时候，她还在拍《七月与安生》，还不是金马影后。

马思纯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里饰演叛逆女孩小诺，经常一身花里胡哨的cosplay造型，对井柏然饰演的刑警一见钟情，并成为一对逃亡的“地狱恋人”。

片中宋佳演马思纯的母亲林慧，但两位演员实际只相差8岁，“80后演80后的妈妈”。

马思纯觉得年龄完全不是问题，演员都有塑造角色的能力，现在两人一见面，有时马思纯还是忍不住会喊宋佳一声“娘”。

井柏然和马思纯在《盗墓笔记》合作过一次，已经很默契。

马思纯私下里性格比较安静，一收工就回房间一个人待着，基本不参加聚会，井柏然就会像哥哥一样经常关照一下她。

04张颂文饰演城建委主任唐奕杰，一个暗中勾结地产商的“百亿村官”，《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开场拆迁大戏的焦点人物，演技十分出彩。

年轻时，张颂文曾在五星级饭店包间做服务员，揣摩过形形色色的上流人物，他刚好也是广东韶关人，有粤语优势，很适合唐主任这个角色。

娄烨第一次找张颂文来，也不说是什么戏，就扔给张颂文几件衣服让他换上，换完娄烨一看就乐了，跟旁边人说：你看，我就觉得他合适吧！

要是再胖点就好了，肚子可以再大点儿。

张颂文就问：是演官员吗？

娄烨说是，张颂文又问：还有多久开机？

娄烨说一个月，张说好，剩下的我来吧。

张颂文回去后就开始拼命增肥，一个月增了30斤，他还有意设计了一些用手撑腰、说话多加感叹语气、装腔作势的小细节，生动演绎出了一个中年男的“油腻感”。

他还找到一个小地方的建委去上了12天班，名义上说是想帮忙跟拆迁户沟通。

12天里他见到和和气气谈妥拆迁的，也见到了情绪激烈的钉子户，后者给了他开场大戏台词和演法的灵感。

05几乎所有主演都被娄烨“丑化”了，不仅全素颜、特意把皮肤弄糙，还要用各种大特写镜头怼到脸上拍，毫无偶像包袱可言。

娄烨觉得演员们普遍皮肤保养得太好，他想要更有质感的面孔。

井柏然和马思纯都被点了雀斑，井柏然脸上还拍了一层脏兮兮的酒精混合物，用来表现刑警风吹日晒的工作状态。

秦昊则是要化痘印特效妆，每天要化两个小时。

宋佳腹部和臀部都被垫了一层“肉”，人看起来更有风情味了。

好在所有演员都十分信任娄烨，任凭造型师化妆师摆布。

井柏然表示自己并不会有包袱：“说实话，我有很多机会演所谓的很帅的角色，但我不会以只是帅、只是好看为标准去选择一个项目。

我当然希望他很帅，但我也希望他有营养。

”马思纯也表示无惧被大特写审视：“有一次我们的摄影师已经把镜头怼到我这（贴着眼睛）拍了，我在想他拍我的睫毛呢，还是瞳孔呢，还是眼屎呢？

就会觉得很刺激。

演员可能本身就会有表现欲吧，当机器越靠近你，就像情人的眼睛一样，你要爱它，你要勾引它。

”

【剧组氛围：自由、真实、私密】06娄烨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

秦昊算是比较熟悉娄烨的风格了：他从来不给演员讲戏，也不说你演得好不好，就是一遍一遍要，要到了，自然就过了。

他自己拿小监视器遮起来偷偷看，也不给演员看回放，我们都不知道拍的是什么。

“但可能因为我跟他太熟了，会对他满不满意有感觉，如果他说，‘好吧，那开饭吧’，多半就是不满意，吃完饭要重拍；如果他一脸兴奋，那就是拍爽了。

”第一次合作的演员可能对于这样的导演风格需要适应过程，但很快会发现自由的好处：“导演给了我们非常非常大的空间，他不会规定你要按剧本上来演，他只要觉得你已经是这个人物了，那你怎么演都是对的，他也不会喊停。

在片场，我基本没怎么见过他。

因为我们都是肩扛摄影，所以永远都是机器跟着我们走，我们想怎么演怎么演，很自由。

”马思纯说。

07井柏然说娄烨还会搞“偷袭”：比如突然冲出一个剧本里没有的人，或者有一个电话响了，或者你还在想怎么演的时候，他已经悄悄把机器开了。

他会有很多这样的方法去刺激你，让你每次到现场都会更加积极调动思考：哎？

他不会又来哪一招吧？

“有时已经分不清是不是在拍电影了。

有一场戏是我从家里一直到楼下隔壁的一条街，没有任何场地限制，你会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个故事里了，这是我之前完全没有过的体验。

在他的镜头下，你就像个风筝一样，他就是一条线，你可以随意飞，他不会把你剪断。

当他觉得你不对的时候，他会用他自己的力量节奏帮你往回收。

”娄烨也鼓励演员给自己“加戏”，比如婚礼那场戏，演新娘的宋佳一出门就故意摔了个狼狈的马趴，娄烨最后就采纳了这条；宋佳去上货跑得飞快，摄影师跟得很吃力，娄烨当即就决定加人加机器。

他很兴奋：“小花（宋佳）把这整条街都演成是她的了！

”

08有的演员不太自信，会互相打听：“你能见到娄烨导演吗？

啊，原来你也见不到啊，我还以为我被导演孤立了呢…”秦昊也会告诉他们：没事儿，娄烨就这样。

娄烨经常会在离片场三四百米远的监视器旁待着，很少跟演员打照面，都是通过执行导演跑过来或者对讲机沟通。

张颂文说：“每次我们去拍摄现场，早上他都会出来跟你说说话，闲聊几句，然后就一天看不见他。

拍完以后，我就拿起对讲说：娄烨，走了啊。

娄烨回：好，慢点啊。

”马思纯也证实，导演跟她说过的话掰掰手指就能数过来。

娄烨成了剧组里最神秘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09娄烨的剧组，不仅导演不太出现，其他工作人员也好像都藏起来了。

娄烨吩咐他们尽量不要跟演员交谈，让演员随时处于一个接近真实的、安静的、体面优雅的环境里，而不是人多嘴杂、施工现场一样的剧组，那样演员会很难入戏。

马思纯坦言自己以前对于亲密戏会比较害羞和抗拒，但《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剧组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可以卸下很多顾虑。

拍摄私密戏份时，现场基本只有一位摄影师肩扛镜头，没有摄助，也没有打光，演员们可以放开大胆去演。

【重场戏：所有人打到筋疲力尽】10《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开片第一场拆迁冲突就十足震撼，娄烨咨询过动作指导这样一场戏需要多少人，动作指导给出的答复是30人，娄烨最终决定调来300名武术替身。

这场戏的场地争取、人员协调等都克服了不可言说的困难。

据饰演城建委唐主任的张颂文回忆：“我去的时候是第八天，前面群演已经排练了七天。

我正在楼上化妆，就听见几百人的脚步声往这边涌来，包括救护车和防暴，然后我就听见底下打起来了。

我说麻烦了，怎么还有人打架？

他们说，这就是戏的内容，真实到让你察觉不到这是在拍戏。

他们让我上了一辆车，开到远处，娄烨拿对讲机说，一会这辆车开到现场，颂哥你一下车就即兴来吧。

车门一开，我就开始问现在什么情况什么的，然后刚一进现场我就傻了：有人拿着一个汽油瓶砸过来，就砸在我脚下，还有人拿着大棍子往我头上抡，周围防暴的盾牌都快被砸裂了，地上都是血，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就赶紧大喊，都不要打了！

然后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我就开始即兴讲话。

”这场戏拍了三遍，每一遍群演都群殴了足足20分钟，打都是真打，只不过专业武替知道怎么打能避开要害。

别人拍动作戏可能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拍，而娄烨是不喊停的，最后很多群演都筋疲力尽瘫倒在地。

11宋佳和张颂文演家暴戏是在一个非常暗的房间里，肉眼都几乎看不见，但德国调来的最新型高感光度摄影机能把一切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于是张颂文就毫不客气地开始抽打宋佳。

打完，宋佳跑走躲回了屋子里，又疼又委屈，宋佳的助理进来，也跟着一块掉眼泪。

演女儿的马思纯也跟张颂文有一场扭打戏份，一开始马思纯不敢用力，怕伤到颂文老师，但一开机看见对方眼里喷射的怒火时，就本能地用力反击回去。

拍完一条导演说再来一条，张颂文才气喘吁吁地说：“等等…等会儿…”体力消耗实在太大。

12宋佳和陈妍希在车内边争夺方向盘边厮打，实际拍摄方法是另有一名驾驶员坐在车顶上面，操控特别改造过的轿车，车内的两名演员再借势行驶方向来表演。

虽然安全措施做得很足，但因为是在马路实景上拍摄，所以看起来也惊心动魄。

最后陈妍希的下场十分惨烈，原本她还拍过更惨不忍睹的结局，但在最终版中舍弃了这一方案。

13井柏然跟秦昊则是在高架桥上的飞车里扭打，很多镜头有真人砸碎玻璃飞出去，摔出桥外，最后还要翻车，拍摄中有工作人员受伤。

为了完成这组难度极大的镜头，剧组连续拍了一个星期的大夜戏。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六名主演每人都肩负着至少一场重头打戏，而娄烨对打戏的要求一律是：必须来真的。

【娄烨其人其事：重度选择恐惧+社交恐惧】14娄烨永远穿一身黑，衣柜里一排衣服款式一模一样。

有一次娄烨的太太马英力在德国给他打电话，说看见有卖娄烨喜欢的那件衬衫，问他要不要再买20件。

快买的时候娄烨突然说等等，我放大了照片，发现那个扣子不一样…太太无奈，只得买完20件衬衫又去买了一堆纽扣换上。

娄烨为什么强迫症到这个程度？

他说：因为不想每天醒来浪费时间想今天穿什么。

甚至，他连每天吃什么也不愿浪费一丁点儿思考，每天吃同样的三样菜，他连续吃了一两年。

秦昊是这样看娄烨的一成不变：“到现在为止，大家看他的每一部电影，你会发现他没变过，他一直要追求的东西，他的电影品质，都没有变过。

任何一个职业，他能坚持十几年几十年不变，你就会知道他对这个事情有多么热爱了，这是他对电影的一种执着和纯粹。

”

15娄烨大概还是个重度社恐患者，鲜少在大众面前露脸，不愿上镜接受采访，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拍摄期间可能都找不着导演在哪儿。

有一次张颂文听说娄烨发高烧，买了凉茶想给他送去，结果剧组里问了一圈，“就像间谍一样，每个人都不告诉你导演住哪间房”。

张颂文忍无可忍，直接打电话说张颂文想来送药，这才知道原来娄烨就住在他对面的房间，住了三个月他居然都没发现。

张颂文敲门，助理谨慎地打开一条缝，说“不不不，张老师你别进来，他不擅长聊天，你给我就行了”。

张颂文坚持无果，只能离开。

第二天娄烨见到张颂文，腼腆地说，昨天谢谢你的药啊，我好多了。

16娄烨其实从不缺戏拍，每年全世界找到娄烨的剧本有上百个，几乎都难以打动他。

而《兰心大剧院》不一样，那是娄烨的父亲娄际成工作的地方，娄烨小时候就在戏院后台长大，对那里有感情。

所以在等待《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上映的漫长时间里，他先开机了《兰心大剧院》。

娄烨邀请张颂文继续合作，在《兰心大剧院》里演巩俐的丈夫。

外界可能会以为张颂文跟娄烨关系很好，张颂文却“吐槽”说，娄烨还是不太跟他讲话。

有一天收工后，张颂文回酒店进电梯，迎面碰见娄烨，才知道他们住同一个酒店。

那是一百年前的老电梯，也就一平方米大，张颂文一进去就后悔了：“整个20层时间里，谁也没说话，快到20层的时候他才说：《变形金刚》看了吗？

我也很慌，接了一句：你刚买的摩托车啊？

”电梯门一开，俩人都撒腿就走，双双憋了一脑门子汗…“如果我说娄烨，我想跟你聊一下我这个角色，他就马上出来，跟你聊上两个三个四个小时，他都愿意陪你聊。

但凡你跟他说，晚上咱们楼下有个大排挡，走吗？

他的表情就会瞬间僵住…那一刻你会觉得他像个智障，他除了拍戏，真的什么都不会。

”

《兰心大剧院》片场照娄烨性格之乖僻、执拗、难以接近，从《浮城谜事》放弃署名事件便可见一斑。

但另一方面，杰出的艺术苦行者多半天生反骨，与周遭世俗格格不入。

像张颂文评价娄烨的那样：“他就是为电影而生的，单纯至极，所以在我们心目中，他值得这份尊重。

他是志同道合的工作伙伴，但他不擅长在拍戏以外跟你成为朋友，他是真心真意做好一件擅长事情的人的代表。

”了解娄烨的为人，就知道撤档炒作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马英力给《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拍摄过一部幕后纪录片《梦的背后》，其中讲述了丈夫娄烨面临的更多来自现实的、更强大的阻力。

纪录片我们应该是看不到了，比起“梦的背后”，本文更像是一个“梦的截面”。

无论如何，这部电影有着重要的时代纪念意义，被更多人“看见”，就是对一切努力的最好支持。